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晚神明睁眼,同一时间,她脚下圆盘波纹生起,一缕清风吹来,将圆盘推动,于海面之上飞速前行十里。
纸鬼则在飞速后退,这使他的惨叫声显得极为微弱遥远。
向堕魂渊退入三步,便即是退走三十里,这三十里一退,宋辞晚都担心纸鬼当场丧命。
但是他的气息虽然一再衰弱,其生命却偏又十分顽强地存在着,看似消亡,实则并不消亡。
与此同时,九婴情绪波动,一再向宋辞晚提供妖心气团。
【妖心,古妖圣九婴之恨、怒、痛,三斤八两,可抵卖。】
当此时,宋辞晚神明如火,眉心处那一只无形的神目几乎便如岩浆吐出火山,瞬间喷薄而出!
循着九婴情绪气团带来的因果线,她在那一刻仿佛升华。
她便看到了,在无数坚实而隐蔽的重叠空间中,有一座巨大的圆形厅堂。
惊鸿一瞥间,可以得见此间有大量银白色的金属色泽在闪烁,那一瞬间,宋辞晚甚至都要误以为自己是撞入了什么星河世界,满目银鳞翻滚,恍若碎星缠连。
但很快宋辞晚就反应过来,哪里是什么星河世界?这分明是一间由无数银色金属物件铸造而成的巨大厅堂。
厅堂整体呈现出圆环形状,组成外围圆圈的则是一个又一个造型简约而又充满神秘科技意味的巨型机器。
其上排布着各种屏幕与按钮,有数百名木人分布其间,他们观察屏幕,操纵按钮……
宋辞晚脑子里瞬间便冒出一个念头:这,像是一间控制室!
她心魂紧绷,神明极限拉伸,想要再看清楚一些,这间控制室里控制的究竟是什么?
可是下一刻,浓郁的白雾将她包裹,宋辞晚只觉得神魂极度舒爽,她的心神便有了片刻放松,神明仿佛陷入初始般轻轻摇晃了一下——
一切奇景就此消失,宋辞晚又回归到了现实。
她悚然而惊,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一股白毛汗从脚底板直翻到后脊梁。
圆盘前进时所带来的雾气,名叫玉岚灵雾。
玉岚灵雾是个好东西,能给人体带来种种好处,力量便能增寿十年。
可是这东西又当真仅仅只是“好东西”吗?
宋辞晚方才神明睁眼,惊鸿一瞥间所看到的那个控制室,又究竟控制的是什么?
她还有太多的疑问,却并不能在一时间尽数得到解答。
不过不急,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有点头绪了。
只是还需要再借助九婴……或是其他某位同道的情绪力量,助力她再度窥看因果,琢磨透这座昊虚仙岛的真正根底。
宋辞晚吸入了极小部分的玉岚灵雾,又将大部分灵雾收入天地秤中。
这时候,天地秤中采集到的玉岚灵雾总数便来到了一斤九两。
宋辞晚尝试着顺便抵卖了一次:【你卖出了延寿之雾,玉岚灵雾一斤九两,获得了玉露延寿丹十五颗。】
玉露延寿丹:无品级特殊类丹药,万物生灵服用皆可凭此延寿,一颗可以延寿十年,单体生灵限服用一千颗,一千颗以后药效自行丧失。
宋辞晚看到玉露延寿丹的效果,一时都惊了一下。
一颗丹药延寿十年,这对她而言不算什么。又或者即便是放到九州世界,延寿十年的丹药其实也并不至于稀世珍贵。
是的,延寿丹是珍贵的。但是延寿十年的灵物,在九州世界,大约能有五成天仙级以上高手都曾服用过。
玉露延寿丹真正的珍贵之处在于,它对于单体生灵的服用限制,在一千颗!
世间大多数延寿之物,都有服用限制。
一般来说,同类型的灵物,同一个人吃上两三颗就会失效。
能坚持到五六颗的,都算是那灵物极为出众了。
再往上就几乎是稀世奇珍,世所罕见。
再加上世间延寿灵物品种有限,同时,单人延寿的年数也同样有极限。
以天仙为例,不论是通过修炼养生功法也好,又或是通过吞服延寿灵物也罢,天仙延寿的极限至多也就在三千年。
若要超越这个极限,除非是修炼邪法——
而邪法修炼最后的结局又通常是被邪法反噬,这是一个很难绕过去的悖论。
总之,九州人族增寿艰难就是现状。
若非如此,又怎会有那许多修士为了延寿而甘愿俯首跪虫?
