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报卖报,江南铁路开建,工价每日五十文,招工地点在……”
时间流逝,随着洪熙十年《大明报》的第三版刊发,江南铁路开始修建的消息也传遍了大街小巷,不论城市还是乡镇,大量百姓购买报纸后前往了招工地点应聘。
洪熙十年的泛江南包括了南直隶、浙江、湖广、江西、福建等一京四省。
这一京四省的人口早已突破五千万,达到了五千六百万之多,其中人口最多的是南直隶的二千三百余万,最少的则是福建的三百八十七万。
一京四省耕地达到了两亿四千余万亩,可以说平均下来,泛江南也就人均四亩耕地左右。
以江南的粮食亩产,人均四亩这个数量还是挺多的,但饶是如此,他们也并不打算放过任何农闲时的工作。
由于江南铁路选择多点开工挖掘路基,然后再由宁波和杭州分别铺设铁路,所以工程在早期的用工量极大。
五十余万人因此而获得工作,仅在短短两个月时间里,便将一段段路基挖掘填埋并夯实。
尽管农忙到来,大部分百姓辞工开始回家秋收粮食,但江南庞大的人口基础在这里摆着,每日应聘的工人数不胜数。
由于官营工价远高于江南正常工价,所以一些店铺为了募工,不得不提高了江南百姓的普通工价,江南的民间市场迎来了一场短暂的繁荣。
没有人会在意这场繁荣能持续多久,他们只知道朝廷对江南投入了大笔钱粮,百姓得到钱粮后开始购买自己短缺的商品,商贾的商品被抢购一空,各地乡绅富户也积攒了名声,地方官员也得到了政绩。
十月初,东洲与北洲的大宝船队抵达了天津。
雷州伯张纯将北洲及东洲《黄册》、《鱼鳞图册》上表朝廷,并将大宝船所运金银铜锭如数上缴国库。
从去年冬月到如今十月,十三个月时间里,东洲和北洲一共开采出二十余万两黄金,六百余万两白银和六百余万斤铜锭。
刨除黄金不谈,白银和铜锭足可以铸造近九百万贯通宝发行。
除了海外,内地各府也开始不断依靠银行来将当地税收上缴国库。
至十月末,天下上缴之税收便已经达到五千六百贯之巨,而这就是朝廷今年全年的税收情况。
坐在武英殿内,朱高煦简单翻阅户部上缴的文册,略带满意的点头道:
“增长的情况与我估计的差不多,即便刨除黄金收入,也能调用五千三百余万贯。”
“今岁只需要从国库中调出七百万贯,就足够应付当下局面,是否?”
他头也不抬的询问户部尚书郭资,郭资闻言作揖道:
“回陛下,调七百三十六万四千余贯便可,若是当下各个工程没有变化,以当下之增长,四年后岁入便可达到六千万贯。”
“此外,西北铁路已经修抵肃州,还有约千里左右就能修抵哈密,工期比之前预估稍微提前,大约洪熙十二年九月左右便能竣工。”
“届时每年工程及维护费用会下降至八百万贯左右,而混凝土强度经太学研究而提高,湖广铁路工期会比预期要快许多,约洪熙十八年能通车。”
“吉林至长春铁路预计明年七月通车,海州至定辽铁路预计洪熙十五年通车。”
“漠北铁路预计洪熙十四年通车,江南铁路则是预计洪熙十六年通车。”
郭资汇报了当下大明所修建的几条铁路情况,朱高煦为此颔首,大概已经了解情况。
这些铁路最迟在洪熙十八年通车,届时朱高煦不过五十六岁,而作为大明南北动脉的多条铁路已经修通,只剩下西南的铁路未能修通,也算是朱高煦的遗憾。
除去这个遗憾,另一个遗憾无疑就是西域的收复。
“西北铁路修抵哈密后,继续向西修建,同时调动北方各省粮食及军备前往哈密。”
朱高煦是一定要收复西域的,尽管歪思汗因为种种原因还没去世,但他的存活并不能阻碍朱高煦收复西域。
东察合台汗国也不过就是几万兵马,几十万部众罢了,只要补给能跟上,那只需要两三万兵马就能将其收复。
“臣谨记。”
郭资虽然不赞同收复西域,但皇帝既然开口,他自然不会选择唱反调,他又不是夏原吉。
“行了,你退下吧。”
“臣告退……”
朱高煦开口示意,郭资闻言也毕恭毕敬退出了武英殿。
在他离开后,朱高煦继续沉浸在了理政的世界里,而远在数千里外的昆明府,朱瞻壑却看着病床上面色发红的朱高炽而暗自叹气。
他已经抵达云南三个月了,在过去三个月时间中,他先后拜访了朱高炽,又前往黔国公府与自家岳丈叙旧,最后前往蛮莫面见了王瑄。
等他再返回昆明,朱高炽的病情却依旧不见好转,他还是躺在床上,每日吃些理疗的食物,勉强保持不发病。
“真是药石难医?”
