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与周正的针锋相对,瞬间让现场的气氛紧张了起来。
众人心里就仿佛悬起了一块石头,紧张兮兮的看着两人。
赵十五抓起插在地上的横刀,一步来到林枫身侧,双眼锐利又警惕的盯着周正,他弓背绷紧,握紧刀柄,就仿佛是一头随时准备冲向猎物的虎豹。
孙伏伽来到了林枫的另一侧,他没有如赵十五那样仿佛随时会暴起的模样,却也坚定的站在林枫这里,冰冷的目光直视着周正。
赵明路虽然不明白林枫所说的那个足以决定一切的铁证是什么,但林枫几人认定了周正就是那第三者,他自是也毫不迟疑的站在林枫这里。
孙鹤琴与蔡翁义,左瞧瞧,右看看,然后都向林枫那里移动了些许。
饶是被人忽视的韩成林,此时也都警惕的看着周正。
周正仿佛瞬间被孤立了,他看着赵十五等人的反应,再去看林枫那自信从容的神情,从始至终都很冷静的他,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他冷冷的说道:“林寺丞所谓的什么铁证,本官不明白……那什么第三者根本就不是本官,所以本官很奇怪,为什么林寺丞会说你找到了什么铁证。”
林枫不意外周正的话,他笑着说道:“若周刺史不明白,为何脸色变化与刚刚如此不同?”
周正捏紧铁球,目光冰冷的看着林枫,道:“本官无缘无故被林寺丞如此诬陷,难道不该动怒?”
林枫点了点头:“如果是被诬陷的,那的确是该动怒,只是……”
林枫似笑非笑道:“周刺史当真是被冤枉的吗?”
周正冷声道:“当然!”
“当然?”
林枫笑了一声,看向他,道:“那本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周刺史,希望周刺史能如实回答。”
不等周正回应,林枫直接道:“第一个问题,在甘青死亡当日,请问周刺史在哪?”
周正皱了下眉头,道:“五个多月前那么普通的一天,本官怎么可能记得那般清楚,应该在衙门处理公务吧。”
“那么普通的一天?”
林枫呵笑一声,似笑非笑道:“周刺史祖父的忌日,在周刺史眼里,竟然是很普通的一天?”
“什么?”
“周刺史祖父的忌日?”
孙鹤琴等人一听,不由一愣:“真的?”
林枫看向孙伏伽,孙伏伽缓缓道:“林寺丞在昨天拜托过本官,让本官查一查案发当日,对周刺史来说,是否是什么值得周刺史出门的特殊的日子。”
“然后本官查出,那一天是周刺史祖父的忌日,按照周刺史的习惯,每一年的那一天,周刺史都会返回祖宅。”
林枫笑着看向周正,道:“这一点,需要本官去找一下周刺史的亲人,问问他们周刺史祖父是哪一天去世的吗?”
周正眉头皱了起来,他沉默片刻,旋即道:“本官想起来了,的确,那一天确实是本官祖父的忌日,本官刚刚有些懵住了,竟是忘了。”
哪怕被林枫戳穿他在故意隐瞒,可周正仍是保持着冷静,说出理由来十分从容不迫,让人从他的语气和反应上,确实难以看出他在说谎。
这是一个真正的历经官场沉浮,经受世事沧桑洗礼后,拥有极深心机与城府的人。
赵明路不由皱了下眉头,心中有些凝重,同为朝廷命官,可周正明显比陆辰鹤高了几个档次,更加的难缠。
若是不拿出让周正真正无话可说的铁证,恐怕难以让周正俯首认罪。
他不由有些担忧的看向林枫。
可林枫,却从始至终,神情都没有任何变化,他仍是那副笑呵呵的表情,看起来就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继续说道:“忘了不要紧,记忆恢复了就好……周刺史现在能否告诉本官,案发那天,你在何处?”
周正淡淡道:“本官自是去了祖宅,祭奠祖父。”
林枫点头,继续问道:“那请问周刺史是何时出发去的祖宅,又是何时离开祖宅返回州城,走的又是什么样的路?身边又有谁在陪同?”
