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
夜晚,南京皇宫内外繁华灯火一片,皇宫内盛情莫名。
朱棣高坐在华盖殿门前金台之上,头戴翼善冠,身着盘领、窄袖绯色常服。
常服前后及两肩绣有金盘龙纹样,腰间佩玉带,脚下皮靴。
在他身旁,分别坐在左右椅子上的朱高煦和朱高燧也各自穿着绯色常服,头戴翼善冠。
在华盖殿下广场上,上百张圆桌坐着数百名文武官员,待时辰到来,他们纷纷起身向高台上三人作揖敬酒。
“贺陛下凯旋而归,万岁、万岁万万岁……”
面对着朝臣们的献礼,朱棣稳坐椅子上,脸上透露几分骄傲的同时举起酒杯,与群臣共饮。
突然,“轰隆隆”一声巨响,一朵朵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宫廷上空绽放。
那种绚丽万分的光芒,让人不禁为之沉迷,更添加了这次宴席的几分繁华。
烟花与天空的交织,如同彩色的绸缎,让人心旷神怡。
在烟花的衬托下,宫殿仿佛成了另一个世界,豪华壮观的装饰细节尽显汉家那浓郁文化底蕴。
华盖殿广场上架起了五颜六色的花灯,那五彩缤纷的灯光笼照亮了四周,驱散了黑夜。
由于明初宫廷及光禄寺庖厨都是精挑细选的,加上郑和上次下西洋带回香料十分丰富,因此此次国宴做出来的宫廷佳肴沁人心脾,美味难以言喻,让人陶醉在那舌尖上的快感之中。
周围的宫女身穿锦衣绣裙,为华盖殿广场上的群臣斟酒同时,负责将太监端来的饭菜上桌。
这烟花璀璨,美人忙碌的场景,让许多人陶醉其中,满眼繁华。
“傲气面对万重浪,热血像那红日光,胆似铁打骨如精钢,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
虽是满眼繁华,但当上千名乐师演奏乐曲,上百名身着戎装的兵卒齐声合唱歌曲时,一首《男儿当自强》无疑群臣心中的那点贪欲压制,将男儿血性的一面唤醒。
“这曲子不错,还有这唱曲的方式也不错。”
朱棣抚了抚自己的大胡子,满意的看向朱高煦。
“此为团体合唱,可有伴奏或无伴奏,不过要求演唱者单一声部音高度统一,要求声部之间旋律的和谐,是儿臣发掘普及性最强、参与面最广的音乐演出形式之一。”
朱高煦与朱棣解释着此种合唱与以往不同的区别,而对于知音天子的朱棣来说,他自然能理解朱高煦是什么意思。
“这不错,俺喜欢……”
朱棣频频点头,单纯对这种方式感到喜欢,朱高煦见状也颔首以示回应。
倒是相比较二人,朱高燧显然对这种演唱方式不感兴趣,他更喜欢朱高煦谱写的那些靡靡之音。
朱高煦所谱写的曲子已经多达九十余首,其中有军曲的《从军歌》,也有适合国宴的《象王行》、《破阵乐》,还有靡靡之音的《风月》等曲子。
这些曲子,早已传播出去,尤其是南京十六楼中的官妓与乐师们,他们几乎将《风月》、《青花瓷》等曲子都编练成了舞曲。
那种舞曲,才是朱高燧和朱高炽喜欢看的舞曲,尤其是《风月》。
几乎所有的西方乐器,都能在大明朝找到合适的平替,只是曲风与本曲不同罢了。
“可惜你娘不喜欢这份热闹。”
朱棣叹了一口气,他昨日刚回来便去看了徐氏,为了说些悄悄话,朱棣还把朱高煦他们给赶了出去,自己和徐皇后在华盖殿独处。
两人聊了几个时辰,直到晚宴时才让众人入殿吃了顿家宴,随后徐皇后便让朱棣送自己回乾清宫。
似乎是朱棣回来了,她再住乾清宫也就不那么冷清了。
朱棣自然点头,亲自扶着自家妹子上大辂,返回了乾清宫休息。
也就是徐皇后经不起折腾了,不然他说不定还想要第八胎。
当下徐皇后的病,朱高煦都怀疑是连续且频繁生产所至。
从洪武九年被册封燕王妃,到洪武十八年生下咸宁公主朱智明算起,差不多十年时间里,徐皇后连续为朱棣生了七个孩子,早就伤及了根本,更别提生朱高炽时不过十六岁了。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马皇后和唐长孙皇后身上,马皇后七年内为老朱生下五个男嗣,而后休养三年,又在三年内生下两個女婴。
唐长孙皇后在三年内连续为李世民生下李承乾、李泰、李丽质这二子一女。
在医学条件尚不发达的这个时代,如此年纪下频繁生产那么多孩子,如果对身体没有什么损害,朱高煦是不相信的。
正因如此,他始终为自己晚碰郭琰而高兴,也为郭琰晚诞子嗣而高兴。
毕竟两夫妻在一起十三年了,即便朱高煦以家国为重,却也无法忽视郭琰对自己和对自家家人的用心。
如今他二十有八,郭琰二十有六,两夫妻恩爱同时,身体情况也十分不错。
相比较他们夫妻,朱高炽那边就有些不太妙了。
“昨日我听你娘说,汉王府长史上疏说你大哥去礼佛路上摔了一跤,眼下身体如何?”
