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啪啪——”
同月,当朱棣的北征想法被拒的时候,位于朝鲜半岛东北部的密林之中也传出了炒豆子般的火枪声音。
“吁!”
数名骑兵勒马在并不宽阔的兽道上勒马,左右四名骑兵警惕看向左右的林中,为首的骑兵则是翻身下马,看向了中弹倒地的一匹战马。
中弹的马匹哀鸣,而它倒下的地方还躺着一具已经没有呼吸的尸体。
明军骑兵将他翻过身来,只见他头顶光滑一片,左右及脑后则是辫发垂肩,一副女真人打扮。
“是虏酋的人,搜寻他来时的踪迹,按照他的踪迹搜寻过去,一定能搜到合适行军的道路!”
“是!”
骑兵回头吩咐,其余四个骑兵也纷纷小心的沿着兽道向前方探查。
大概走了一里左右,他们面前豁然开朗,一片平原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终于到这里了,到了这里,距离虏酋的城池也就不远了,王三你回去禀告侯爷!”
塘骑队长吩咐他身后的年轻塘骑,塘骑闻言也调转马头,向着来时的道路疾驰返回。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塘骑从兽道中一跃而出,面前是数以千计砍伐树木,挖掘树桩与树根的民夫们,以及少量负责护卫他们的骑兵。
塘骑纵马离去,一路沿着开辟出的宽阔驿道进发,直到一刻钟后他面前的民夫才开始慢慢变少,取而代之的是身穿鸳鸯战袄,上身穿戴胸甲的兵卒。
不多时,他来到了中军的位置,翻身下马将自己小队获得的情报告诉了负责统帅塘骑的千户官。
千户官得知消息,连忙将情报转告给了正在帐中休息的陈昶。
“你说距离这里不到五里就是双城北部的和州?”
“是!”
陈昶询问千户官,千户官闻言也连忙点头。
见状,陈昶便对身旁的指挥使们开口道:“命令民夫们加把劲,今日若是能抵达平原处扎营,所有人赏钱二百!”
“末将领命!”听到陈昶的话,指挥使们纷纷作揖应下。
很快,消息传到了前军的数千民夫耳中,而他们也更加卖力的砍伐树木,崛起树根了。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赶在黄昏前,挡在大军面前的十五里兽道被扩宽,许多树桩都被刨出。
尽管地上还坑坑洼洼,但终归能供大军行军了。
见状,陈昶下令全军急行军十里,大军仅用两刻钟便跑完了这十里路,并在来到平原后开始建设营盘。
与此同时,陈昶开始下令让塘骑在沿海搜寻巡弋的鲸海卫战船,同时根据己方方位,制定了向北搜寻建州中卫所在的任务。
这样的大范围搜寻,很快便让明军的塘骑搜寻到了北方的建州中卫。
由于不通兵法,猛哥帖木儿当下的遭遇倒是有些像他后世子孙努尔哈赤一开始发家的遭遇。
尽管手下有了两千多披甲士兵,但他的打仗方法还是和以前一样,无非就是以他为首,向敌军发动猪突进攻,宛若黑帮群殴一样。
他的这套办法,倒是确实挫败过不少深入山林的朝鲜军队,不过面对同样训练女真军队出身的陈昶,他就显得很可悲了。
他的塘骑大多在海阳城以外十余里的地方,因此当明军的塘骑出现时,整个海阳城都慌张了起来。
猛哥帖木儿得知消息,也连夜爬起来穿上甲胄,召来了那些与明军塘骑交手并侥幸逃回的小头目。
石屋内,留着地中海发型,四周编发为辫的猛哥帖木儿阴沉着脸询问跪在地上的几名小头目,在石屋内左右还有猛哥帖木儿的几个亲信下属。
“他们摸着黑牵马前进,被我们发现后,一开始有些乱,但后来就开始追着我们打,我们打不过就退回来了……”
几名小头目委屈开口,猛哥帖木儿听后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询问道:“他们的人数有多少?”
“大概有几百人,比我们多了十倍,不然我们肯定能打过。”小头目吹嘘着自己遇到的明军塘骑数量,可实际上他们所遇到的塘骑只是一個小队,不过五人。
仅五名明军,就把他们几十个人追着打,这种话说出来,他恐怕会被猛哥帖木儿当场打死。
只是他们不曾想到,他们的这个谎话将会给建州中卫带来怎样的灾难。
“几百人?”听到这个数量,猛哥帖木儿摸了摸下巴:“应该是他们的前军,准备加固城防。”
指令下达,整个建州中卫的男女老幼纷纷起夜,点着火把将檑木、滚石准备好,甚至趁着夜色囤积了足够的淡水。
在猛哥帖木儿看来,几百人的前军后面,应该是数量三四千的中军,以及千余人的后军。
如果陈昶带来的兵马只是这个数量,那他相信自己可以击退陈昶,毕竟他上次就凭着五百多人击败了朝鲜的一千多边军。
明军虽然很强,但应该不会比朝鲜强太多,不然怎么会允许朝鲜一直存在呢?