周正皱起眉头,道:“本官怎么可能记得那么清楚,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林枫笑道:“周刺史不必生气,本官也没有说让周刺史说出确切的时间,一个大概的时间,比如大概哪个时辰,上午下午,这些……周刺史不至于想不到吧?”
“毕竟周刺史平常一直在刺史衙门,一年也就回祖宅一次,怎么说这也算是日复一日枯燥的生活里,难得不同的一天,周刺史多少也该有些记忆吧?”
周正想了想,旋即道:“本官那一日就带了一个小厮,走的路就是普通的官道,至于时间……”
他又沉思片刻,道:“辰时左右出发,未时左右返回,路程也就一个时辰。”
林枫笑着看向周正:“周刺史这不是记得很清楚么?”
周正面色不变,说道:“被你一提醒,突然想了起来。”
林枫点了点头:“辰时左右出发,未时左右返回,路程一个时辰……”
说着,他看向孙鹤琴,道:“伱是何时杀人的?”
孙鹤琴想了想,道:“申时三刻到四刻吧。”
林枫又看向韩成林:“你呢?”
韩成林道:“我可能要早一点,申时二刻到三刻左右。”
林枫汇总了一下时间,道:“也就是说,你们杀人的时间在申时二刻到四刻之间,而周刺史离开祖宅的时候是未时,路程一个时辰,也就是申时左右,到的府里?”
周正摊手道:“林寺丞,你瞧……在他们动手的时候,本官已经回到了府里,所以这怎么都不可能和本官有关!”
“周刺史别急。”
林枫看向周正,笑呵呵道:“本官专门让孙郎中问过其他人,他们说从周刺史府邸到祖宅的距离,的确需要一个时辰就可以了……但那个前提,是道路通畅,天气和煦。”
“可周刺史别忘了……”
林枫眼眸忽然一眯,缓缓道:“孙鹤琴是与人一起躲雨才杀的人,韩成林也是因为大暴雨才在地上留下的脚印……这代表当日下午的天气,可是十分的不好。”
“天降大雨,而且是大暴雨的程度,这种情况下,道路难行,行动受阻……周刺史想一个时辰从祖宅返回家里,本官觉得,应该是办不到的吧?”
刷的一下。
周正瞳孔微缩。
赵十五等人则都瞪大了眼睛,赵十五说道:“道路泥泞,与道路平整相比,差距太大了,这种情况下,别说一个时辰了,恐怕两个时辰都到不了府里!”
赵明路眸中闪烁着精光,呵笑道:“看来周刺史似乎又记错了。”
孙鹤琴与韩成林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重重点头,孙鹤琴道:“一开始的雨还没有那么恐怖,多少能行路,可忽然间暴雨倾盆,便是走路都走不了,路上少说也得耽搁一刻多钟,那时是动不了分毫的。”
蔡翁义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周正。
林枫笑呵呵道:“周刺史看来记性真的不太好,怎么就忘记了当日的大雨了呢?”
“所以……”
林枫看着周正,眸光闪烁,道:“在申时二刻到四刻之间,周刺史是不可能返回府里的,那请问周刺史,那个时间你在何处?”
周正脸色难看,他说道:“本官怎么可能会记得那么清楚……你说的没错,本官的确忘记了当日下大雨了,这种情况下,道路难行,天上又没个太阳,本官是不可能知道具体时间的,所以你问本官在申时二刻到四刻之间在哪,本官当然不记得。”
周正开始用“不知道”、“不记得”的话来回答了。
这表明他已经找不到其他借口了,但偏偏赵十五他们还真就没辙。
毕竟周正说不记得,完全是合理的,时间的确太久了,当日天气又那么恶劣,判断不出具体时间也没什么毛病。
如孙鹤琴与韩成林这样,能记住时间的,才是奇怪。
而他们之所以能记得那么清楚,也是因为他们在那时杀了人,记忆深刻,但什么都没做的人,是不可能记得那般清楚的。
赵十五和赵明路不由皱起眉头,有些紧张的看着林枫。
周正则抱着膀子,似笑非笑道:“本官记不清楚了,林寺丞总不能连本官记性不好都不允许吧?那这未免太过霸道了。”
林枫看着自信的周正,笑了笑,他说道:“关于时间,周刺史记不清楚很正常,本官能理解。”
“所以我们不说时间了,我们换个方向……”
林枫话音忽然一转,道:“我们说说周刺史当日返回州城的路……周刺史你说你走的是官道?”