朱棣举着酒杯饮了一口,同时询问了一声朱高煦。
朱高煦闻言苦笑一声,而后才回答道:“我派云南布政使司官员去看了,说是得在床上躺半个月,王府的御医不敢随意开药给我大哥服用,担心他大补过甚。”
“大补过甚?”
朱棣为了帮自家妹子诊脉,自学了两年医术,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说通俗些,就是朱高炽这些年吃的太好了,加上纵欲过度,虚不受补的就连补药都吃不进去。
朱棣可以想象到自家那个贪嘴的老大,如今究竟长成什么模样。
“让汉王妃好好管管他的嘴和身子!”轻哼一声,朱棣便不再讨论朱高炽。
父子三人同时将目光放到了国宴上,瞧着群臣们在广场上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只可惜往往这种时候,偏有搅局的事情会发生,例如当下。
“殿下……”
亦失哈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朱高煦身旁,低头在他耳边呢喃几声,朱高煦听后面色有些动容。
朱棣一直关注朱高煦,见他如此,便开口询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回父亲,播州宣慰使杨昇、思南宣慰使田宗鼎、思州宣慰使田琛举兵叛乱。”
朱高煦作揖说出了足以震动朝堂的事情,朱棣闻言却道:“你不是早已着手平叛了吗?”
“因黔地雨季而推迟,眼下雨季刚过,还未出兵他们便叛乱了,这倒是一个机会。”
朱高煦解释之余,也对朱棣说起了此时的西南情况。
由沐春、李景隆两人为主,顾成、杨文、何福、瞿能、盛庸、刘真、瞿郁、瞿陶等人为辅的朝廷十五万官军已经对贵州地区展开合围。
眼下雨季过去,沐春本想等着天晴些,等道路结实些再携带火炮大军出发,不曾想这两家土司率先出手了。
“沐春和其它的安、宋两家什么举动?”
朱棣询问沐春和另外两家土司什么举动,朱高煦则解释道:
“黔国公得知消息,已经率领三万大军从綦江进入播州地界,准备先收拾播州再收拾田氏,最后招抚没有动静的宋、安两氏。”
“有十二万大军牵制,这四家土司都不可能分出太多兵马与黔国公对垒。”
“只要播州杨氏被捣灭,届时曹国公便会率广西三万兵马从南边进入贵州,切断田氏与宋、安氏的联系。”
“联系一旦切断,朝廷便可以调动湖广的两万兵马参与围剿田氏。”
“儿臣预计,最快的话两年就能结束战事。”
加农炮出现后,朱高煦便不把贵州土司放在眼里了,历史上朱棣派兵五万,仅利用碗口铳这种射石炮都能覆灭思州和思南宋氏,并一举设置思州、黎平、新化、石阡、思南、镇远、铜仁、乌罗八个府,可见田氏实力之强,明军实力之更强。
如今有加农炮,还有沐春这样的将领,朱高煦不认为播州杨氏和思州宋氏能蹦跶多久。
“你心里有把握就行,西南的事情你把握,俺放心。”
朱棣认可了朱高煦的安排,同时也开口道:
“俺之前审问过许多鞑靼部的官员,瓦剌暂且不用管,但鬼力赤却不得不管。”
“俺想试试看,能不能招抚鬼力赤。”
“儿臣觉得不太可能。”朱高煦摇摇头,他很熟悉鬼力赤,历史上鬼力赤虽然向明朝求援,但这不代表他就亲近明朝,而是在面对阿鲁台和本雅失里、瓦剌三方势力威胁下做出的不得已借势手段。
如果鬼力赤真的诚心归顺明朝,那也不至于派人毒死哈密的安克帖木儿,毕竟安克帖木儿可是亲明派。
“俺知道不太可能,不过也可以借这个机会安抚他。”
朱棣捋着胡子,沉思着开口道:“现在朝廷在漠北有了千户所,屯垦几年就能从当地出兵征讨瓦剌。”
“不过,俺想试试拿下哈密,走以前汉唐故道去进攻漠西。”
朱棣对蒙古人很了解,但对于西域和漠西汉唐故道却并不清楚,这并不奇怪。
