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
冬月二十二日,当火光在越北平原冲天而起,宣光城四周的山林遭到了明军的纵火,火烟冲天。
面对越军主力,沐春指挥明军采取正面硬打,因为他知道越军主力不堪一击。
面对外围的乡镇和小县城,沐春则是让沐晟率领土司们四处征战,同时号召陈氏子孙站出来,率领安南百姓反抗胡氏暴政。
大火燃烧了越北山脉的森林,也点燃了明军火炮的引线,伴随着闷雷般的炮声再次传来,被胡元澄倚重的关隘也难以承受连续两日的炮击,开始逐一垮塌了起来。
“全军听令!”
火炮阵地后方,眼看这越军关隘垮塌,不等沐春下令,长期与他合作的瞿能、何福等人便拔出了腰间短锤:
“拿下关隘,攻破宣光城,富贵荣华就在眼前,紧跟大纛,随我冲杀!”
话音落下,瞿能与何福便翻身下马,开始指挥全军着甲准备攻城。
一刻钟后,当三千余先登准备好,瞿能与何福各自率领一千五百人,向垮塌的关隘左右两段发起进攻。
“哔哔——”
“檑木、热水准备!”
残破的关隘上,越军将领吹响木哨,指挥着那群遭遇两日炮击,两股战战的越军登上城墙,开始备敌。
只是时间太短了,当他们点燃柴火并起锅烧油的时候,瞿能与何福已经率领三千人,推着云车抵达了关隘面前。
一些紧张的越军开始投下檑木和滚石,还有那一锅锅没有煮沸的热水。
“将军小心!”
一些兵卒开始护卫瞿能,可瞿能却推开他们:“不用管老夫,这群贼寇想要对付老夫还嫩了些!”
说罢,瞿能三步并两步,直接跳上了云车,顺着云车爬上了那城墙之上。
他一跃而上,落在马道上的时候,四周越军都呆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立马恶狠狠的拔出短兵杀来。
“滚!”
一手抓住越军挥来的长枪枪杆,瞿能挥舞短锤砸断枪杆,丢下枪杆,抓住那名越军,狠狠摔向朝他涌来的越军。
“爹,您慢点!”
后续爬上城墙的瞿郁瞿陶守在瞿能左右,父子三人站在这里,便为明军开辟了一块立足之地。
挥舞兵器,那群朝他们涌来的越军如土鸡瓦犬,顷刻间被杀得溃不成军。
后续登上马道的明军瞧着主将骁勇如此,纷纷结阵跟上,不过一字时便杀穿了马道之上的数百越军,直奔城门楼而去。
一名越军将领率兵结阵,却被瞿能父子三人率兵冲垮前阵,阵型被搅乱。
他们打仗毫无章法,完全依靠主将勇猛破阵,随后搅乱阵型,杀穿越军。
“找到了!”
瞿郁杀入城门楼,看到了拉起千斤闸的绞盘。
那需要四个人才能盘动的绞盘,他一个人便开始艰难盘转了起来。
待瞿陶跟随冲入城门楼,两兄弟仅凭个人勇力便将千斤闸给盘起。
“爹!千斤闸盘起了!”
“好,你们守住这里,其余人随我夺下城门!”
听到瞿郁瞿陶两兄弟的声音,在外阻杀涌来越军的瞿能回应一声,便带着数十名明军顶着数百名越军的围攻杀下马道而去。
一些越军看向了城门楼,可瞿郁、瞿陶两兄弟带着二十几名明军挡在城楼门口,使得他们寸步不得进。
“先开城门者,拔擢一级!”
瞿能率兵杀下马道,来到了有上千人驻守的城门处。
数十名明军,面对上千越军那诧异的目光,毅然决然的跟随瞿能杀向了城门口。
“杀了他们!!”
越军将领拔刀指挥,霎时间上千越军朝着瞿能等人围攻,使得他们举步维艰的同时,还出现了明显的死伤。
“天兵在此,贼军何敢逞凶!!”
忽的,一道闷雷般的叫嚷声响起,许多越军闻声看去,只见何福率领数百明军自马道上杀下,难有越军能够抵挡。
“何福,夺下城门,老子把功劳分你一半!”
瞿能爽朗大笑,何福却跟着笑骂:“这功劳我便独自领了!”
“那不得依你!”瞿能闻言立马杀向城门。
面对这不到三百的明军,上千越军即便顽强阻拦,却依旧被杀得溃不成军。
伴随着瞿能率先杀入甬道,看守城门的几个越军被他当场锤杀。
他抛下手中金瓜锤,抱住了那足有三四百斤重的城门栓。
他带来的三十余名兵卒结阵将他护住,而他也怒吼着将城门栓给举了起来。
“蹲下!!”