周正道:“没错。”
林枫看着他,意味深长道:“周刺史再想想,你走的真的是官道?周刺史记性不好,最好多想想,可别又说错了,到时候再用记性不好当理由,可就有些不合适了。”
周正听着林枫的话,眉头皱了起来,他如何听不出林枫这是在讽刺他拿记性不好当挡箭牌。
他说道:“林寺丞什么意思?”
林枫看向孙伏伽,道:“孙郎中,再说说你查到什么了吧。”
周正一听,不由蹙眉看向孙伏伽。
孙伏伽当即说道:“在得知周刺史当日回了祖宅后,本官就命人连夜去周刺史的祖宅打探消息。”
“结果我们得知了几件事。”
“第一,从祖宅到州城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距离较远,需要绕行的官道,另一条便是我们脚下的蛇山。”
“第二,周刺史记性不好,但祖宅的人对周刺史很敬畏,所以周刺史的事他们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们记得周刺史是在未时一刻离开的,当时是衙门有衙役匆忙前来,向周刺史说有紧急情况,需要周刺史尽快处理。”
“所以周刺史是连忙离开的,连饭都没吃完就走了。”
“而第三……”
孙伏伽看向周正,迎着周正那冰冷的视线,说道:“周刺史走的匆忙,有东西落在了祖宅,祖宅的人发现后,立即让人骑快马去给周刺史送去……可那个年轻人冒着大雨沿着官路一路向前,却都没有看到周刺史的半个影子。”
“最后他都到了周刺史府里了,可周刺史仍旧未到!”
周正听着孙伏伽的话,脸色顿时微变。
众人的神情,也跟着有了变化。
孙伏伽虽然只是在讲述当日的事情。
可其中透露的信息,却已经足够证明很多事了。
林枫笑呵呵看着周正:“周刺史当日是衙门里有要事要处理,匆忙离开的……可官道与蛇山的路相比,要绕很远,时间上也要多花费近半的时间,本官觉得,正常情况下为了缩短时间,抓紧赶路,应该都会走近路吧?”
“而且周刺史祖宅的人还专门给周刺史送过东西,他走的就是官道,可从祖宅出发到周刺史的宅邸,他都没有遇到周刺史,并且还是比周刺史先到的宅邸……”
“所以……”
林枫笑容玩味道:“周刺史你肯定又记错了吧?”
“你走的压根就不是官道,而正巧是我们脚下的蛇山吧?”
周正表情一变再变,他冷冷的盯着林枫,眉头紧锁,道:“没想到林寺丞一夜之间,竟然调查的如此详细,连那么久远的一件小事,都如此清楚。”
林枫笑道:“第三者如此谨慎狡诈,本官在包三文的事情上都落后一步了,岂能再落后?”
“所以本官也没办法啊,敌人如此之强,本官只能也拼一些了。”
周正深吸一口气,稳定自己的心神,旋即道:“本官记起来了,我的确记错了,当日因为有要紧事,就没有走官道,走的是蛇山的近路。”
“周刺史果然记错了,是为了抓紧时间走的近路啊……可这样的话,问题就又来了。”
林枫看着周正,根本不给周正思考的时间,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往周正脑袋上砸。
“周刺史是为了减少在路上耽误的时间,才选择走近路的,那请问……为何比周刺史走的迟,并且绕着官路走的人,都要比周刺史先到府里呢?”
“周刺史本该先到的,可结果反而迟了……请问周刺史,为何会发生这样奇怪的事?”
“那段多出来的时间……周刺史做了什么了?”
众人听着林枫的话,表情都有了变化。
随着林枫的问题越来越多,事实反而越发清晰了起来。
原本在林枫说起周正名字时,连蔡翁义都不敢相信,觉得这和周正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可现在,周正却已经很明显,在时间,在地点,都和孙鹤琴与韩成林的案子重合了。
现在周正更是在蛇山上耽误了时间。
耽误了什么时间?
