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正月十七,伴随着元宵过去,江东门码头上也迎来了第三次下西洋的热闹。
一艘艘马船将装箱的各类瓷器、布匹、绸缎装船。
除了这些江南的特产,它们还需要沿着航道前往杭州、泉州、广州,将属于各地的特产装船,运往海外。
浙江福建的茶叶,两广的蔗糖、红糖……
这些都是海外所需的商品,其中以红糖利润最高,需求最大。
“广东那边这次准备了五百万斤红糖,按照上次的航线,估计在抵达麻林地后就能全部销售完。”
“奴婢估计这类商品到了东洲也应该畅销,因此想让两广多备一百万斤……”
一艘马船的甲板上,朱高煦走在前面,旁边跟着左顾右望的朱瞻壑与朱瞻圻,还有郑和、夏元吉、郭资等六部尚书。
郑和的话说完,户部尚书郭资便与身边的户部官员交代起来。
与历史上朱棣的下西洋不同,朱高煦主持的下西洋,是朝廷和百姓都能盈利的善政。
自下东洋开始,各地民间经济便得到了更多的市场,就拿红糖来说。
过往两广糖农每年产出两三千万斤便已经饱和,而如今下西洋航道得到维护后,参与下西洋的民间商人也开始变多。
在这个旧港和吕宋、交趾还没开始大规模制糖的时期,两广无疑是西洋航道上最大的糖类生产基地。
毕竟红糖顶多能放十八个月,如果从江南采买前往西洋,那无疑会浪费一两个月的时间。
反倒是从广东购买,能省下更多的金钱和时间。
过去几年,两广制糖作坊也日益增多,许多跟风种植的人也因此获利。
从糖农到衙门,各有收益,各有回报。
不过这样的回报在朱高煦看来并不长远,因为当下西洋航道上的各国金属储备并不多。
以当下各国的贸易逆差,各国国内那点金属储备,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大明赚走。
正因如此,东洲航线的开辟,以及昆仑洲的开拓才显得格外重要。
“下西洋贸易,事关沿海江南数十万织工、糖农、瓷匠的生计,不可不重视。”
甲板上,看着那一箱箱货物,朱高煦立马开始了扯大旗。
见朱高煦扯大旗,一些六部官员脸色都快成了猪肝色。
以往大旗都是他们在扯,结果遇到了朱高煦,朱高煦扯大旗反倒比他们更熟练了。
有这句话在,其它人想要攻击下西洋劳民伤财都不现实,毕竟郑和带回的货物,可都是户部统计过的。
现在朝廷赚钱,百姓也赚钱,谁敢弹劾下西洋,谁就是国贼。
“这次的贸易量,应该会比上次还多。”
郑和小心与朱高煦说着,朱高煦闻言颔首,低头看一个眼朱瞻壑和朱瞻圻,伸出手拍了拍他们:
“行了,去玩吧。”
得到示意,俩小子立马就向船梯小跑而去,不多时就顺着码头跑向了南京城,身后还跟着十余名西厂力士。
瞧着他们的背影,礼部尚书宋礼作揖道:“殿下,二位皇孙已然到了年纪,臣请挑选名师教导……”
作为礼部尚书,宋礼可不想被旁人说他对皇孙不上心,故此站出来提出建议。
不过对于他的建议,朱高煦却摇头道:“天下学子都在官学就读,皇家又凭什么优待?”