走出庭院,朱瞻壑看向王完者询问,王完者摇摇头道:
“按照太学之中医药学院的课题,胰岛素倒是能缓解殿下的病情,但太学还没有从胰脏提取胰岛素的手段。”
“即便能治好糖尿病,可三高带来的其它并发症也无法解决。”
朱高煦留了许多课题给太学,这让王完者等御医只要知道了病理就能知道应对手段。
不过知道归知道,有没有治病的手段才是最重要的。
就好像当年的徐皇后,朱高煦知道怎么解决乳腺癌,可最终还是因为手段不足而只能看着徐皇后去世。
徐皇后如此,当下的朱高炽也是如此。
“殿下,此乃天命,我父子已经认命了。”
跟随走出的朱瞻基叹了一口气,对朱瞻壑作揖回应。
朱瞻壑闻言看了一眼朱瞻基,末了只能对王完者交代道:“给大兄和几个弟弟也诊脉看看吧,这应该不是遗传病吧?”
“这……难说。”王完者一句话让朱瞻基绷不住了,带着忐忑的心情,朱瞻基只能让王完者为自己诊脉看了看情况。
实际光从体型来说,朱瞻基即便没有三高,恐怕也距离三高不遥远了。
五尺六寸身高的他体重高达二百余斤,虽说他精通骑射,也上阵对付过北边的蒙古人,但返回汉王府后的安逸生活让他不可避免的变得略微肥胖。
“从今日开始,世子殿下还是开始食用老夫所开的食谱吧。”
检查过后,王完者提醒了一句朱瞻基,朱瞻基闻言心里一惊,只能点点头:“我记住了。”
话音落下,院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待三人看去,只见张氏又喜又惊的走了进来。
“生了,生了!”
张氏口中喊着生了的话,这让朱瞻基连忙询问道:“男孩女孩?”
“男孩!”张氏脸上笑得高兴,而朱瞻壑也笑着作揖道:“恭喜大兄有了自己的子嗣。”
“谢殿下吉言。”朱瞻基松了一口气,按理来说他应该早早和孙氏有子嗣才对,不过由于朱棣几次北征都叫上了他,故此便耽搁了不少时间。
“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朱瞻壑好奇询问,朱瞻基闻言笑着点点头:“想好了,叫祁镇。”
“镇?”朱瞻壑闻言颔首:“好名字,希望这孩子能在云南好好镇守,让汉王府的威名传播开来。”
话音落下,朱瞻壑也继续道:“行了,大伯的情况既然稳定,那我明日便返回北京了。”
“王御医他们会留在昆明看护大伯,这点大兄你就不用客气了。”
“祁镇刚刚出生,大伯这边又患病,你还是先忙吧,我就先告辞了。”
朱瞻壑说罢,朱瞻基便主动道:“那我送送殿下。”
“不必了,大兄留步。”朱瞻壑苦笑示意朱瞻基先忙,随后便主动离开了小院。
在他离开后,朱瞻基则是交代了母亲张氏一声,随后向育婴堂赶去。
与此同时,朱瞻壑则是前往了黔国公府,准备在离开前与沐春好好聊聊。
医院距离黔国公府有一段距离,而朱瞻壑也可以借此机会好好观察昆明城的情况。
经过大明近四十年的开发,昆明如今已经成为了彻彻底底的汉化繁华之地。
二十余万汉人居住在此地,而西部、南部许多地区也迁徙而来不少汉人。
当下的云南有人口四百余万,其中汉口占据二百万,达到了近代才达到的民族比例。
除了滇西南的民族比例还略微有些失衡,整体来说的云贵汉化都已经通过迁徙手段而能将疆域稳固了。
相比较他们,反倒是四川的汉化比较困难。
随着云贵和乌斯藏的二百余万少数民族内迁四川,四川的汉人与少民比例也基本保持在了六四比例的程度。
这放在过去上千年时间里都是不可能的情况,但四川地形相较云贵要平坦许多,方便镇压叛乱,所以才将大量少民迁移到四川。
尽管二百余万少民数量很多,但随着迁移到丘陵平原地带,许多少民曾经的习惯也在一点点消失。
迁徙过后的三代少民基本已经不会说民族方言,只懂得学到的大明官话。
除此之外,他们的习性也偏向汉人,而当地百姓乐见于此。
“卖报卖报……”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眼镜,北京生产的眼镜啊……”
昆明城内,由于地方安定不少,加上人口增多,昆明也不得不修建了四四方方的外城,而外城主要是居民区,不管是道路还是街坊都是按照朝廷标准修建的。