他们实在是不能不去想挖坑埋尸,去悬崖下捡起头颅的可能……
想到这些,他们看向周正的神色,都明显有了变化。
周正自然感受到气氛的改变,他冷声道:“下了大雨,山路难行,本官走的很慢,这有什么值得意外的吗?”
林枫笑道:“周刺史的借口总是让人难以辩驳啊。”
周正冷冷道:“本官说的是实话。”
他看着林枫,道:“林寺丞,你拐弯抹角说这些,还不是为了证明本官在那个时间,就在这蛇山之上……但即便本官就在这里,那又如何?”
“本官碰巧在这里走路,这难道犯了我大唐律例了?我大唐律例什么时候说本官不能走蛇山?什么时候说本官就不能走的很慢?”
周正冷笑道:“你要是有证据,你就拿出来!你要是没证据,就别在这里白费功夫,本官很忙,没时间和你在这里绕来绕去。”
林枫叹息道:“周刺史可真是不讲道理……是本官想绕的吗?若是周刺史一开始就说实话,本官何必一条一条反驳?”
周正抱着膀子道:“本官记性不好,不行?”
“行!”
林枫点头:“岂能不行……所以还有一件事,本官觉得也得我来帮周刺史拾起记忆。”
不等周正冷嘲热讽,林枫目光突然看向周正的右手,看向周正手里的铁球,道:“周刺史天天盘的铁球,一个十分光滑,表面被磨的锃光瓦亮,可一个却明显很新,上面的周字都没有磨掉分毫。”
“恰巧本官在长安的时候,经常看到戴尚书也喜欢盘铁球,而戴尚书的两个铁球,都和周刺史那个光滑的一样,盘的十分光亮,据戴尚书所言,那两个铁球是戴尚书十年前就开始盘的,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有换,所以才能如此光滑。”
“周刺史的那个铁球也一样,想必也至少有几个年头了,可另一个却完全不同,所以我想……周刺史这两个铁球,应该不是原本的一对,有一个是最近刚配的吧?”
周正闻言,眉头顿时皱起。
未等他开口,林枫继续道:“恰巧本官好奇,便也拜托孙郎中打探了一下铁球的事。”
孙伏伽直接道:“本官打听到,周刺史的铁球在去往祖宅的时候还有,可回来后就不见了,周刺史因此还发了很大的火……因为这铁球就是周刺史祖父送给周刺史的。”
“后来周刺史专门找铁匠,花费了足足半个月才打造了一枚一模一样的新的铁球。”
林枫看向周正,道:“所以,周刺史的一枚铁球,是在案发当天丢失了?那敢问周刺史,可知道这枚铁球在哪里丢的?”
“如此重要的东西,周刺史应该贴身带着的,怎么就会丢呢?”
周正抓紧了手中的铁球,脸色愈发难看,他咬牙切齿道:“本官怎么知道它是什么时候丢的,如果本官知道,本官不就找回来了?”
林枫笑着道:“我倒是能猜出那枚铁球在哪……周刺史用不用我帮你找出来?”
周正死死地盯着林枫,额头上的青筋都开始跳动,他的情绪终于开始不稳定了。
看着周正的反应,众人这时都猛然明白了什么。
蔡翁义忙道:“林寺丞,那铁球在哪?”
林枫缓缓道:“周刺史那么重要的铁球丢了,后来肯定找过,可周刺史却一直都没找到,这说明那铁球绝对不在明面上。”
“但不在明面上,还能在哪呢?”
说着,林枫视线,看向地上的尸首。
蔡翁义瞪大眼睛,忙道:“难道,难道在这尸首上?他在搬运尸首的时候,需要弯腰,不小心掉到了尸首身上?”
周正一听,直接冷笑道:“可笑!本官就没做这件事,怎么可能会在尸首身上。”
林枫笑道:“的确不在尸首身上……蔡县令都能想到的事,如此谨慎的周刺史岂会想不到?”
