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浓雾山中,随着钟声作响,山间的风吹散了浓雾,露出了一片狭长平原。
随着云雾被吹散,便可见到这片平原上有一个刚刚建好的小镇子。
小镇子由石头和木材搭建,外部是垒砌的石墙,内里是一排排干净的小院,整座镇子的石墙简单而自然,融入了周围的自然环境,让人感到安心。
混凝土的街道四通八达,连接着东西两个被围墙圈起来的市场,正中心的位置上除了衙门,便是一个面积数亩的广场。
广场上,一座三丈高的钟楼显得异常突兀,但它却能把钟声传递四周,为这片山林带来了一份生机和美好。
“看样子给你的物资,你倒是都用到实处了。”
走在广场上,徐硕扫视着广场上那群身穿少民服装,来来往往的百姓们,不由得赞许起来。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看上去繁荣的镇子在八個多月前还是一个小小的驿站。
“也是朝廷和孟明你给的支持足够大,不然也不会发展的那么快。”
站在徐硕身旁,曾经面对桐梓县哭穷的王章,如今反倒是喜笑颜开,似乎对自己的情况十分满意。
“县里情况如何了?”徐硕在钟楼下的混凝土石凳上坐下,王章也跟随坐下同时介绍起了桐梓县情况。
“整个县城内有一千二百七十二户,七千六百四十七口人,县内还有近一千六百亩的空地没有使用,都等着军队改土归流迁徙人口前来。”
“县外开垦耕地五千四百二十多亩,四川布政使司送来耕牛挽马近九百余头匹,六万九千多石粮食,二百多吨水泥和两万斤盐。”
“除去县里的情况,辖区内还在部分曾经土司的小河谷上建立三个集镇,十一个村落,全县人口三万二千四百余人,耕地九万五千多亩。”
“四川布政使司那边说,下个月会有五千湖广罪民发配至此,让我早早准备接收。”
王章说着桐梓县的情况,实际除了县城本省,桐梓县其它乡镇情况都还算不错。
“嗯,你这里没问题,那我就放心了。”
徐硕闻言点头,轻笑道:“整个遵义府,就属你的桐梓县一穷二白,如今连你们都被扶持起来了,我估计再过三年,你们就可以缴纳税粮了。”
“三年后没问题。”王章也拍拍胸脯道:“就眼下的情况,全县每年开垦三万亩耕地不成问题,毕竟吃喝都有朝廷保障。”
“三年以后,县内耕地能最少突破二十万亩,虽然不敢说缴纳几万石税粮,但缴纳一万石还是不成问题的。”
“对了,其它几个县如何了?”
王章好奇询问起来,徐硕也轻笑道:“南边改土归流进行的顺利,大部分人口都迁往了广西开荒,少量迁徙到了其它几个县。”
“眼下,遵义府有口数近二十五万,耕地七十余万,耕牛挽马近三万头匹,几乎整个黔南地界的耕牛挽马都集中到了我们手中。”
“依靠这些资源,在其它各府官员抵达前,我们还能争取让遵义耕地突破百万亩。”
时间已经到了八月,沐春与李景隆在黔南地区的平叛也逐渐进入尾声,那所谓十万大山的土司们被火炮击垮,被俘者数十万计。
事实证明,贵州的少民人口确实很多,足有三百余万,而他们之中大半人口都被迁徙到了广西、四川、湖广等地界。
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四川接收黔北与黔西地区近七十万少民,湖广接收黔东四十余万,广西接收黔南三十余万。
这些人口极大充实了湖广、四川、广西等地人口,三省的设县开荒工作也开始展开。
广西虽然在很多人印象里是山区,但相比较云贵,广西的丘陵平原面积达到了三成以上,单一个桂中平原就能开垦出几千万亩适合种植水稻的耕地。
由于人口不足和当地的碎片化,因此过往的当地布政司没办法组织大规模的开荒运动。
然而随着三十万黔南土民涌入,加上交趾调拨的近百万石开荒口粮,浩浩荡荡的“桂中开荒”开始进行。
这些消息,徐硕都是从《邸报》上看来的。
除去广西,四川与湖广的复耕工作也不用多说。
湖广与四川在两宋时分别有五千五百余万、两千四百余万亩耕地,而今却只有二千五百余万、一千三百余万亩耕地。
这还是洪武、永乐合计四十一年复耕后的局面。
按照明代田亩单位计算,两省也起码能开垦出最少七千万亩耕地,可由于人力不足,即便是粗放式开垦管理,也很难达到这个标准。
两宋时期,这两省五路有人口近一千五百万,而今算上贵州地区,也不过九百余万人口。
其中,贵州地区人力毫无疑问是在浪费,毕竟贵州并没有一千五百余万亩耕地给三百余万百姓耕种,而这也是朱高煦要将贵州人口迁移四川和湖广的原因。
随着贵州的人口迁徙,人力得到利用,四川和湖广的复耕速度会比原先快上许多,恢复两宋巅峰时期的耕地情况也指日可待。
一个国家的政策代表着什么,没有人比徐硕这群人更了解了。
在大明的政策倾向下,关外之地不过五六年时间就成为了北方富庶之地,而西南便是下一个“关外”。
在政策的春风下,贵州的遵义府无疑是第一个吃到葡萄的地方。
“对了,其它几个府的官员应该都陆续抵达了吧?”