宽阔的主干道上,马车与西番马、滇马、黄包车来来往往,街头百姓也常常穿着绢布,现有布衣者,可见畜力使用频繁,当地经济之繁荣。
这一幕放在洪武年间,简直不可想象。
经过二十七年的马政改革,大明朝已经成为了一个不缺马匹的国家,至少从国家层面来说,大明朝是不缺马的。
尽管北方的瓦剌与鞑靼被收服,漠北也纳入了大明朝的疆域,但大明的骑兵不仅没有随着北方安定而变少,反而越来越多。
朱瞻壑记得自己年初所看的六军都督府军册中有过北方军事情况的介绍,如今北方骑兵十六万余,其中六万骑兵聚集北直隶,剩余十万驻扎在甘肃、漠北、陕西、大宁和渤海等地。
秦岭淮河以北的军队数量多达三十五万,近半数为骑兵,剩余的基本都是马步兵。
能将马匹运用到如此地步,这离不开化肥和新作物的推广。
正因如此,才会让昆明这种西南之地都能拥有如此多的马力。
所有的马车都会为马匹戴上一个装粪便的袋子,当然许多有钱的富户和富农会选择喂马匹吃豆料,这样马匹就不会随时都在消化排泄。
“这昆明府的赋税,我听闻已经达到三万余贯了?”
朱瞻壑看着玻璃窗外的昆明街景,询问了一声面前坐着的王涣。
王涣闻言点头道:“折色过后是三万八千余贯,整个云南现在的赋税近二百六十万贯,主要还是以金银铜矿开采为主。”
“这般赋税,也能排进全国两京十七布政司的前十了。”朱瞻壑略微感叹:
“只可惜地形复杂,不容易修建铁路。”
“这倒是。”王涣点头,而马车此时也缓缓驶入了内城。
进入内城,这座曾经沐英修建的城池就显得有些道路狭窄了。
不过这城池本就是用来防御地方作乱的,如此修建也能理解。
马车七拐八拐,很快来到了黔国公府门前停下。
朱瞻壑下了马车,驾轻就熟的走入国公府内,两旁的护卫毕恭毕敬行礼,可见朱瞻壑过去三个月没少来这里。
他按照时间和沐春的习惯,走到了前院的一处小院门口。
见到朱瞻壑前来,门口的兵卒连忙走入其中通告沐春,另一名兵卒为朱瞻壑开门。
朱瞻壑走入其中,随后便见到了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的沐春。
“岳丈,我明日便要返回北京了,特意前来与您说一说。”
“嗯,早些回去也好。”沐春没有摆出任何立场,或许对于见识过四大案的他来说,不站队就是保全沐家最好的手段。
“我将御医都留在了医院,岳丈您年事已高,此次离去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再见到您。”
“若是身体有恙,您记得召医院的御医们前来诊断,莫要逞强。”
虽说沐春从不站队,但他不站队不代表自己的那两个小舅子也不站队,所以该做的工作,朱瞻壑还是得做好。
他仔细观察过了,沐毅和沐靖,以及沐晟之子沐斌三人都有不俗的能力,虽然不如沐春,但放在整个西南来看也是难得的将领。
经过沐春好好调教,日后未必不能成为名将。
至于自己的那个大兄朱瞻基也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加上滇西的王瑄,以及曲靖、临安的谷王和岷王,广南的傅茂等人,他倒也不担心沐氏一家独大。
相比较沐氏,他更担心的是交趾的颖国公傅让。
虽说傅让目前表现很好,但据闻他的几个子嗣与自家二弟关系牵扯不清。
这条消息,也是他来到云南后,让王涣稍加打听才知道的事情。
他倒是没想到,自家二弟居然还能以指挥佥事的身份和傅家攀上关系。
尽管他不认为傅家会倾尽所有来扶持自家二弟,但有些防备心终归是好的。
“行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沐春没有留朱瞻壑吃饭的打算,这点也是为了避嫌,毕竟沐家的势力已经足够大了。
如果不是云南还有三个藩王和一个王瑄,他甚至不敢与朱瞻壑见面,即便朱瞻壑是太子。
“那小子先告退了,您照顾好自己。”
毕恭毕敬回礼,朱瞻壑便离开了黔国公府。
在他上车后,王涣主动询问道:“返回汉王府休息吗?”
“回王府休息吧,明日就该回北京了。”
朱瞻壑说着,同时也开口道:“北洲那边有没有消息传来?”