“所以本官想,周刺史肯定重新挖开过这里找过一次,但并未在死者身上发现。”
“周刺史在当日走过的地方都找过了,但都没有找到,死者身上也没有,周刺史便觉得自己如此仔细寻找都没有找到,其他人更不可能找到,因此即便没找到铁球,却也放下了心来。”
周正双目冰冷的看着林枫,脸色难看道:“林寺丞,在你没有找到证据之前,请不要张嘴闭嘴都是本官,本官就没有做这件事!”
林枫说道:“周刺史莫急,本官的话还没说……本官说,周刺史找不到铁球,那是因为铁球就没有掉到明面上。”
“可周刺史在死者尸首上也没有找到……那就只能证明,那铁球在更深的,更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这个地方会是哪呢?”
林枫一边说着,一边迈步向前,来到了埋藏尸首的深坑前,视线看向深坑,道:“你们说……那铁球会不会在比尸首还要深的,在这尸首之下更深处的……深坑之中呢?”
周正闻言,猛的将视线放在深坑之中。
其他人也都忙看去。
林枫说道:“在大雨之时,要挖出这么一个大坑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时大雨遮挡视线,铁球就算掉落在深坑中,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发现的。”
“而将尸首放入其中,填土后,那颗铁球就会迅速被土壤覆盖,再想找到……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听到林枫的话,赵十五二话不说,直接跳进了坑里。
他迅速用手去翻下面的泥土,一把一把,不断有泥土被他掏出。
而就在这时,赵十五伸进泥土里的手忽然一顿,他双眼猛的瞪大,道:“有东西!”
说着,他忙用力将东西从泥土中掏出。
目光向上看去,继而大声道:“是铁球!真的是铁球!”
听到他的话,周正脸色顿时僵住,他瞳孔剧烈收缩,整个人刹那间毫无血色。
什么冷静,什么淡然,在这一刻,就如同崩碎的瓷器,瞬间崩裂。
脸上只有不敢置信,只有震惊,只有惊慌!
“怎么可能……怎么会真的在那里?”
他忍不住道:“我也翻过的,我也找过的,可我并没有找到啊……”
众人正呆呆的看着赵十五手中的铁球,此刻听到周正的话,猛的扭过头看向周正。
蔡翁义怒声道:“周正!果真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人,果真是你!”
孙鹤琴不敢置信的看着周正:“怎么真的会是你啊……”
韩成林忍不住咽着吐沫:“你太可怕太阴险太谨慎了,这个深坑你竟然也挖过。”
赵明路冷笑道:“挖过又如何?还不是没有挖到!这就是天意!”
“这就是报应……你做了恶事,老天都看不下去,周正,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周正听着他们的话,不由闭上了眼睛,脸上的表情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勉强恢复平静。
他看着林枫,咬牙道:“我不信什么天意,我只信我自己……是我挖了半天没挖到,自己放弃了,否则你绝不可能找到它的!”
林枫对周正强大的内心都有些佩服,自己都找到铁证了,他竟然能如此快的恢复冷静。
真是一个可怕的人!
林枫说道:“这些尸首明显是第三者埋在这里的,可周刺史随身携带的铁球,却正好就在这些尸首的下方……周刺史,你要的铁证,本官给你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众人一听,忙看向周正。
蔡翁义怨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周正,韩成林与孙鹤琴咽着口水盯着周正,所有人都盯着周正。
而周正,深吸一口气后,咬牙切齿道:“铁证如山,本官何必再浪费时间。”
他终于承认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想让周正认罪,真的太难了!
赵明路长出一口气,孙伏伽也终于露出笑容。
周正没理睬他们,他双眼紧紧盯着林枫,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本官自认做的已经很完美了,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本官的?”
“你让孙伏伽调查本官,肯定已经是怀疑本官,想要确认真相……但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我哪里做得不够?”