人,往往越是缺什么,就越是容易为什么而癫狂。
拥有强大力量,却寿数有限的部分人族修士更是如此。
而妖族虽然相对长寿,但同样寿元有限。
相类似的问题,同样困扰妖族。
这一款玉露延寿丹的出现,却分明是要打破这个约定俗成的规则!它的服用上限是一千颗,也就是说,如果是以玉露延寿丹来延寿,单体生灵的延寿极限将拉长到一万年。
延寿一万年,足够令世间绝大多数修士为此而付出任何代价了。
究竟是玉露延寿丹神奇?还是玉岚灵雾神奇?
宋辞晚按捺住心中飞散的种种思绪,在风停的某一刻,轻轻呼出一口气。
而投影显示的课室内,时间仅仅过去一瞬。
从台下就坐的各族生灵,到讲台上的木人,显然并无哪一个觉察到宋辞晚方才在瞬息间经历的种种变化。
木人冰冷而机械的声音遵照着原先的节奏,又一次开口道:“天骄纸鬼,执棋五步,最终结果,前行一步,后退八步,大败亏输。”
当木人说出大败亏输这四个字的时候,不知怎么,伏在课桌上的九婴忽然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
有一种莫名不祥的预感涌上它的心头。
果然,下一刻,便听木人道:“天骄纸鬼,随从九婴,将同受败绩惩罚。请二位入时空长河,游历千年,以此平复亏输。”
什么?
入时空长河游历千年?
这是什么惩罚?
九婴蛇尾紧绷,瞬间生出逃离之心。
而紧接着,木人又道:“天骄必受惩罚,随从可以逃课。请问随从九婴,是否逃课?”
随从果然随时都能抽身离开!
九婴便在此刻再度昂起九颗头颅,尖声高呼道:“吾不逃课,吾乃堂堂古妖圣,岂有逃课之理?啊——”
它不逃课,所以课桌空间内忽地有一道微型的激浪翻卷而来,猛地便将九婴卷入一道未知名长河之中。
只见那长河不知从何处而来,又不知要向何处去。
唯见其两端隐入虚空,浪花翻卷时,九婴那极致缩小的身躯便在霎时滚入其中,淹没于浪花之间。
浪花拍打,隐隐可以听闻到九婴的尖细呼喊,似远似近,似古似今,似乎来自于无数重时空之外,重重叠叠,又穿梭冥冥,映照如今。
而九婴妖圣那九头的身躯,却是完全消失在了翻卷的长河中,不见了踪迹。
它究竟通过长河去了哪里?
所谓的游历千年又到底是怎样一个游历?
它还能回来吗?
它什么时候会回来?
种种疑问盘旋在所有生灵心中,众人众妖无不心惊肉跳,心有戚戚。
唯有宋辞晚,趁着方才长河出现的瞬间,攫取到了一缕极其细微的长河气息!
她本来就是把玩时空之道的顶级高手,纵然身在这古怪的昊虚仙岛世界时,她的某一部分能力似乎受到了极大压制,对于空间的感应也变得十分模糊,但是——
宋辞晚领悟时间,其实比领悟空间更深!