他怒吼一声,举着城门栓转身抛向越军。
“额啊!”
城门栓砸在了越军队伍中,将几个人当场砸晕的同时,瞿能也转过身去,左右各一手,将数百斤的城门直接拉开。
“呜呜——”
身旁的明军见状,当即吹响随身携带的号角,而这也是全面进攻的信号。
“全军出兵,拿下关隘!”
“是!”
沐春平淡自若的下令,仿佛这一切都理所应当。
在他身旁的顾成见状亲自率领上万明军发起进攻,而得知城门被打开的越军将领开始带着残兵撤退,并被瞿能、何福率兵追杀。
一刻钟后,这座被胡元澄倚重的宣光城门户被彻底拿下,试图逃跑的越军被瞿能、何福追杀殆尽,关隘三千越军及数千民夫全军覆没。
正午,经过短暂休整,沐春指挥大军向二十里外的宣光城进军。
半个时辰后,得知消息的胡元澄将宣光城就近乡镇屋舍焚毁,运社仓粮食入宣光,并准备了足够多的投石机和弩炮。
黄昏时分,当明军抵达宣光,此时的宣光城存在着两万五千越军和被抓捕而来的七万多民夫,以及就近乡镇和城内的十余万百姓。
依旧是老办法,沐春让顾成指挥直属中军的三千炮手构筑火炮阵地,两万余明军和数万民夫开始构筑营盘。
在他们构筑营盘的期间,后方民夫源源不断的运输火药、炮弹等物资抵达前线。
十五万民夫从临安府出发,五百余里道路上尽是他们的身影,还有数千骑兵沿途护卫。
土兵的军纪败坏,有时候抢红了眼,便想要对辎重队伍出手,不过当他们看到那时不时出现的官军骑兵,冲动的想法还是被理智给强行按压了下来。
这样的消息,从后方传到了沐春耳内,不过此刻坐在军帐之中的他并没有关注这些,而是坐在位置上,看着眼前的沙盘,沉默许久。
待天色彻底变暗,沐晟抬着一盘饭食走进帐内的时候他才抬头开口道:
“胡元澄有要投降的迹象吗?”
“没有,看样子是想死守。”沐晟嘲笑着胡元澄,同时询问起自家大哥:“这城里军民不下二十万,我们都要押运回云南吗?”
“带不了这么多人。”沐春眉宇间透露愁苦,不过他没有把压力给下面的人,而是独自承担着。
“十万男丁,不能多一人。”
良久,他开口说出这句话,沐晟也颔首表示明白:“既然如此,那这次先锋的位置就给土司们吧。”
“嗯。”沐春点头,随后开始拿起碗筷准备吃饭。
翌日,当炮声再次响起,宣光城也遭到了来自明军的猛烈炮击。
他们试图用投石车和弩炮报复,可投石车和弩炮完全够不到明军的火炮阵地,他们只能被动挨打。
此时此刻,安南已经丧失了对地方上的管辖权,在陈朝遗臣和贵族的怂恿下,许多安南四十八州府、一百六十八县中居然有大半选择起义。
以简定、邓悉、阮帅等人为代表的安南地方势力扶持所谓的陈氏后人陈季扩为大越皇帝,改元重光。
陈季扩打着陈氏后人的招牌得到安南百姓的支持,慈廉、威蛮、上洪、大堂、应平、石室等地安南民众纷纷响应。
这一消息很快传到了围攻京北的傅让耳中,驻安南西厂百户官站在京北明军营盘帐内,主位坐着傅让,左右二位坐着张辅、孟瑛、林粟、张纯四人。
傅让皱着眉看完简定等人的起义情报,而后缓缓抬头看向百户官王洵:“这群人有多少兵马,掌握了多少城池?”
“时间太突然,我们来不及给出具体,但就昨夜的消息来看,起码有十八个县,七千多人。”王洵回答了傅让的问题。
“没道理。”林粟摸着自己的八字胡,分析道:“这批人不是支持我们的吗?”