众人闻言,也都好奇的看向林枫。
便是蔡翁义,也想知道,毕竟连他这个被周正算计的家破人亡的人,都从始至终没有怀疑过周正。
林枫笑道:“几件小事而已。”
“小事?”周正眉头一皱。
林枫看着他,道:“第一,本官是十分突然到达的绥州,且到达绥州后,第一时间就去了大牢,整个过程除了衙门的人,没人知道本官到达的事。”
“而就偏偏本官在大牢时,十分重要的人证包三文被灭口了。”
“这一点,不仅让本官确定对包三文的推测,更是让本官知道……那第三者,就是刺史衙门里的人。”
“因为只有刺史衙门的人,才知道本官的到来。”
周正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可这也只是有个范围吧?”
林枫点头:“没错,只是有一个范围。”
“可在本官确定了包三文的问题后,那这个范围,也就缩小了。”
他看向周正:“别忘了,包三文听从第三者的吩咐,那是连蔡县令都给算计了的,之前本官就说过,包三文原本只是孙鹤琴的跟班,哪有那么大的胆子算计堂堂县令?”
“所以,他敢这样做,一定是第三者的身份足够高,可以给他撑腰,让他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完全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后果,只有这样,他才敢那样去做!”
“而最后的结果,也正是如此……孙鹤琴、蔡县令都被抓了,他这个跑上跑下的人,反而以‘做的干净’的缘由,逃脱了法网……这便足以证明我的推测,第三者身份很高,能够直接干涉影响案子的查探,只有这样才能让包三文安然脱身。”
说到这里,林枫笑了笑,道:“在整个刺史府内,有这样权利地位的人,可就不多了。”
周正眉头皱了起来,道:“所以,其实在你发现包三文身死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怀疑本官在内的刺史府官员了?”
林枫微微颔首:“不错!线索证据摆在那里,本官就算想不怀疑你们也不行啊。”
众人听到林枫的话,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脸上充满着震惊与敬佩的神色。
“林寺丞这也太厉害了吧?”
“竟然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在怀疑周刺史了!”
“我们那个时候,还只是觉得包三文的死有蹊跷罢了。”
“好,好生厉害!”
饶是孙鹤琴与蔡翁义,都是瞪大着眼睛看着林枫,眼中满是震撼。
蔡翁义忍不住道:“我以前怎么从未听过林寺丞的大名?林寺丞有如此恐怖的断案推理能力,不该寂寂无名啊!”
林枫笑道:“本官也就这一个月才稍微有些名气,蔡县令不知道很正常。”
周正看着林枫,道:“本官倒是听过你的事迹,可本官没想到,你竟真如传言那般厉害。”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可即便如此,你怀疑的人也不是只有本官,那你为何只调查本官?”
林枫说道:“周刺史还记得我们昨天来到这里时,你做了什么事?”
“我做了什么?”
周正想了想,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瞳孔陡然扩大,他不敢相信的看向林枫,道:“你识破了我的意图?”
众人一听,都愣了一下。
“意图?”
“昨天周刺史做了什么事吗?”
“没有吧?周刺史就是带路,然后又带着我们离开,从始至终都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啊!”
这一下,连孙伏伽都疑惑了。
他仔细回想着周正昨天做的事,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周正哪里不对劲。
林枫见众人十分茫然,笑了笑,道:“其实在昨天爬山时,我就发现了这棵绿李树苗,当时我还感慨,蛇山真不愧是宝山一座。”
“而就在我视线落在绿李树苗时,周刺史突然开口,他说马上就要到了,让我们加快速度。”
林枫看向周正,道:“你说马上就要到了,可实际上我们后来又走了半刻钟的时间才到。”
“所以,你之所以说那句话,是因为你注意到我的视线落在了绿李树上。”
“你怕我发现那下面藏有尸首,你怕我察觉到异常,故此你连忙开口,试图将我的注意力引走,让我不要关注那里。”
赵十五张大嘴巴:“这……真的吗?他那时的话有这样的心思?”
孙伏伽也是满脸意外。
众人都震惊的看向周正。
便见周正点头,道:“本官见你当时毫无反应,以为将你骗过了,没想到……还是被你给发现了。”
他承认了!
他竟然真的是这样的心思!