明初国外情报工作本就困难,毕竟周围一圈不是蒙古人就是西番人,而蒙番几乎一体,难以渗透。
汉人想要了解这些地方,一是翻阅古籍,二就是派遣官员。
不过官员前往漠西,往往都会被瓦剌骑兵监督,因此走着走着自己便记不清楚路线了,再加上翻译的问题,致使北征问题十分困难。
朱棣觉得大军可以走哈密北上杭爱山和金山,无非是觉得汉唐和蒙元可以,明军也可以。
“漠西的汉唐故道早已废弃,为数不多留有的道路,也多被瓦剌所占据。”
“若是我军真要走漠西,且不提补给如何解决,单说瓦剌若是污染水源,那我军数万人恐怕未战便败。”
朱高煦很庆幸自己懂得地理和气候情况,也能根据后世情况进一步分析这个时代的地理气候情况。
在朱高煦看来,明军这种需要大队民夫维护的军队,只有走漠北欧亚大草原这一条路,别无选择。
“稍许我让亦失哈送一份沙盘给您,您便知道为何不能指望哈密了。”
早早就猜到朱棣想法的朱高煦,自然早早就准备了一份沙盘来让朱棣更直观感受北方情况。
“不用等稍许了,老三你在这里招呼,俺和老二去看看那沙盘。”
朱棣起身吩咐坐在旁边全程看戏的朱高燧,不等他反应就向华盖殿走去。
“去把沙盘抬过来。”
朱高煦见状吩咐亦失哈,而后起身跟上了朱棣的脚步。
二人走进华盖殿入座后,不久便见到了亦失哈带着六名兵卒抬着沉重的沙盘走进了华盖殿内。
沙盘长一丈,宽六尺,南端从西安、洛阳、济南一线为结束,北端以小海、奴儿干城、剑河上游为结束。
向西则是讹答剌为结束,向东则是以奴儿干为结束。
在这样的一份沙盘上,蒙古的高原地形、水流情况,以及西域和东北、关内的地形、水文情况都一目了然,甚至根据地形铺设了细沙和草皮、细石子、木雕山脉来代表沙漠、草原、戈壁和山川。
朱高煦根据自己的记忆和这两日审问鞑靼部官员所获的情报,将代表蒙古诸部的旗帜给插上,又在西域插上了别失八里的旗帜。
“这一面旗帜代表一个部落或一个城池,上面都有备注。”
朱高煦做完这一切,开始向朱棣展示道:“以您的本事,不用我说,也能从这上面看出东西吧。”
他说完这话,便回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朱棣则是背着双手,在王彦、亦失哈等人举着烛火的情况下观看这个沙盘。
这个沙盘比例比之前朱高煦所制作的《天下四夷宾服总图》沙盘还要细致,所以许多小河流也呈现其中。
正因如此,朱棣在看到它的第一眼便否决了从哈密和甘肃出兵的想法。
蒙古高原之所以被称为漠北和漠南,主要问题就在于在漠北和漠南之间横亘着一块巨大的戈壁沙漠。
蒙古大戈壁是世界上最北面的沙漠,也是亚洲面积第二大沙漠,世界第五大沙漠。
从戈壁东界的开平卫算起,到向西域东部哈密地区,其直线长度能达到三千里。
如果算上哈密北部的古尔班通古特沙漠,那东西直线长度能达到四千六百余里。
哪怕在后世,想要从哈密前往乌里雅苏台都不容易,更别说这个时代了。
朱高煦为了避开大戈壁,特意开发的漠东三卫,为的就是借助嫩江水运,节省大批粮草开支。
如果没有嫩江,这次的北伐不可能耗费那么小,也不可能运送那么多火炮和火药、支撑那么多军队抵达呼伦贝尔大草原。
“恼温江、饮马河、色楞格河、甘微河……”
朱棣呢喃着这些被标注出来的河流,最后抬头看向朱高煦,眯了眯眼睛:“你倒是下的一手好棋。”
朱高煦所标注的这些河流,距离基本不超过五百里,而这些河流也是蒙古人能在漠北生活下去的原因。
它们带来了水源和生命,带来了充沛的草场,因此给了蒙古人可以常居漠北的可能。
沿着这些河流,如果大明在漠东三卫有足够的人口,那甚至能拉起一支三十万民夫的队伍,补给着五万骑兵横击漠北。
只是可惜,大明在漠东拉不出那么多人,也无法在短时间迁徙那么多人,更养活不了那么多人。
看着这沙盘,朱棣叹了一口气:“老二,伱说俺们父子能把这漠北拿下吗?”