“目前没有,算起来也不应该会有那么快,毕竟北洲广袤,东西数千里之距离,即便孟懋颇有能力,也不至于那么快就把事情做好。”
王涣回应着,朱瞻壑见状应了一声便闭目养神了起来。
翌日,在最后前往医院看了一眼朱高炽后,朱瞻壑便乘车离开了昆明。
不过这次他没有走陆路,而是选择走交趾方向。
他前往了曲靖府,代自家父亲去看了看谷王朱橞,得知朱瞻壑前来,当即痛哭流涕的表示自己已经知道错了,希望朝廷能恢复自己一万五千贯的宗俸。
朱瞻壑假意表示答应,但实际上只是呆了几天便转向南边的临安府。
临安府是岷王朱楩的就藩之地,这里比起昆明略微闷热,但由于现在已经是冬季,所以气候刚刚好,完全感受不到什么寒意。
相较于谷王,岷王朱楩就显得老实了许多。
兴许是看到诸如齐王、谷王都被如此惩治,所以他也不敢作乱,而是老老实实的在王府里呆着。
不过他的身体倒是很好,朱瞻壑见到他时,比自家父亲还大一岁的他满头乌黑,身体状况看上去顶多四十出头。
简单的寒暄过后,朱瞻壑便向东南继续赶路,最后在马车来到梨花马驿的时候,乘坐上了滇越铁路的火车,向交趾城赶去。
这是朱瞻壑第一次来交趾,而交趾的气候对于他来说,仿佛是回到了陇川一般,闷热且潮湿。
火车穿越了红河三角洲,尽管红河三角洲在后世肥沃无比,但在这个时代还是以积淤地为主。
迁徙而来的汉人已经在交趾北部开发了二十余年,也不过才将二百余万亩积淤地改良为水田罢了。
“这地方一年三熟不成问题,倒是一个好地方,不愧是朝廷西南两大粮仓之一。”
火车上,朱瞻壑赞叹着交趾的农业情况,坐在他左右的王涣颔首表示认可。
不多时,随着火车驶入交趾火车站并停下,王涣在下车第一时间便去寻找当地的西厂官员了解情况了。
在马车上等了两刻钟后,王涣便返回马车与朱瞻壑作揖道:
“打听清楚了,二殿下在交趾都司任职,现任交趾卫指挥佥事。”
“去他住所等他。”
朱瞻壑交代过后便闭目养神起来,王涣则是安排马车前往了朱瞻圻的住所。
从火车站前往交趾城,沿途许多百姓都是汉人打扮,穿着以布衣为主,但考虑到城外大部分都是农民,这样的日子也算不错了。
放在洪武年间,农民是肯定舍不得穿衣服干活的,基本都是赤膊上身。
由于有军队开道,交趾城门的兵马司并未检查朱瞻壑这一队伍。
马车进入交趾城后,四周场景便立马繁华起来了。
穿着绢布的百姓比比皆是,许多爱美的还会簪花穿着绸缎所制的宽袍大袖。
类似这种衣服,恐怕也只有冬季的时候才能穿着了。
街道上车水马龙,百姓鲜有瘦骨嶙峋者,基本都吃得面色红润,时不时还能看到一些农民连布衣都没脱,三五成群的便往酒肆去喝酒吃肉。
街道上的女子也比较多,说明交趾的治安还是十分不错的。
“看来颖国公将交趾治理的不错。”
朱瞻壑赞许一声,马车也向着朱瞻圻的住所驶去。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一座府邸面前,王涣只是下车交代一声,门口的两名护卫便打开了大门,跪在地上作揖行礼。
朱瞻壑走下马车向内走去,目光不断打量四周。
朱瞻圻的这府邸亭台楼阁应有尽有,仅是前院便占地不下五亩,而后院由于需要避嫌,朱瞻壑并没有贸然前往。
闲逛一圈后他返回正厅坐下,端着茶坐在主位,坐姿大马金刀,浑然一副主人做派。
“窸窸窣窣……”
在他坐下不到半个时辰,便听到了甲片声音窸窣作响,前方影壁猛然走出一道人影,急色匆匆朝他走来。
朱瞻圻连甲胄都没有脱便走入了正厅作揖,声音略微有些喘:“臣弟参见殿下!”
此刻的他没有了独自一人时的桀骜,面对将自己带大的长兄,尽管他心里对皇位百般渴望,但依旧不敢表露出来。
朱瞻壑没有立马说平身,而是目光上下扫视着自家二弟。
感受着朱瞻壑的目光,朱瞻圻略微紧张,心里甚至想到了自家大哥和自己摊牌的画面。
然而在他焦灼等待的时候,却突然听到面前传来了一声叹气。
“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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