众人都忍不住咽着吐沫,越是了解周正和林枫的交锋,就越忍不住对周正的狡诈谨慎感到心惊。
谁能想到,那么一句听起来如此正常的话,竟是藏着这样的心思。
可周正都如此狡诈了,却还是被林枫发现了他的意图,林枫又该有多恐怖?
韩成林看着林枫的视线,充满了畏惧,蔡翁义的眼中,都带着满满的惊讶和佩服。
林枫向周正,笑着说道:“本官不希望打草惊蛇,自然要表现的很自然,否则你说不得会做些什么其他的事。”
“而也正因为这一点,让本官最终将怀疑落在了你的身上,所以本官便让孙郎中秘密调查关于你的所有事。”
饶是林枫是对手,周正这一刻,也忍不住点着头,感慨道:“林神探之名,果真是名不虚传!”
林枫看向众人,说道:“现在一切已经真相大白,你们还有什么不解的地方吗?”
蔡翁义闻言,他忽然说道:“我娘子……我娘子的事还没有明白!”
他看向林枫,道:“为什么包三文能找到我娘子?我从未听夫人说起过孙鹤琴的任何事,我不信我夫人真的会背着我做出这等胆大包天的事,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孙鹤琴闻言,也忙看向林枫,道:“我也很纳闷,包三文怎么就能说通蔡夫人的?我不敢直接向蔡夫人说我杀了人的事,他难道就敢?”
林枫拍了拍脑袋,道:“本官的确忽略了这件事,忘说了。”
说着,他看向孙鹤琴,笑道:“你都不敢做的事,他自然也不敢。”
“什么?”孙鹤琴一愣:“林寺丞你说他不敢?可……可……”
林枫明白孙鹤琴的意思,他说道:“还没明白吗?本官的意思是说……他压根就没有向蔡夫人说起任何关于你杀人的事啊。”
“他没说!?”孙鹤琴直接就懵了:“他没有向蔡夫人说,那为什么蔡夫人还会收下我的钱财?”
蔡翁义也十分不解,紧盯着林枫,等待着林枫的解惑。
可林枫却是疑惑道:“谁说蔡夫人收下了你的钱财了?人家蔡夫人收的明明是在你的布庄里买的布,你怎么就说她收下的是你的钱财?”
“什么!?”
孙鹤琴再度一怔。
可蔡翁义却猛地瞪大了眼睛,他瞳孔剧烈颤动,这一刻,他似乎终于明白了,他说道:“所以……其实我的夫人,她根本就没有想要收受贿赂,她根本就没有背着我做这件事,她只是买了布匹,是包三文!”
他吼道:“是包三文欺骗了她,包三文将钱财藏在了布匹的下面,我夫人以为那一箱子都是布匹,所以才让包三文将箱子抬到了我们府里!”
“因为夫人没有翻到布匹的最下面,所以不知道被布匹挡住的箱子里……装的是钱财!?”
众人都被这个事实给惊到了。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还有反转。
孙鹤琴也震惊道:“所以……包三文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不仅欺骗了我,也欺骗了蔡夫人!?”
林枫点了点头:“对第三者来说,只需要将你的钱财送进蔡府就行,用什么理由不重要,反正只要钱财一到,蔡县令就脱不开干系!”
“哪怕最后蔡夫人发现了,将钱财退回去了,那也可以说是蔡县令是收到钱后,觉得钱少因此反悔……箱子进入蔡府的事是事实,送钱财的人是孙鹤琴也是事实,审案的人又是周正,所以最后如何定论,还不是他们怎么说怎么是?”
孙鹤琴愣愣的点着头。
蔡翁义满脸痛苦,这个真相比让她夫人真的收了贿赂,更让他痛苦。
那至少证明他夫人是自找的。
可这……只能证明他夫人从始至终都很无辜!
“还有。”
林枫声音继续响起:“你们不会真以为蔡夫人恰巧去孙鹤琴的布行里买布,然后因此与包三文结识的事是巧合吧?”
孙鹤琴猛的抬起头:“难道不是?”
林枫说道:“怎么就能那么巧,在第三者需要包三文利用蔡夫人,给蔡府送钱财的时候,蔡夫人就刚好出现呢?”
