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条情报,就没几条是对的!”
“明军为什么能在马背上用火器?”
“还有,他们的火器根本不需要火把手!”
“光是冲火器兵,我手下就死了三千多人!”
“现在本雅失里还跑了!”
数日时间一晃而过,当太平的骂声响起,此刻的瓦剌诸部已经经过几次迁徙来到了色楞格河上游的一处河谷之中。
明军并没有追击他们,这让他们感到奇怪,但现在需要担心的不是这件事,而是这次战事带来的结果。
太平激动地坐在帐内,咆哮着说出那些让人听到就火大的事情。
坐在上首位,马哈木也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这次的色楞格河之战,他们阵没、被俘男丁合计有两万二千余人,如果算上把秃孛罗那边的死伤,恐怕不会低于两万五千人。
两万五千人,这看似不多,但对于瓦剌来说,无疑丢了半条命。
瓦剌连带留驻部落的男丁也不过十二三万,能上马打仗则是只有六万多。
如今一下子死了近一半,别说太平,就连马哈木现在回想起来,都忍不住的颤抖着双手。
见自家父亲和太平这样,只有十三岁的脱欢开口道:
“那些给假消息的人已经被我令人杀了,现在我们需要在意的,应该是怎么处理和汉人的关系。”
虽然只有十三岁,但脱欢的性格与马哈木不一样,他更沉稳,看待事情更宽泛。
他很清楚,东蒙古的阿力台他们已经被明军收买了,那么明军在漠北的敌人便只剩下瓦剌。
这种情况下,明军绝对不会放弃对瓦剌的打击,所以他们必须要选择好道路。
“我准备派遣使者,贡马给朱棣通好……”
马哈木压着脾气说出这句话,尽管他十分桀骜,但被朱棣按在色楞格河打了一顿后,他还是能看清楚局势的。
现在的明军火器犀利,别说瓦剌不是对手,就算瓦剌和鞑靼联手也不会是对手。
东边的鞑靼顶多还能出兵三万,自己这边算上自己的联盟,以及一直没有出手的乌格齐哈什哈,最多还能拉出六万上马男丁,合计最多九万。
这点兵力,估计连朱棣这次北征的四万骑兵都打不过,更别提阿力台已经给朱棣当了走狗了。
另外乌格齐哈什哈也不会跟着自己去打明朝,他想要的从来都是守护自己的牧场,因此不管怎么算,自己的联盟也只能拉出当下的三万多兵力罢了。
这样的情况下,向朱棣示好,才是马哈木应该做的事情。
“可以示好,但我不会出一匹马,一只羊。”
太平听到马哈木的话后,尽管也知道这么做很对,但他可舍不得把自己的牛羊交给马哈木,由马哈木转交给朱棣。
“这次的牧群我自己出,但我们的联盟还得继续下去。”
马哈木对太平说道:“明军现在虽然没有追击,甚至有可能已经撤退,但别忘了漠北还有乌格齐哈什哈和阿力台。”
“我们只有团结在一起,兵力才能压住他们,才能保护自己,不然就只有被吞并。”
马哈木这话说的倒也没有问题,太平虽然冷哼,但基本还是认可了现在这种脆弱的联盟。
见状,马哈木对脱欢开口道:“你派人送马五百匹,牛两千头,羊五千只南下给朱棣。”
“是!”脱欢并没有觉得这次送出的东西有很多,尽管瓦剌已经遭受重创,但想要讲和,那必然要付出足够多的利益才行。
在脱欢的安排下,五百瓦剌骑兵驱赶着牧群开始南下,而他们的目标则是南边的忽兰忽失温。
明军肯定会从那里经过,他们走河谷速度虽然慢,但说不定能遇到明军。
事实证明,脱欢为他们选择的路线没有问题,而他们也在南下十余日,刚刚走出山区不久就遭遇了明军的外围哨骑。
五百瓦剌骑兵被缴械,连带牧群押往了忽兰忽失温一带的明军营地。
当朱棣得知这则消息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好奇。
“把他们带上了,顺带把阿鲁台、阿力台、本雅失里也叫上。”
站在大帐内,朱棣对王义吩咐着,王义也如他所想的将所有人召集而来。
半个时辰后,当明军帐内坐满了将领,瓦剌的一名贵族也被两名明军押到了帐前。
那瓦剌贵族走入帐中,连忙对朱棣下跪抱胸,以此表示尊敬。
不过等他抬头,却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张阴沉到发黑的脸。
“本雅失里?!”