以猛哥帖木儿的脑子,他想不通这个问题,所以选择守株待兔。
等明军攻城受挫,他再率领大军倾巢而出,把那个所谓的肇州侯陈昶打的屁滚尿流。
想到这里,准备了一夜的猛哥帖木儿便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陈昶也在昨夜的塘骑回禀中得知了建州中卫的战力,因此他在留下三千兵马留守营盘后,便亲率五百骑兵、三千马步兵和五千五百火枪手、炮手向建州中卫进发。
为了求稳,陈昶没有因为双方距离很近而下令急行,而是让民夫修建扩宽辽金前元时期遗留的驿道,并用石碾加固过后,才带着五十门野战炮与九千兵马进发。
不过二十余里的道路,陈昶足足走了三天,而这三天的时间里,猛哥帖木儿只是单纯的让麾下军队加固城防,同时让他们磨刀备战。
“呜呜呜——”
正午,随着号角声响起,通往建州中卫的驿道被全数拓宽。
为了防备被明军海军进攻,猛哥帖木儿所选的海阳城地址远离海岸五里,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攻城器械能打到这么远的位置,也算是被他歪打正着了。
不过海上的火炮他能防御,但陆地上的就不行了。
当九千明军顶着烈阳出现在海阳城外并就地看法树木扎营时,海阳城内的猛哥帖木儿也登上了城头,看到了那乌压压一片的明军队伍。
“这么多?”
猛哥帖木儿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海阳城内那遍布的木屋,他怎么感觉陈昶带来的兵马都快比他的部众还多?
“将军,我们怎么办?”
“要不要出去打他们,毕竟我们有两千多人。”
站在猛哥帖木儿身旁,几个亲信纷纷开口,猛哥帖木儿也被说的十分心动。
就外围的几个头目汇报的消息来看,明军显然需要十倍数量才能击退他们,而自己这里足足有两千穿着甲胄的弟兄,那是不是代表自己可以率兵出城击败陈昶?
“还是先守城看看。”
猛哥帖木儿压下了那份冲动,毕竟他并不熟悉陈昶,万一陈昶前几天派出的“前军”只是示弱,那他就着了陈昶的道了。
想到这里,猛哥帖木儿愈发坚定了自己先防守、再反攻的战术。
“这城池倒也不算高大,扎好营盘后,先想办法干它两炮试试强度。”
放下望远镜,陈昶没有猛哥帖木儿那么多心思,想的就是尽早结束战斗。
这几乎是渤海出身将领的通病,除了傅让、杨展、王瑄几人善于奇袭外,王义、张纯、陈昶等人都更偏向于以堂堂之阵,正面击破敌军,随后风卷残云般的解决对手。
这样的打法,遇到猛哥帖木儿这种想着防守反击的人,简直不要太契合。
在猛哥帖木儿那两千多兵卒的围观下,明军营盘搭建好后已经是下午,而这时五十门野战炮被挽马车拉向海阳城,不由引起了骚乱。
如果不是这五十名火炮后方跟着三千兵卒,他们甚至以为明军是准备来送礼的。
“哔哔——”
木哨声响起,三千人的明军队伍在距离海阳城一里外的地方停下脚步,并有条不紊的开始构筑火炮阵地。
五十门野战炮的炮口被调转朝向海阳城,并在两字时的忙碌后,随着陈昶的到来而下令开火。
“定射装填、距离一里,目标建州中卫,试射一轮,预备……放!”
“嗤嗤”的火绳燃烧声响起,紧随而来的便是天崩地裂的炮声。
“轰轰轰——”
硝烟也炮声同时出现,海阳城头好似呆瓜的建州兵卒被突如其来的炮声吓得蹲下,而五十枚五斤炮弹也狠狠砸向了海阳城。
南边不足一里宽的海阳城墙由夯土和石块构筑而成,城高一丈三尺,厚七尺。
在猛哥帖木儿等人看来,这样的城墙已经足够坚固,他们的记忆中,没有任何攻城器械能攻破这样的城池。
然而,明军火炮的目标通常都是城墙上的垛口,而非墙体……
“嘭!!”
“额啊!”
“墙被打垮了!”