尤其是,她还掌握了时间之道的顶级先天灵宝,光阴错。
她甚少施展此宝,不是此宝无用,而是她总要留些底牌。
眼下,她悄然催动光阴错,便就着眼前微型长河出现的契机,又捕捉到了丝丝缕缕的因果机缘。
她将所有的一切都细细归纳入心底——
不够,还是不够,差太远了。
信息的收集远远不够,她还需要得到更多的东西,才能得到真正反抗的契机。
宋辞晚面色沉静,不言不动,继续等候事态变化。
课室内,群妖之中,同为古妖圣的鬼车转动九颗头颅,九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九婴消失的位置,口中发出嗤嗤嗤的声音:“蠢物……”
鬼车的九颗头颅同时低声说。
说罢了,中间的美人首又哀哀哭泣:“九婴哥哥,何至于此?唉……”
一声叹息,幽幽传荡。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鬼车妖圣终于摆脱了闭口天尊的影响,重新拥有了说话的能力。
但它能说话倒不如不能说话,这一张口,就惹得在场的人与妖,无不寒噤直打。
鸡皮疙瘩都能掉落一地。
讲台上的木人却分毫不受鬼车怪声的影响,他讲完了惩罚——
对了,茫茫沧海上,天骄纸鬼也受到了与九婴相同的待遇。
海上有微型的时空长河卷过,纸鬼被卷入其中,同样消失不见。
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
总之,纸鬼与九婴都消失了。
讲台上木人节奏不变,继续不紧不慢,机械而冰冷道:“黑棋五步败绩,白棋候场。”
茫茫沧海的上空,随着木人话语的落下,那一颗虚幻的巨型骰子又再度出现了。
木人道:“请天地掷点,选取下一步白棋执棋者。”
骨碌碌,巨大的骰子自行转动起来。
不过数息,那骰子便滚动着悬停在了半空中。
海上与投影的课室内,所有生灵都看到了巨型骰子朝上的一面显露出了鲜红的两点!
木人随即道:“天地掷点,点数为二,请人族天骄云流光执棋。”
云流光。
这一次被选中执棋的天骄,乃是云流光!
说实话,宋辞晚没看明白这投掷点数为二,为什么执棋者就成了云流光。
就像先前执黑先行的时候,为什么就选中了纸鬼?
木人并不解释选择哪位天骄的缘由,他只是宣布由谁执棋,然后又道:“云流光,你拥有随从十七名,请问第一题你选择哪位随从答题?”
云流光本来有随从令牌三十枚,但由于宋辞晚拥有一千枚随从令牌,以至于当时的人族高手们大多选择了宋辞晚的令牌。
云流光的三十枚令牌竟都没有用完,仅仅只用出了十七枚。
当时,玄心门的周无笑还为此嘲笑过自己这位后辈。
岂料如今看来,三十枚令牌只用出十七枚,反倒不像是坏事!
云流光的十七名“随从”,都是与他亲近的天仙级高手。此刻木人要他选取随从答题,十七位高手便齐齐都将目光投向了他。
云流光的面色很冷静,他维持住了无情道一惯的冰冷形象,不疾不徐道:“我选择天音师叔答题。”
天音,乃是玄心门的老牌天仙!
其困于天仙巅峰境界数百年,随时都有突破到真仙的可能,却又始终无法踏出关键的那一步。
最重要的是,天音极其擅长卜算之道!
云流光选择了天音,天音在课桌前端坐,手一拂,身前课桌上便现出了一张缩小版七弦琴。
琴长仅仅一尺半,堪堪能放置课桌。
此琴乃是天音的灵宝,问天八音!
木人并不在意天音取出自己灵宝的举动,云流光选了天音,木人便持拿戒尺,轻轻一点自己身侧的横屏,道:“人族天音,你有一刻钟学习华夏文史的时间,请认真学习。”
此后,横屏上有种种文字与画面飞速闪动,木人讲课,天音听讲,众生灵同听,个中种种,与先前九婴听课的过程极为类似,只是木人讲课的内容明显有所不同。
这些倒也不必赘述。
值得一提的是,木人讲课速度很快,内容纷杂繁复。
但所有内容都与华夏文史相关,这方面木人倒是并不欺诈坑骗在场生灵。
相反,木人其实当得上是一个极其认真敬业的老师。
只除了他输出的内容太多,意蕴太重,以至于在场生灵尽皆记忆困难以外,没有别的什么毛病。
倒是宋辞晚,华夏文化对她而言,本来就是深刻骨血的,这个不必多提。
她的问题是,由于冥冥中某种道理规则的限制,她虽然本身拥有丰厚的华夏文史知识,也认识许许多多华夏文字,但却只能转化出其中极小的一部分为字诀。
而经过眼下的木人讲课,她却忽然发现,自己能够转化成字诀的文字库,正在急剧增多!
这是意料之外,又应在情理之中的大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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