王章询问徐硕,眼神中带着几分担心。
他的担心徐硕能够理解,毕竟遵义府之所能发展那么快,主要在于之前整个贵州只有他们这一个地方脱离了军管,因此四川布政使司调拨的资源,大部分都被他们吃下了。
现在随着各府官员陆续抵达,各府军管也会随之解开,遵义府能获得的资源毫无疑问会逐渐降低。
“各府的事情忙不到我们头上,现在遵义府内其它县都步入了正轨,即便布政使司削减调配府上的物资,你这里的物资也不会欠缺的,这点伱可以放心。”
徐硕安抚着王章,同时也道出实情。
以贵州的情况而言,指望南边的云南和广西是不可能的,只有指望四川和湖广调拨物资。
而面对四川与湖广,它们能进入贵州的驿道唯有铜仁、遵义、毕节三府能运送物资。
从四川进入遵义,桐梓县是当之无愧的门户,因此桐梓县建设越好,四川对贵州运送物资的后勤压力也就会越低。
若是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这个遵义知府的位置,徐硕恐怕也干不长远。
“按照考核,我们还有两年半的时间。”
徐硕看着王章开口道:“我知道你压力很大,不过这边你不用担心,我特意询问过吏部。”
“关于桐梓县,你的功绩考核与各县不一样,桐梓县的人口和耕地与根脚和各县相差甚远,因此你要做的便是实事求是,只要能在剩下两年半里让桐梓县百姓自给自足,那你的功绩就足够评个甲等。”
六部经过朱高煦改革,对于各县考功的标准也各不相同,但结果的评分等级是一样的,那便是按照甲乙丙丁四等进行划分。
甲等表示极为优秀,可以视情况拔擢一到两级,乙等表示合格,可以留级或累功乙等三次考核来拔擢一级。
“丙等表示欠缺,留职留级观察,丁等则是降职一级,以儆效尤。”
可以说,朱高煦制定的就是简单的升迁评价,不同的是考功司只负责考功,而地区考功官员若是考功出现问题,哪怕只有一个官员出现问题,他也会遭到降职一级的处罚。
至于官员的问题,则是有各省的巡察御史负责记录和监督,一旦有违法违纪的事情发生,那巡察御史就会上奏天听,由宫廷视程度来派遣大理寺、刑部、刑科、锦衣卫与西厂来处理。
朱高煦倒是没有单独再设立新的监察衙门,毕竟老朱留下的衙门已经足够用了,基本涵盖了各个方面。
他要做的,就是加强或集中这些衙门该做的事情与权力便可。
至于洪武年间逐渐改为十年一考的“京察”制度,也被朱高煦常态化制定为“一年一检查,三年一考功”的方式。
简单来说,每年都会有巡察御史与户部考功司官员前来巡视,三年都合格才能被评价功绩。
这三年间,即便前两年都是甲等,但最后一年只有乙等,那也无法达到甲等的标准,只能按照乙等来算。
可以说,洪武年间的京察制度顶多就是大明官员头顶上的利剑,但永乐年间的京察制度就是放在官员们脖子上的斧头。
利剑割喉,斧头断头,这便是百官们的评价。
正德年间想把京察改为三年一考察,结果遭到了百官们的强烈反对,最后无法执行下去,而今朱高煦每年一查,可以说让那些本就手脚不干净的官员是胆战心惊,辗转难眠。
正如徐硕他们的讨论一样,别说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官员,就连他们这种比较清廉的官员,都在担心自己的功绩不达标而被留职或更换。
这样的效果,正是朱高煦想要的,因为洪武年间那套二十几年才更换几万官员的效率已经无法满足现在日益庞大的新政官员体系,正如眼下……
“报考下一次科举的新政学子数量有这么多?”