“拿下也没办法长治下去。”朱高煦摇摇头,他并不认为以大明当下的生产力,能将漠北的矿产开采出来并运送到南方,同时还能获得巨大的利润。
没有利润,那漠北就是“赔钱货”。
漠北对于满清来说,起码还有“满蒙权贵”的统战价值,但对于大明来说就是鸡肋。
满清对漠北权贵的那些政策,如果朱高煦敢做出来,那他绝对被戳脊梁骨。
不管是和亲还是输送钱粮,这放在汉人,尤其是经历两宋之后的大明百姓看来,几乎都是丧权辱国的政策。
因此,在生产力和交通运力没有提高前,弱羁縻漠北就是朱高煦能触及到了唯一可能。
占据呼伦贝尔大草原,保持一定数量敢战军队,然后威慑漠北草原的同时,又对蒙古人采取拉一派打一派的手段,用文化和经济腐化他们的权贵,让他们渐渐依附大明,直到大明开始工业革命。
只要进入了工业的时代,只要拥有了火车,那朱高煦想不到比满清更烂的剧本。
满清小族凌大族,很难革新接受工业化,但汉人王朝就没有那么多顾虑。
在朱高煦看来,只要把基础教育给弄好,把基础打实,即便大明不会主动进行工业化,也会在看到其它国家工业化成功后跟着开展工业化。
能做到这点,大明就算是正常发挥,反正不可能比满清的剧本更烂了。
“你说的不错,确实无法长治……”
朱棣想到了自己这一路北上南下所耗费的时间和钱粮,认可般的点了点头,随后继续道:
“海喇儿千户所那边,你好好招呼王义,俺不着急,但也不能太久。”
说着说着,朱棣坐到了朱高煦身旁,握住他的手,假装委屈道:“老二,你得知道,你爹我已经快五十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
“你也不想,让你爹我带着遗憾走对不对?”
“钱粮的事情靠你了,这个家由你来监国,我放心。”
“等我打残了瓦剌,到时候你也可以准备准备即位了。”
“我呢,到时候如果还活着,那就做一个太上皇,你每年拨个几十万贯给我,我搬到北京去,不碍你的眼。”
“你要是不放心,那就在北京修几个园子,我在园子里住,紫禁城给你住。”
“没事的时候,你就去看看我,毕竟人老了,怕受到冷落……”
朱棣说着所谓“心里话”,声音不知不觉中甚至带上了哭腔。
瞧着这一幕,即便已经见过无数遍,朱高煦还是忍不住的佩服。
也难怪前身会被老头画大饼给画的难以自拔,就这演技放到后世都能拿影帝,骗个前身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情。
“爹,您身体健朗着呢。”
朱高煦的手搭在了朱棣的脉搏上,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直接把朱棣准备的许多话给堵了回去。
“瓦剌是肯定要打的,不过什么时候打,怎么打,这得看漠东三卫和渤海的情况。”
“我们父子治国,自然是对外开疆拓土,对内小民安康。”
“四川的新政已经有了结果,现在也可以准备河南和北平、山西的新政事宜了。”
“要开始了?”朱棣尴尬的抽回手,朱高煦见状则是轻笑道:“过些日子您看了户部的《黄册》、《鱼鳞图册》就知道了。”
“这还只是四川府县的情况,如果沐春击垮了四大土司,贵州成功设置三司,到时候西南才是真正的百姓赖安,朝廷也可以全力着手北方了。”
朱棣捋了捋大胡子:“要着手北方,你手下的学子数量得足够才行。”
“另外,我在漠北的时候,可没少有都察院官员弹劾新政地区的胥吏贪腐问题。”
“你要对北方进行新政,得先把这些把柄给解决才是。”
“父亲放心。”朱高煦的眼神闪烁,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自信道:
“今年的毕业考生,可是足有二十万之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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