洪果尔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坐在阿鲁台、阿力台身旁的家伙,他做梦都没想到,本雅失里居然会出现在明军的大帐内。
“你们认识啊,倒也不奇怪……”
朱棣坐在主位,似笑非笑的看着洪果尔与本雅失里,笑着说道:
“你们的大汗想跟朕去南边看看江南的风景,朕这次就带他南下去住上几年。”
“不过你们放心,朕已经派人先返回南京,为你们的大汗准备住宅,顺带册封他为大明的大元王。”
“日后他若是在江南待得腻了,那朕也可以派人保护他回草原省亲。”
“对了,我记得本雅失里你的妹妹嫁给了马哈木对吧?”
朱棣明知故问,本雅失里在撒马尔罕的时候跟郭骥他们学了官话和汉字,因此能和朱棣正常交流,他躬身道:“回陛下,确实是,不过我们的关系不算好……”
本雅失里到现在都还忘不了马哈木这家伙准备用自己和大明换好处,以及换不到好处,随时准备杀自己的事情。
被朱棣抓住诚然耻辱,但更耻辱的是在马哈木手里当一个傀儡。
但凡他有机会,他一定要杀了马哈木泄愤!
“亲戚之间有点矛盾很正常,但不要上升太大了,毕竟都是亲戚。”
朱棣厚着脸皮说出这句话,同时看向洪果尔:“马哈木派你来干嘛?”
“大汗派我乞降,希望皇帝陛下不要和我们一般见识。”
洪果尔能说官话,这说明他还是读过一些书籍的,因此用词也比较文绉绉。
“我们大汗派人送来五百匹马,两千头牛、五千只羊来犒劳天军,希望世代为天朝戍守漠西。”
“荒唐!”朱能习惯性为朱棣唱红脸:“你们与我们交战,伤我兵卒数千人,现在说投降就投降?”
“诶……”朱棣开口示意朱能稍安勿躁,同时对帐内将领道:
“瓦剌不识文化,我们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话音落下,朱棣对洪果尔开口道:“马哈木所献的牧群我收下了,只要伱们好好为朝廷戍守漠西,那朕还是可以宽恕你们的,现在你们可以下去歇息了。”
“多谢皇帝陛下,天恩浩荡!”洪果尔没想到朱棣那么好说话,当即对朱棣五拜三叩,磕了三个响头。
等他磕头结束,朱棣这才开口道:“这一战我们也死伤不少,尤其是马匹。”
“这瓦剌就暂时安抚安抚,等什么时候有时间了,或者他们又开始闹事情,到时候我亲自领兵前来平定。”
朱棣并不想继续打下去,他此战的目的已经达到,色楞格河之战经过清点,瓦剌阵亡两万六百七十二人,被俘三千二百四十人,俘获甲胄两万四千余套,马匹一万余五十六匹。
战果自然辉煌,但折损也不算小。
明军阵亡一千六百二十七人,重伤或残疾退役者三千零一十六人,折损战马五千九百四十二匹,乘马挽马近七千匹。
其中乘马和挽马的折损主要是在北征途中,毕竟长时间拉拽火炮奔走,这对于马的体质要求也很高,一不小心就会累死。
虽说这一战的俘获和马哈木的贡马之举没办法回本,但这次他们给瓦剌造成的伤害,起码需要一代人才能愈合。
不敢说打出二十年太平,但太平十年应该不成问题。
当然,这期间朱棣也不敢绝对的说就不需要关注漠北,最起码还是得保持日常的明军巡边才行。
几千人的巡边,不会太折腾,也能保持一定威慑力。
按照老二的手段,估计十年后的大宁、渤海地区耕地会呈几倍的增长,届时再从海喇儿出兵就更轻松了。
“十年……不知道俺能不能活到十年后……”
朱棣有些惆怅,同时不免扫视一眼诸将,眼底有几分不舍。
深呼吸后,他重振道:“好了,把此战结果报回南京,大军凯旋而归!”
“是!”
帐内诸将纷纷应下,唯有阿力台、阿鲁台、本雅失里三人跟吃了屎一样难受,但还是得陪着笑脸。
从忽兰忽失温派塘骑加急将消息送往南边,这一过程并不容易。
从六月二十四日朱棣下令,到朱高煦接到北征塘报结果,整个过程整整耗费了二十五天。
如果不是朱高煦在海喇儿、镇虏卫、鹤城卫、肇州城、长春城、沈阳城这一条路线上修建了驿道和驿站,那兴许耗费的时间还会更多。
“歼敌近两万四,这份战果,足够瓦剌休养十余年了,也难怪老头子会派八百里加急。”
七月十九日,春和殿内……
瞧着手中的塘报,朱高煦脸上露出笑意,他确实没能想到朱棣的战果会如此之大,不过仔细想来,主要还是更换了燧发枪,装备了马枪的缘故。
这两种新升级武器打了马哈木一个措手不及,也是交战之中重创瓦剌骑兵最多的武器。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朱棣熟知漠北气候,孟章、李失等人敢于下马步战的缘故。
整个战事并不复杂,只是在补给上困难了一些。
“如果有火车就好了……”
朱高煦感叹一句,心想着有火车的话,大明也就可以实控漠北地区了。
“殿下,北征大捷,嘉奖是等陛下返回南京,还是由您定夺?”