朱高煦倒不是伪善,而是他并不想把朱瞻壑交给那些儒生,生怕这群家伙还给自己一个懦弱无刚的儿子。
宋礼见状倒也没说什么,至于朱高煦则是看向了郑和:
“此次下西洋,除了货物,户部还拨给了你五万两黄金。”
“这些黄金,你好好利用,我相信你能带回价值百倍的存在。”
“奴婢领教……”郑和回礼,朱高煦见状也下了甲板,向着码头走去。
不多时,他的马车被在京兵马拱卫,护送向京城而去。
群臣见状,即便心里不情愿,却不得不作揖回礼,送离马车。
江东门码头的热闹还在继续,直至正午时分,近三十万箱货物才装载上船,一艘艘马船满载货物顺长江向东海而去。
也在马船驶出长江的时候,朱高煦的身影出现在了春和殿宫道上。
“殿下千岁……”
走入春和殿,唱礼声先后响起,十余名武官站在殿内,毕恭毕敬的作揖。
黔国公沐春、曹国公李景隆、镇远侯顾成、建昌侯瞿能、宁远侯何福,还有盛庸、瞿郁、瞿陶等数名在西南大放异彩的将领……
这些将领,就是朱高煦在西南改土归流的底气。
“这次对贵州改土归流,全赖尔等用心用功。”
“陛下虽然不在,但你们的功绩足够封爵。”
“瞿郁瞿陶!”
朱高煦唤出瞿郁瞿陶,二将站出作揖:“臣在!”
身高六尺余的两兄弟站出来,并未对朱高煦造成任何压力。
同样六尺余的朱高煦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自信道:
“你们平黔地土司有功,我代天子敕封你兄弟为威宁伯、毕节伯!”
“臣谢恩……”
瞿郁瞿陶闻言跪下,毕恭毕敬的五拜三叩。
在他们身后,瞿能不由得挺直腰杆。
一门三爵,这样的殊荣,古往今来少之又少,他瞿家也算青史留名了。
如此想着,瞿能突然觉得当今陛下父子还是挺好的。
想他瞿能在洪武年间就立功无数,然后从未获得爵位。
到了永乐年间,不过十一年便获爵三位。
这样的殊荣,瞿能如何能不感激?
“盛庸!”
朱高煦忽然开口,那声音让盛庸愣了愣,最后还是李景隆拉了一下他,他才反应过来,连忙叩首。
俯视跪下的盛庸,朱高煦威严开口:“你累功多年,如今平贵有功,我代天子敕封你为思南伯。”
“臣谢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盛庸五拜三叩,心中百感交集。
作为当年阻碍朱高煦渡江之人,他这些年即便立功无数,但心底始终忐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秋后算账。
如今朱高煦的做法,毫无疑问彰显了他的心胸,反到让自己不由得惭愧起来。
“其余诸位皆是功臣,只不过有的封无可封,有的累功不足……”
朱高煦扫视众人,满意道:“虽然累功不足,但赏赐必不可少。”
“南洋之地盛产金铜,我赐伱们每人铜山一座,让你们的后代尽享富贵!”
“臣等谢殿下恩!!”
相比较先前的唱礼,而今众人的唱礼便是在表忠心了。
南洋铜山产量虽然不算高,但一座也能每年产出上万贯。
这笔赏赐,才称得上是富贵后代。
瞧着他们,朱高煦十分满意。
南洋毕竟是海外,遇到事情的话,庙堂之上必须有足够的力量支持才行。
赏赐铜山,便是朱高煦将勋贵与南洋绑定的手段,日后若是南洋遭遇问题,这些勋贵也能为了自己的利益站出来上疏。
“好了,今日召你们来,除了封赏,还有一件事情需要讨论。”
朱高煦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十分随意,可威严十足。
“广西地形虽然没有贵州复杂,但水网密布,土司成分更为复杂。”
“朝廷要直接掌控西南,广西便是接下来要针对的一环。”
“你们久在西南作战,现在你们说说看,若是朝廷对广西也改土归流,需要多少兵马,又需要多少钱粮?”