距离桐梓县千里之外的南京城春和殿内,饶是朱高煦,也不由得被手中奏疏所汇报的数字感到震惊。
【二十二万七千六百二十七人】
瞧着这串数字,朱高煦先是震惊,而后便是询问:“今年毕业的学子数量有多少?”
“大约三十三万。”亦失哈凑上前来回答,并继续道:“由于年初只选了十万胥吏的事情开始发酵,许多学子都对日后走胥吏路线感到了怀疑,故而开始转向科举。”
亦失哈的话让朱高煦颔首,就业环境越差,吃朝廷这碗饭的人就越多,朱高煦很清楚这个道理。
当然,参加科举之人更多想的还是想着一步登天,毕竟当上举人就能担任官员,免去了先当胥吏再学习备考的几年“弯路”。
“他们会撞得满头包的。”
对于这些人,朱高煦给出了这个评价,因为科举难度可比官学毕业考拿到乙等的难度大了太多,仅次于拿到甲等。
“年龄太低了,这群人。”
朱高煦感叹一声,随后想到了自己筹备多年的中学。
“太学的中学教习数量,毕业多少了?”
他询问亦失哈,亦失哈也给出回答道:“从永乐二年到如今,如果算上年末毕业的那批,大概有三千四百余人。”
“如果要将他们调往关外筹备中学,那大概可以建设十五所中学,招收近四万学生。”
“明年毕业的有多少?”朱高煦继续询问,亦失哈也给出回答:“二千六百多人。”
即便是太学,历年毕业人数也是呈阶梯式增长的,尤其是明年毕业的学子对应的是永乐五年的那十几万学子。
即便是百里挑一,也有近两千六百多人考进太学,并如期毕业。
眼下的太学,合计有两万多名学子,并且每年还在以惊人的速度增加。
“大宁、辽东、渤海、山东,这些地方有多少个府?”
朱高煦询问亦失哈,亦失哈闻言道:“山东六个,辽东六个,渤海五个,大宁暂时规划的是两个,合计十九个。”
“那就做出调整,把这三千四百多毕业的学子在毕业后派往这几个地方,根据当地学子数量做出调整,并提前让人建设中学,当各省布政使司、都司做出宣传。”
“中学教习的待遇是每年年俸三十贯,禄米十石,中学学子需要交书本费和学杂费,学校管午饭。”
“从当下开始宣传,明年元宵过后招生,三月初一开学。”
将一切说完,朱高煦又补充道:“对了,中学不强制就读,全看个人意向。”
对于中学,朱高煦可不敢搞强制就读,那样每年就读学子起码几十万人,以大明的中学基础情况来看,根本就吃不消。
“奴婢明白了,就是不知道不知道中学归县教谕管理,还是……”
亦失哈小心翼翼的询问,朱高煦听后也思考了一下。
明代在各地方设置了专门管理教育的官员,其中“府”级的主管官员被称为“教授”,“州”级的称为“学正”,“县”级的称为“教谕”。
“中学归县教谕管理,另外在礼部设教谕司,归左侍郎管理,左侍郎下设员外郎四名,主事八名。”
“布政司教育归教授管理,州府学子归学正管理,县中学与官学归教谕管理。”
“教谕既然已经拔擢为正九品,那学正便拔擢为正八品,教授正七品。”
“此外,山东等地中学设立后看效果决定是否增设中学,另外发我的教令给蹇义,让他在四川修建中学,每所中学要足够容纳三千学子和三百教习。”
算算时间,明年就是四川第一批学子毕业的时间,也就是说等到永乐十年三月,四川学子便可以无缝就学中学。
当然,第一批的四川学子有多少人愿意继续就读中学,这还得看当地的情况。
“殿下,若是有毕业多年的学子要返回就读中学,那该怎么办?”
