第74章 神性污染

  天色入夜,宴会也逐渐到了尾声。

  狂欢结束之后,一众诺斯勇士全都酩酊大醉,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唯有戴蒙滴酒未沾,将大祭司暗中请到了营帐里。

  “大祭司,我心中有一些疑惑。”一走入营帐,戴蒙立即就对大祭司说道。

  “我能看得出来,年轻的王子。”大祭司平静地点点头,看向戴蒙:“刚刚的宴会里,您一滴酒都没喝过。”

  营帐里的火盆烧得噼啪作响,火光摇曳在戴蒙脸上,忧心忡忡。

  “你是王国的首席大祭司,也是距离伟大的雷霆之神最接近的人,我想知道这一切真的是祂的安排?”

  戴蒙紧张地靠在木桌旁边,他刚刚这句话等同于在质疑神明的决定,这对于一个受神明祝福而降生的英雄来说简直是大逆不道。

  反倒是大祭司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戴蒙。

  “您质疑的并不是神明,而是国王——也就是您父亲的安排。”大祭司一语说破了他的心事。

  戴蒙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自西诺斯王国决定向内陆进军以来,戴蒙的不安和疑惑就一直在日渐增长。

  他们的征战很顺利,挪威王国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抵抗血牙王的猛烈进攻,仅仅一周,西诺斯王国就已经吞并了挪威王国大部分的内陆国土,获得了空前的胜利。

  然而西诺斯王国,并没有因此而壮大起来。

  他们虽然在内陆一路获胜,但与此同时,他们也在不断地丢失自己沿海的港口和海湾。

  血牙王为了应付内陆征战,几乎将所有沿岸的兵力全部抽调了上去,导致所有海港实际上都处于无人防守的真空状态。

  只要那些深海眷族一登陆,港口里的民众就只能落荒而逃,将港口拱手让出。

  这就导致出现了一个很诡异的状况,那就是西诺斯王国虽然一边在快速开拓着新领土,但另一边也在快速丢失着原有的领地。

  整个西诺斯王国的领土并没有被真正地扩大,只是从沿岸转移到了内陆,达成了一种动态平衡。

  而深海眷族得到的才是真正的好处,已经在极短的时间里成为了西大陆一股不可忽视的新势力。

  仿佛他们和深海眷族并不是敌人,而是双方正很有默契地在共同蚕食着挪威王国似的。

  戴蒙不明白这样的战争到底有什么意义。

  也不明白为什么同为诺斯人,父亲不帮助自己的同源种族,反而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决定。

  他更不明白的是,明明是如此诡异的战争,但诺斯勇士们却随着战事的推进变得越来越狂热,越来越支持这场诺斯人之间的厮杀。

  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父亲的决定产生了质疑。

  “年轻的王子,自从国王宣布征战内陆以来,我们可曾有输过一场战役?”大祭司平静地看着戴蒙,开口反问道。

  “……没有。”戴蒙摇摇头。

  “在王国的历史上,可曾有过哪位君主能领兵攻打到挪威王国的都城里来?”

  “没有。”

  “自从帝国分裂之后,我们西诺斯王国可曾有过现在这样的荣光,能被其余三个沿海国度所畏惧?”

  “……”

  “那我想,您的疑惑已经有答案了。”

  大祭司的三个提问,让戴蒙无言以对。

  光论成就,眼下的西诺斯王国确实是空前绝后的。

  在王国的历史上,他们从未将领土开拓到这个程度,即使是过去的大帝国也没有做到过。

  如今他们已经几乎摧毁了挪威王国的心脏,将这个昔日如此庞大的对手打得名存实亡。

  但如此辉煌的胜利背后,戴蒙却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国王的决定我不作评价,但有一件事是我可以肯定的,年轻的王子,”大祭司继续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次的战役,是神明授意的结果,我们并没有偏离自己的道路。”

  大祭司是西诺斯王国里法力强大的巫医祭司,身上烙印着卢恩符咒的法纹,算得上是戴蒙的半个老师,戴蒙对他十分尊敬。

  在昨晚的那场狂欢里,他注意到除自己之外,大祭司是唯一一个同样滴酒不沾的人,这也是戴蒙为什么要拉大祭司进来询问的原因,他需要一个足够冷静清醒的人来商议这件事。

  既然现在连大祭司都这么说,他的脸上也就放开了担忧,松了口气:“既然你这么说,那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了,我不应该对神明授意的战争有所质疑。”

  戴蒙脸上的表情从担忧转变为愧疚,他开始后悔自己昨晚没有参加父亲的狂欢,作为儿子没有祝贺他的伟大胜利,而是在背后对他有所质疑。

  他站起身来打算走出营帐,寻找父亲的身影,却被大祭司从背后喊住了脚步。

  “等一下,年轻的王子,在诺斯人的传统里,父亲的血盟之酒儿子岂能不共饮?”

  “我早料到您会后悔,所以已经为您留了一杯。”

  戴蒙转身,看到大祭司已在桌上摆了一只牛角杯。

  “感激不尽!”戴蒙心感欣喜,立即走上前将杯中的血红之物一饮而尽。

  如烈酒般的液体灌入喉咙,立即引起了戴蒙剧烈的咳嗽。

  带有国王之血的液体在他体内产生了诡异的反应,试图污染他与生俱来的神性——

  戴蒙是受神明祝福而降生的人类,他的反应自然会比一般人来得更快、更强烈。

  牛角杯失衡掉到地上,戴蒙好像窒息了一样捂着喉咙弯下腰去。

  大祭司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平静地起身走出了营帐。

  只留下戴蒙一个人在营帐里,全身都剧烈地抽搐起来,仿佛有水泥从脚下一直往上涌来,不断吞没着他的膝盖、腰间、胸口、脖子,直到将他彻底掩埋。

  他想要走出营帐求救,身体却如同石化般无法挪动;他想要发出声音,却只能看着营帐的门哑口无声。

  然而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远方传来了谁的回应。

  这声音非常微弱,一丝一丝地飘来,让他只能听到阵阵耳语。

  但这是戴蒙此时唯一能听到的声音了,于是他主动凝聚心神,去聆听这个声音的来源。

  随着他的主动倾听。

  在那一刻,他灵魂里受神明祝福而得到的一丝神性,被污染了。

  无尽的呓语仿佛得到了允许一般,瞬间涌入他的脑中,淹没了他的理智。

  那些微弱的耳语,如今全部炸裂成疯狂的嘶吼,仿佛一千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戴蒙的眼前出现海水上涌的幻觉,瞬间将他坠入到深海里。

  在海中,他逐渐靠近了一个满是猩红的发光球体,仿佛海底的腥红之日。

  他能感受到所有声音都是从这颗猩红球体里发出来的,但这些声音无法倾听、无法理解,只是以一种混乱而错误的方式侵蚀他的灵魂。

  他的灵魂带有一丝神性,这让他感受到了比一般人更清晰的痛苦,也让他看到了比一般人更深的感知。

  但这一切都无关紧要,因为不论感知是深是浅,最终都只会滑向同一个结局。

  无法理解的呢喃几乎钻烂了他的脑子,将他的大脑冲刷得干干净净。

  就在他的神性彻底消失之际,那些疯狂的声音瞬间全部潮退,从他大脑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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