朱高煦询问众人,可姿态却胸有成竹,似乎揣着答案问问题。
这样的姿态,让众人平身入座后倍感压力。
众人之中,只有沐春和李景隆一如往常,十分冷静。
沐春皱眉想着问题,李景隆则是隐晦看着朱高煦。
即便到了如今,他也觉得当下如梦幻般。
曾经那位大校场上展露武功的桀骜少年,如今也变成了一位文治武功,威严四方的存在。
李景隆并不傻,他清楚朱家的这些人,但唯独看不透朱高煦。
朱标仁厚却腹黑,气度豁达,若是上位,必然是守成之君。
尽管他不一定能让大明朝开疆拓土,却能像朱元璋一样,让大明国泰民安,府库充盈,为未来之君的开拓打下基础。
朱雄英太小,还未展露才干便离世,充满遗憾。
朱允炆……
想到这个名字,李景隆脑中浮现了朱允炆那张浓眉大眼的脸。
虽然看上去重情重义,但他只继承了朱标的腹黑,没有半点仁厚和豁达的气度。
若是他能有几分豁达,兴许……
“不太可能。”
李景隆在心底摇头,毕竟朱棣这对父子是千古难出的存在。
朱棣在正,朱高煦在侧,这对父子如果铁了心,那即便是朱元璋在世,靖难的结果也很难说,更别提朱标和朱允炆了。
尤其是朱高煦,自己完全看不懂他,哪怕到了眼下,他依旧看不懂朱高煦。
不过他清楚,朱高煦如果要造反,那即便没有朱棣,他也能推翻朱允炆,只是时间长短问题罢了。
在他这般想着的时候,一个长宽两丈的沙盘被推了出来,放在了李景隆、沐春他们面前。
诸将见状纷纷起身,感叹沙盘精细的同时,也不由仔细分析起了如何平定广西。
他们在讨论,朱高煦则是手中拿了一个橘子,放在鼻子前面轻嗅,似乎面前的讨论在他眼里不算什么。
“以广西地形,可以水陆并进,水路搜查,陆路挤压包围。”
“对,整个广西未有大藤峡的土司难以收拾,只要修通了道路,火炮可以进入其中,那就好收拾了。”
“不过平贵州在前,广西云南必有警觉。”
“那……”
诸将讨论,足足一个时辰的时间才结束。
具体的便是以东西南北为正,具体又细分为十军,分别并进,层层推进。
按照沐春和李景隆的估计,顶多一年时间就能结束战事,不过前提是保障每军有至少一万兵马才能防止大藤峡土司外逃。
十万正兵,以广西西北部的纵深来说,起码要征调三十万民夫才能保障后勤补给。
“当下广西,恐怕没有那么多男丁可以抽调……”
站在朱高煦身边,亦失哈汗颜开口,这让诸将有些诧异。
见状,亦失哈解释道:“户部那边,如今广西口数不过一百五十万余口,男丁七十七万余。”
“然而当下南洋、交趾驻兵多以广西出身为主,实际广西男丁不过六十余万。”
“这六十余万男丁,还分布在整个广西全境,想要征募二十万人十分困难,除非强征……”
亦失哈小心翼翼看向朱高煦,诸将同样。
谁都知道,朱高煦不太喜欢强征百姓,多是以征调为主。
若是要强征,没有朱高煦点头是不可能的。
不过面对他们的话,朱高煦却开口道:
“户部的数据多有滞后,例如广西口数基本是抄旧洪武十四年。”
“洪武十四年时,广西便有一百四十余万口,而今三十年过去,怎么才会有一百五十余万,无非是被各地土官、土司隐匿罢了。”
“这次出征,尽管以征调为主,同时推行新政,改土归流。”
“向去年毕业的学习,额外征募三万吏员,十万大军配合对汉地的改土归流,解放当地土司的奴仆,记录好地方士绅的奴仆口数。”
“我大明朝的律法中,除有功之臣能有奴仆,其余人只能雇佣帮工。”
“广西之地远离中原,朝廷许多政策没能在当地彻底执行。”
“趁这个机会,把新政推行,彻底查清楚广西的口数。”
朱高煦开口,诸将纷纷作揖配合,亦失哈也将内容记下,准备让司礼监和六部沟通。
一切事情尘埃落定,朱高煦便在春和殿宴请了诸将。
几杯酒下肚,诸将也热闹了起来,恰逢这时朱瞻壑与朱瞻圻回宫,隔着老远便一路小跑而来。
“参见皇孙……”
“不用拘泥礼数!”