站在春和殿内,户部尚书郭资刻意的开口,显然是看出了大势。
不过他所看到的大势,不过是朱高煦想让他看到的,而非朱高煦想要的。
让朱棣解决漠北瓦剌和鞑靼,这只是他所想要结果的一半,剩下的一半是江南全面推行新政,而这个难度可比打瓦剌鞑靼要困难多了。
“江东六府新政推行如何?”
朱高煦特意只召见郭资,为的也只有这件事了。
“回殿下……”郭资对于朱高煦想听什么,心知肚明,因此没有片刻耽误便汇报道:
“新政推行时间已经有一年半了,现如今六府合计有口数九百九十二万六千四百一十七,有田三千六百二十七万四……”
郭资所汇报的数据,倒是让朱高煦有几分诧异。
六府在洪武十四年的人口在六百万左右,如今三十年过去,他本以为以这个时代的夭折率,顶多就是九百万,却不想曾想已经接近千万。
这是什么概念,大明明面上八分之一的人口都聚集在这不到大明百分之一面积的地方生活。
当然,这样的人口稠密,也进而让当地的城市化达到新高。
按照前些日子朱高煦所看的县城人口二百九十八万余人来计算,城市化率已经超过了25%,比自己预估的还要高出几个点。
如果按照城镇化来算的话,基本可以达到40%左右,但这个时代的集镇与农村没有太大区别,没有太多手工业产出。
这样的人口情况,商业很难不发达。
“这三千六百多万亩耕地中,桑田占据多少?”
朱高煦询问郭资,郭资也沉声回应道:“从永乐二年开始逐年增加,如今有约七百万亩桑田。”
“嗯,我知道了。”朱高煦微微颌首,他倒是没想到改稻为桑在江南地区已经提前开始。
这一进程一旦开始,那就得把握度量,不然很有可能会导致许多中下层百姓破产。
“南调的吏员到京城了没有?”朱高煦询问郭资,郭资也颔首道:“四万吏员,三万教习都已经在京城聚集。”
“下半年向全直隶推行新政。”朱高煦不假思索的开口,郭资也毕恭毕敬应下。
拿下江东六府,几乎就拿下了一半的南直隶。
现在对南直隶推行新政,阻力就不会那么大了。
当然,江东六府阻碍力度那么小是朱高煦没想到的,他原本还以为最少要死几千人才能推行新政,却不想从一开始的三十几人到现在,合计也不过才死了几百人罢了。
算上被株连的富户亲眷,牵扯之人也不过六千余人,比他预计的小了很多,看样子江南的这群家伙还真是惜命。
不过这样,他反倒有些不好弄了。
“今年南直隶取消定额,一切赋税按照田亩产出十税一来上缴,认田不认人。”
朱高煦说罢,起身拿起朱笔,头也不抬道:“你下去吧。”
“臣告退……”见朱高煦如此,郭资也小心翼翼的回礼后退出春和殿。
在他走后,朱高炽这才对一言不发站了一上午的亦失哈开口道:“解缙那厮,最近没有安分守己吧?”