当铁炮弹砸在那由夯土和石块垒砌,不足一尺厚的垛口上时,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垛口,几乎在一瞬间便被打碎。
飞出的碎石击伤了不少人,更有甚者,倒霉的被打瞎了眼睛,哀嚎惨叫不断。
尽管五十枚炮弹只有十七枚命中垛口,可没有混入三合土的夯土城墙如何扛得住野战炮的威力。
“和我预估的不错,他们粮食短缺,即便筑城也只是简单的夯土碎石城墙,垛口十分脆弱。”
放下望远镜,陈昶胸有成竹的继续下令:“将所有垛口摧毁,让他们不敢上马道。”
“是!”指挥使应下,继续开始下令火炮进攻。
因此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明军的火炮以一字时一轮炮击的速度在快速的清扫墙垛。
那些耗费了建州中卫女真人不少精力而筑城的墙垛,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被击垮大半,那速度让所有女真人瞠目结舌之余,也不断地疯狂逃窜。
战前还想着防守反击的猛哥帖木儿被明军的火炮赶下了马道,眼睁睁看着墙垛不断消失。
没有了墙垛,他们上城墙就成了靶子。
“快,趁他们炮击结束休息的时间,上去抢修墙垛,用檑木拦在墙垛之间!”
猛哥帖木儿气急败坏的下令,可四周女真兵卒都被明军炮击吓得瑟瑟发抖,根本没人敢上去抢修墙垛。
瞧着这一幕,猛哥帖木儿只能强行驱赶他们走上马道。
只不过他们耽搁的这点时间,已经足够让明军清理炮膛,继续炮击了。
“轰轰轰——”
“跑啊!”
当炮声响起,好不容易被驱赶上城墙的近千女真兵卒又一窝蜂的跑下了城墙,把猛哥帖木儿气得想吐血。
当下的这个时代,除了强大的一些国家外,其它国家几乎没有防御射石炮的手段,更别提比射石炮设计更合理,威力更大的加农炮了。
如果海阳城是混凝土构筑的城池,陈昶估计他需要一个月才能拿下。
如果海阳城是三合夯土构筑的砖包土城池,陈昶估计他需要半个月才能拿下。
不过,当下的海阳城只是一个由泥巴和碎石构筑的城池,陈昶觉得只要自己付出代价,那一天之内便能拿下它。
“让民夫修建云车,明天便要用。”
陈昶对身旁的指挥使下令,随后便亲眼看着海阳城南边墙垛尽数被毁后下令收兵回营。
此时的天色已经偏近黄昏,陈昶并不觉得自己着急拿下海阳城,既然如此,那花些时间等待,以此保障己方兵卒安全更重要。
“铛…铛…铛……”
随着鸣金声响起,明军火炮阵地开始撤退回营,而等待许久都不曾听到炮声响起的猛哥帖木儿也带着被吓得不轻的弟兄,小心翼翼的走上了城墙。
上了城墙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
他们花费大半个月才构筑好的一里墙垛,在明军面前只坚持不到两个时辰便被完全摧毁。
瞧着这一幕,猛哥帖木儿吓出了冷汗,不过他的亲信却擦了擦冷汗,硬着头皮笑道:
“将军,汉人只是仗着他们有这些武器才能打下我们的墙垛,比射箭和短兵,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
“对…对…”猛哥帖木儿下意识点头,毕竟现在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哪怕他想投降,也得看明军愿不愿意接受才行。
只是想到了投降,猛哥帖木儿就开始动摇了起来。
“要不要……试试?”
想到这里,猛哥帖木儿强装镇定道:“乌日根,你带几个人出城去,就说我们已经见识到了他们的厉害,想要投降。”
“如果朝廷愿意,那我可以继续为朝廷戍边,日后也会听从朝廷的调遣。”
“如果他们不愿意,你就说回来和我商量商量,然后我们晚上趁着夜色去袭击他们。”
猛哥帖木儿是想要投降的,不过直接说出来太打击士气了,因此他才想了这种两全其美的办法。
乌日根是个四旬的矮壮男人,他听到自家将军的话后,不假思索的便点头挑选了几个被吓得不轻的兵卒,用吊篮将他们吊下城墙后,带着他们步行前往了明军营地。
站在满是废墟的城头,猛哥帖木儿亲眼看着乌日根他们被明军的骑兵缴械并带入营盘内,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如果陈昶能接受他的条件,那他还能继续做自己的建州中卫指挥使,如果陈昶不答应,那就不要怪自己鱼死网破了!
“你们的头人在想什么?”