酒意上头,朱高煦代俩小子开口,同时也对站在殿内的俩小子招手,示意他们走过来。
俩小子走来朱高煦身边坐下,他左右手各自搂着他们,对群臣介绍道:
“这是我的长子瞻壑,这是二子瞻圻,后宫还有几个,年纪太小也就不介绍了。”
“日后他们中学毕业,我就把他们下放到军中,交给你们历练。”
“殿下不可啊……”
见朱高煦这么说,众人酒醒三分,纷纷作揖请朱高煦收回这话。
“诶!”朱高煦摆摆手:“朱家的子孙,要么死战场上,要么就死在案头。”
“没有理由你们都将儿孙送上战场,而天家只懂得坐享其成。”
“对!”朱瞻壑双眼放光,连忙附和,朱高煦也满意点头,拍了拍他的肩头。
鼓励了朱瞻壑后,朱高煦转头看向朱瞻圻:“圻儿,你是要富贵,还是别的什么?”
“父亲要儿臣做什么,儿臣就做什么。”
朱瞻圻一向嘴甜,朱高煦听后也高兴道:“好!日后爹给你安排差事。”
朱高煦回头看向诸将,对奏乐的乐师们示意:“靡靡之音不适合我大明的将士,奏《象王行》《破阵乐》!”
随着朱高煦一声令下,乐风一改,立马变得磅礴激昂了起来。
“殿下,我兄弟愿意舞剑助兴!”
瞿郁瞿陶两兄弟起身作揖,朱高煦一听也豪爽一笑:“好!”
“去,为两位新晋的勋臣奉剑!”
他低头对二子吩咐,朱瞻壑早就知道瞿郁瞿陶的威名,立马起身,一路快走将长剑取给了瞿郁。
“谢殿下!”
瞿郁双手接剑致谢,一旁的朱瞻圻也效仿自家大哥,并获得了瞿陶的感谢。
二子返回朱高煦左右入座,瞿郁瞿陶也开始跟着《破阵乐》舞剑,为众人助兴。
酒意蒙了朱高煦的眼睛,不由让他想起了自己当年奇袭西阳哈,血战鸡西关的那些画面。
大明在繁荣昌盛,可偶尔的时候,朱高煦也会怀念以前的时候。
有时候他也羡慕朱棣,起码朱棣能在北征的时候,体验体验曾经身位燕王的感受。
倒是自己,仔细想想,自己也十三年没回渤海,没回吉林城了。
想起记忆中的吉林城,朱高煦眼睛也不由朦胧起来。
“爹,您哭了……”
朱瞻圻突然开口,众人也被他这话惊醒,不管是音乐还是瞿郁瞿陶,他们纷纷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动作。
见他们如此,朱高煦也起身端起酒杯:
“大明昌盛,离不开你们的南征北战。”
“这场景,让我想到了当年在渤海与胡兵交战的艰难。”
“我们能活着站在这里,但更多的弟兄却葬身在了沙场之上。”
“朝廷再过几年便要迁都北京,故此我决意将天寿山西侧的虎峪圈起来,要在虎峪山巅修建高塔。”
“日后,每战一场,便修高塔一座,上刻阵亡将士籍贯、战功。”
“军校学子凡毕业,皆要前往虎峪祭拜为我大明而阵没的将士。”
“至于你们……”朱高煦伸出手对他们敬酒:
“我要效仿古人,择地为你们修建燕台,铸金身,绘画像。”
“你们的家乡也要在你们死后修建庙宇,让你们享受万世香火!”
朱高煦激昂慷慨的一席话,让诸将赤红了眼,纷纷躬身作揖:
“臣等,誓死报殿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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