亦失哈忽的询问朱高煦,朱高煦也没想到这个问题,经过亦失哈提醒后他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要是真的有,只要还有位置,那就让他们读好了。”
朱高煦表态后,亦失哈回礼继续:“江南之地的官学已经开始设立,对松江府和苏州府,礼部预计要建设三百所官学。”
“多少?”听到礼部要在苏松二府建设三百所官学,朱高煦立马皱起了眉头。
“三百所。”亦失哈回答过后作揖道:“经过八个月的丈量和清查登记,苏州府有耕地一千余二十四万亩,口数三百一十七万五千二十九人。”
“松江府耕地五百四十五万七千余亩,口数二百零八万四千七十五人。”
“算下来,两府合计五百二十六万余人,比洪武二十六年抄旧记载的要多出一百七十万人。”
“十五年时间,肯定是多不出那么多人的,估计都是曾经的隐户。”
听着亦失哈的话,朱高煦脸上平静:“为了儿孙上学,即便是隐户也不敢继续隐匿下去了。”
朱高煦可太清楚一个学籍代表什么了,别说这个时代,就是放到后世那也是绝佳的杀手锏。
不过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明初的苏松人口就已经接近了民国时期的人口数量,这也难怪朱元璋会经常从江东迁徙人口了。
这地方一年生个十几二十万口人简直轻轻松松,尤其是新政推广,当地的各种医院开始建设后,当地生育情况估计还能往上走。
“对这二府之地的弃婴政策要加强管理,另外多建设养济院。”
朱高煦想到了苏松二府未来几百年人口都没有显著增长的事情,以及江南文人笔下的各种弃婴故事。
对于这些事情,他可不会坐视不管,毕竟这些婴儿完全可以在养大后迁徙西南、西北,充实大明在当地的汉家人口。
“三百所官学,起码能招募六十万学子,江南能有那么多学子报考?”
他将注意力放回到了三百所官学的建设上,亦失哈闻言摇摇头:“当下只有不到三十万学子报考,且大多都是普通百姓的孩子。”
“礼部报上来那么多,恐怕都和李至刚有关系。”
李至刚是松江府华亭人,如今已经五十三岁。
由于人品不行,因此江东乡绅富户虽然想要依仗他,但却也防备着他,所以他的名声在家乡并不算好。
正因如此,这家伙估计是准备改换路线,从而在民间获得名声。
“想的倒是不错,拿朝廷的资源,做自己的人情。”
朱高煦轻哼一声,随后瞥了一眼亦失哈:“李至刚和解缙有矛盾对吧?”
“是”亦失哈点头,并解释道:“李至刚善于献媚,这么些年一直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便是善于奉承陛下所致。”
“解缙为人清高,看不得李至刚这副做派,因此二人关系早已分裂。”
“嗯”朱高煦颔首,想了想后吩咐道:“让纪纲和陈瑛从李至刚着手,获得情报后想办法交给解缙,解缙会对李至刚动手的。”
“只要李至刚和解缙乱起来,我们在江南推行新政就会容易许多。”
“奴婢领命。”亦失哈应下,而此时朱高煦也感到了些许疲惫。
他刚想要休息,便见两名太监送来了两个托盘数十份奏疏。
“都是武英殿的?”朱高煦揉眉询问,两名太监闻言也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因为徐皇后的事情,朱棣已经无心朝政几个月。
换在历史上,朱棣肯定不会这么做,因为朱棣不敢放手给朱高炽,朱高炽的许多政策也是和朱棣的想法对着干。
但放在现在,别说放权给朱高煦,就是把天下兵马都交给朱高煦,朱棣也十分放心,毕竟两父子路线一致,而且朱高煦搞钱更厉害。
虽然理解自家父母,可这堆积如山的奏疏还是让朱高煦头疼。
他倒也不是没想过让朱高炽来帮自己,可是那样的情况只持续了一天,他就把朱高炽赶走了,原因就是这家伙嘴太碎,并且政见几乎和自己反着来。
朱高炽的所有政见都是内敛的,主张的就是不管外面发展,一心苦练内功。
按照他的话就是,只要大明国富民强,自然不会有打不垮的敌人。
可问题在于,按照他的政策来,那蒙古人估计要乐疯了。
朱棣和朱高煦的政策都是内外兼修,内里要修炼内功,外面要重拳出击。
正因如此,大明四周没有一个敢于和大明龇牙咧嘴的国家。
当然,如果硬要算的话,东北的朝鲜和北边的瓦剌算一个。
想到这里,朱高煦也不免询问亦失哈:“本雅失里和鬼力赤、瓦剌鞑靼的事情如何了?”
“暂时还没有消息。”亦失哈回应过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缓缓作揖道:
“对了殿下,陈昶已经率领山东兵马渡海金州,不日即将渡过鸭绿江,前往东海府。”
“朝鲜那边近来多有渔船在近海观察大军动向,您看……”
“不用管它们。”朱高煦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同时留下交代:
“给陈昶传我的教令,进入东海府后,若是猛哥帖木儿与阿哈出拒绝接受招抚,率兵平之。”
“若是朝鲜兵马执拗,不愿撤出双城地区,率兵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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