明军营盘大帐内,脱下甲胄的陈昶在听完乌日根的话后,忍不住笑着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要知道他之所以来平叛,就是因为猛哥帖木儿不愿意和阿哈出、弗达哈他们一样迁入内地做指挥使。
现在这个猛哥帖木儿居然还想着在边疆当土皇帝,他以为他是谁?
“好了,你去转告你们头人,要么接受招抚进入内地担任指挥使,或者领一个散阶和武勋享受富贵,要么就是等我明日破城,将其生擒。”
陈昶从容淡定的模样让乌日根自形惭秽,他只能硬着头皮抱胸:“我会将您的话转告我们将军的。”
“退下吧。”陈昶靠在椅子上,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似乎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这样的骄傲,让乌日根不由心生怒气,转念想到了己方晚上的夜袭,不由得转怒为笑:“告退……”
片刻后,乌日根退出大帐,并被塘骑带出了营盘。
在他走后,陈昶才缓缓收起眼中的轻蔑,取而代之的是平日的沉稳。
他侧头看向军中的指挥使:“让弟兄们今夜着甲而眠,反正也只是辛苦这两日。”
“这一仗打完了,赏钱我分文不取,都尽数发给弟兄们。”
“末将领命!”听到陈昶的话,指挥使心生敬佩,并将此事在全军通传。
军中将士闻言只有高兴,毕竟着甲而眠并非睡不着,只是睡不舒服罢了。
但如果作为军官大头的陈昶不领赏钱,那他们这些底层兵卒起码每人都能到手近百文,这可不算小数目了。
面对这样的安排,当夜全军将士都听从将令,着甲而眠。
与此同时,得知陈昶要求的猛哥帖木儿也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夜袭的想法。
是夜乌云密布的环境,更是帮助了猛哥帖木儿的夜袭。
他带着两千披甲的男丁从北边走出,自以为无人发现,但实际上北门依旧有明军的塘骑。
因此他们才出城不久,消息便被传到了陈昶耳中。
“他还真敢来?”
陈昶发笑,转头对前来通报的指挥使道:“徐真,告诉三军将士,等待号角奏响,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是!”徐真高兴应下,而三军将士在得知白日里被打得不敢出城的女真人试图夜袭后,也纷纷起身等待。
冒着夜色,猛哥帖木儿带着两千男丁就好像黑帮打架一样从密林窸窸窣窣的经过,那声音都惊起了不少飞鸟。
如此动静,即便没有塘骑,只要明军夜值的兵卒耳朵没聋,都能知道有人试图夜袭。
好在陈昶传告了三军会有人夜袭,让他们配合,不然夜值兵卒估计早就吹哨了。
因此面对这样的举动,他们只能假装眼瞎耳聋的看不见,甚至为了方便猛哥帖木儿,一些兵卒甚至走下了岗哨,表现出了营盘松散的情况。
“这汉人一点都不紧张,一定是以为我们白日被打怕了。”
“正好借助他们的这个想法,今夜把他们全部杀光。”
猛哥帖木儿对四周低声吩咐:“等我的骨哨声响起,全军发起进攻。”
“是!”众人低声应下,随后便安静了下来。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当子时到来,蹲在林边的猛哥帖木儿也觉得时间来到了。
“哔哔——”
“杀啊!!”
伴随着骨哨声响起,两千多女真披甲男丁一窝蜂的喊杀着冲向了距离他们不足百步的明军营门。
那声势,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是想正面和九千明军对阵。
“杀!谁杀了陈昶,赐给他五十个朝鲜奴隶!”
猛哥帖木儿喊叫着,四周的建州女真男丁听到后宛若打了鸡血一样,发疯般的冲向明军营门。
营门的明军见状,连门都不关,便“慌忙”逃入了营盘内。
“哈哈!杀进去!”
瞧见这一幕,猛哥帖木儿更坚定了明军短兵不行的想法,带着两千多男丁一窝蜂的涌入了明军的营盘内。
只是当他们涌入营盘之后,他们才渐渐察觉了不对劲,因为营盘内的动静太安静了。
“呜呜呜——”
暗处,当陈昶看到猛哥帖木儿他们停住脚步,只有不到一半人涌入营盘内后,他便知道猛哥帖木儿反应过来了,因此当下他便决定吹响号角。
“杀!!!”
当号角吹响,喊杀声从四方传来,营盘之外的五百塘骑也从暗处杀向了营门外的一千多女真兵,营盘内的数千明军更是向着猛哥帖木儿他们杀来。
他们甲胄鲜明,脸上悍勇之色让人惊惧,许多从未见过这阵仗的建州男丁都忍不住的害怕了起来。
不止是他们,就连此刻率领他们夜袭的猛哥帖木儿,脑中也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娘的,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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