“你们要知道,周刺史是一个如何谨慎的人,他所有事都做的完美,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岂会在最关键的地方,要依靠巧合?”
蔡翁义闻言,声音都在发抖:“难道……难道这也是周正的阴谋?”
林枫看向孙伏伽,道:“孙郎中,告诉大家我让你打探的最后一件事吧。”
孙伏伽听着林枫的话,看着林枫的神色充满着佩服,当时林枫让他打探这件事时,他十分不解。
打探周正的事,他还能明白,但打探这样一件看起来八竿子不挨着的事,他着实是不明白为什么。
但此时,听着林枫的提示,他终于明白了。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众人,道:“子德昨日除了让本官打探周正的事情外,还让本官打探了一下周正夫人的事。”
“周正夫人?”
众人一愣,打探周正夫人干什么。
周正眼眸陡然眯了起来,双眼死死地盯着孙伏伽。
孙伏伽说道:“子德让本官打探一下,周正夫人在几个月前,是否曾邀请过绥州的贵妇们,一起喝茶赏月,是否邀请过她们谈天说地。”
“结果,还真的被本官打探到了。”
他看向众人,道:“周正夫人在五个月前,真的邀请过绥州的贵妇们,让她们一起赏月。”
众人听着孙伏伽的话,还在思索孙伏伽这话里的意义。
便听林枫的声音响起:“本官了解过,蔡夫人喜欢与人攀比,因此在和其他身份地位不低的贵妇们相见时,总是怕被比下去!”
“所以,她习惯于每一次聚会之前,去布行买一些新布,为自己做上几身新衣服……”
听着林枫的话,众人心里都掀起了巨浪。
他们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一刻,便是赵十五都想明白了。
赵十五忍不住道:“义父的意思难道是说,是周正夫人邀请了蔡夫人去赏月,蔡夫人怕被比下去,所以才去布行买布……也正因此,正好与包三文结识,让包三文送布?”
“这一切,也都是算计!蔡夫人与包三文的结识,根本就不是巧合!?”
蔡翁义紧紧地看着林枫,眼中充满着哀色。
林枫看向绝望哀痛的蔡翁义,叹息道:“没错,就是如此。”
“从始至终,蔡夫人都在被周正控制,按照周正为她设定好的一切去前行。”
“只是她并不知道,她为了爱美与攀比所买的布,却成为了让你们家破人亡的致命一击。”
蔡翁义痛哭流涕,双手覆面哀嚎不已。
在场众人听着他的哭声,只觉得心中憋闷的厉害,他们不由看向周正,眼中充满着畏惧与厌恶,就仿佛是面对一条毒蛇一样。
周正的阴险,周正的狠辣,周正的卑鄙,让他们只觉得毛骨悚然。
可周正见状,却是神色不变,只是淡淡道:“真没想到,连这件事都被你查到了,你还真是够厉害的。”
林枫看着周正,目光冰冷,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得意?是不是觉得自己将一个无辜女子当成棋子一样掌握在手里,很自豪?”
周正淡淡道:“是她自己愚蠢而已,我就是稍微让夫人传个信,她就迫不及待自己往陷阱里钻,这能怪我吗?只能怪她愚蠢!愚不可及!”
听着周正的话,蔡翁义抬起头,他满脸泪痕,眼中充满着悲痛与愤恨,他吼道:“你个没有人性的家伙!你的心真的是黑的吗?”
周正撇着嘴,根本不理睬蔡翁义的无能狂怒。
这一幕,饶是状元郎孙伏伽,都气的胡子乱动。
“你还真是够让人讨厌的啊!”
林枫看着周正,忽然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道:“你说蔡夫人被你骗了很愚蠢……那你是否知道,你自己……其实也很愚蠢呢?”
“什么?”周正一愣。
便听林枫淡淡道:“有件事本官没有告诉你……其实赵十五从坑里掏出来的铁球根本就不是你的,坑里本没有铁球,是本官让赵十五假装从中掏出来的,这铁球一直就在赵十五身上。”
“也就是说……你!”
林枫目光带着讥讽的看着目瞪口呆的周正:“也一样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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