“没有,即便赴任,依旧整日游山玩水。”亦失哈摇摇头,同时露出讥笑:
“广西战事即将开始,他却不顾旁人忙碌,只活在自己的所作所为中。”
“继续放纵他,等他把事情闹大,到时候再出手连带着他一起,把江左给收拾了。”
朱高煦交代一句,随后便低头默默处理奏疏。
过了片刻,他处理到了王瑄的奏疏,不免夸赞道:“这次滇西举荐的学子有些多,其中有三分之一都是生员出身。”
“你和胡纶交代一声,让他考察考察这些生员的人品,如果可以的话,让他们准备参加下一届会试,算上辽东的中学官员,应该能走出不少中学出身的科举官员。”
相比较小学,中学毕业之人若是还能从科举之中高中进士,那无疑在各方面质量都算上佳。
有了这群人,朱高煦治理江南也会更容易。
以北人治江南,配以当地驻军,朱高煦就不信江南还敢像历史上那样,动辄拖欠赋税。
当然,眼下更值得他考虑的,还是迁都的事情。
“北京的营造也快结束了,迁都一事自然是势在必行,不过南直隶这边还需要确定一下。”
“在迁都北京后,南直隶的四州十四府统一由京城直辖,不设行省。”
把南直隶碎片化,这是迁都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清朝把江南省一分为二,无非就是江南省实力太大罢了。
不过比起清朝,大明拆分的更厉害,直接把江东两淮拆分十八块。
历史上明朝这么做了,也做的挺好,整个南直隶就没有团结过,甚至后世江苏十三太保,也有一定的原因。
未拆分为十八个直辖州府前,还能有江东、两淮的划分。
拆分之后,干脆以州府开始形成党派,晚明的浙江是浙党,山东是齐党,山西和陕西是秦党。
反观南直隶,这里从来没出现一个统一的党派,因为当地连布政使司都没有,想团结都没机会。
不管是宣党还是昆党,它们都是以州、府作为底子聚拢的党派,宣党起家宣州,昆党起家苏州……
除此之外,便是盘踞在南京的洪武遗留勋贵及镇守太监和留守六部势力。
像明初的淮西、江东等宽泛派系很难出现,毕竟各府之间还存在竞争关系。
资源就那么点,你多他无,自然合不到一起去。
正因如此,晚明南直隶还能正常向北方运送赋税,浙江、江西就不太行了。
至于万历年间的南直隶苏州抗税,那只能怪万历派出的太监质量参差不齐了。
孙隆和陈奉,这两个太监分别就是苏州民变和武昌民变的罪魁祸首。
负责苏州征税的孙隆,一开始只征“行商”不征“坐贾”,主要针对小商小贩,不针对大商贩。
因此,对于这种征税办法,大商贾还是比较支持的,所以税顺利征收上去,但孙隆私藏较多。
到后来孙隆贪心,开始征大商贾的税,而不降低小商小贩的税,被大商贾抓住机会,几番怂恿就闹成了全苏州商贩暴动的抗税事件。
朱高煦记忆比较清楚的,就是“机户皆杜门罢织,而织工皆自分饿死。”的史料。
可以说,这种手段即便放在后世都屡见不鲜,不过后世可以降低标准换工作,而这个时代的工作可不好找,而且粮食又贵,很容易饿死人。
在朱高煦看来,即便万历派出的太监能力不行,贪心十足,但只要有足够的异地军队驻扎,那该收的税还是能收上来。
满清入关后又不是没搞过强征,结果江南还不是老老实实的。
用江南的兵征江南的税,这是行不通的,所以朱高煦才会设置换防这一手段。
如今南直隶、江西、浙江的兵,基本都被朱高煦调换为了山东、辽东、北平兵马。
这次的调动的时间是三年,也就是说未来三年内,朱高煦可以用异地军队来好好推行新政,反正军队和当地没什么沾亲带故,也不怕军队不办事。
南直隶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浙江和江西才是重头戏。
“殿下,虽说自高皇帝时期,四州十四府便多为京城直辖,但如今迁都北京,河北直辖便有八府,再加上这四州十四府,会不会太大了?”
亦失哈有些担心直辖州府过多,导致不好管理。
朱高煦闻言却并不在意:“不会不好管理,这点你不用担心。”
虽然不知道蒸汽火车什么时候能出现,但朱高煦觉得再难也不会超过三十年。
说到底,蒸汽火车对基础材料的要求并不算高,现在的大明基本都能满足,唯一欠缺的无非就是橡胶罢了。
然而只要下东洋贸易能继续,加上朝廷不断在热带地区种植橡胶树,这唯一欠缺的材料也可以补上。
只要火车出现,那治理江南就容易许多了。
想到这里,朱高煦心里对推行中学也焦急了几分,除了中学,其它学校的推行他也一样焦急。
“江东六府的夭折率我看过了,和当初的渤海差不多,没有任何进步。”
“你派人去太医院问问,看看现在的几大医院,能具体拆分为多少个医院,最好每个布政使司都有一个,以便日后总逐步向州府、县镇发展。”
“另外,中学的事情,你也去礼部问个清楚。”
朱高煦交代完,便见亦失哈恭敬应下,最后缓缓退出殿内。
瞧着他离去,朱高煦收回目光,将目光放在自己手中朱笔上。
今年收拾完南直隶,明年就轮到江西了,想要收拾江西,自然得靠江左文人吹捧起来的解缙,只有他犯事,才能牵连整个江左文坛。
想到这里,朱高煦心里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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