“他们现在也是说支持我们。”傅让先肯定了他们的立场,不过又质疑起来:
“虽然这么说,不过他们显然是在争抢地盘,看样子是军中的陈朝遗臣将我军南下这一路上的举动汇报给了这群人,这才致使他们反应过来。”
傅让说罢,张辅也作揖开口道:“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拿下京北,围剿胡季犛,然后再调头平定这群安南的地方豪强。”
“朝廷给我们的旨意是最好六个月内平定安南,届时才能开启北征,故此不能耽误。”
“确实如此。”傅让抚了抚自己的山羊胡,思绪过后开口道:
“孟瑛伱前往海阳,张纯你前往太原。”
“如果这群人闹到我们已经收复的地方,暂时稳住他们,等我军剿灭胡氏再调兵平定他们。”
“此外……”傅让看向了西厂百户官王洵:“劳烦王洵你去查查这个陈季扩的身份,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陈朝宗室。”
“末将领命!”众人作揖应下,随后纷纷走出大帐。
不多时,火炮声再度作响,明军继续对京北展开炮击。
相较于越北平原的乱局,明军在南五路的征讨可谓顺利。
冬月二十三日,杨展率军攻破了胡朝西都的清化,并对清化的胡氏进行搜捕。
与此同时,郑和率领部分海军及八千兵马一路向南征讨而去,所过之处大多投降,唯有少数胡氏死忠固守,可也被郑和迅速镇压。
花费两日,当胡季犛逃亡抵达兴化时,他这才得到了清化及南五路大半失陷,以及简定等豪强叛乱的消息。
“果真是天要亡我……”
坐在兴化城县衙的中堂内,胡季犛整个人瘫软在了椅子上。
经过片刻的恍惚,他又快速反应坐起。
“不对,明军和简定他们不是一路的,大明出兵不可能是扶持陈氏,他们是想吞并安南,而简定他们则是想要扶持傀儡的陈季扩。”
“没错,现在我不能和他们继续纠缠下去,应该退出越北,让他们狗咬狗!”
反应过来后,胡季犛连忙对惶恐的群臣开口:“这消息是一个机会,让元澄和汉苍率兵撤来兴化,不要再与明军交手。”
“倘若明军与简定他们爆发冲突,我们可以尝试看看能否渔翁得利。”
“若是简定他们败亡,我们也可以逃往长山之中,等明军主力撤回云南、广西再进行反扑。”
胡季犛毕竟是玩弄政治与人心才走上的高位,见眼下的情况可以利用,他毫不犹豫的放弃了红衣以北的地方,以及被陈朝遗臣所在意的升龙。
很快,消息从兴化送出,得到了信鸽消息的胡元澄和胡汉苍见到信件后却心态各异。
胡汉苍起码还能调回多邦城的兵马前往兴化,可宣光城的胡元澄却突围困难,因为这代表他要抛弃城中十余万百姓。
“若是没有升龙,城中粮草能坚持多久……”
宣光城衙门内,五尺出头的胡元澄询问着自己的长史,可长史却面露难色:“不足三个月……”
“三个月……”胡元澄呢喃着,随后长叹一声:“集结兵马,准备突围。”
“是!”长史应下,随后开始集结城中两万五千越军,准备往明军无法布防的宣光东城突围。
从这里突围是最好的方向,不过一旦明军反应过来,那他必须要在明军绕道追上前渡河前往红河南岸,随后赶赴兴化。
调集兵马的焦躁声传出,此时隐藏在宣光城内的西厂探子也利用风筝将消息传了出去。
如果不是此刻胡元澄将心思都放到了突围上,恐怕会对宣光城展开搜捕。
“国公!城内有消息传出,胡元澄要率军突围。”
明军营盘之中,负责巡视宣光城的顾成兴高采烈的大步走进大帐之中,这让正在吃饭的众人将目光投向了主位的沐春。
他依旧冷静,在顾成的消息带到后,他就起身走到了帐内的沙盘面前,看了看宣光的情况后将手放在了东面。
“西面和南边都被我们堵住了,他要突围,只能顺着水门渡过泸江,然后顺水而下前往红河!”
沐春说罢,瞿能也目露凶光:“我出兵去截他。”
“不用。”沐春打断,这让瞿能目光转为疑惑。
“别忘了,朝廷给我们的任务是什么。”沐春提醒了瞿能和诸将,同时指着宣光城道:
“放走胡元澄,他这两万多兵马一旦南撤,第一件事就是募集起码五万民夫,这比我们四处乱找要来得快。”
尽管沐春不喜欢这种屠戮百姓的方式,可朱高煦的意思他还是得照办。
越军实力一般,胡元澄虽然有些小手段,但终究不是己方对手。
放任他南下,能带给安南更大的重创,并且还能不留把柄。
想到这里,沐春对顾成和沐晟开口道:“不用管他,等他们一出城,立马下令土司攻城。”
“末将领命!”二人应下,帐内也没有人质疑沐春的决策。
正因如此,当胡元澄趁着夜色打开城门,率军出城开展突围的时候,他的突围进行的十分顺利。
两万五千大军,除了中途逃跑了数百人,剩余兵马都被他顺利带着渡过了泸江,沿着泸江北岸南下。
随着他们走出数里,胡元澄还勒马看了一眼身后的宣光城。
虽说火光不明,可胡元澄还是疑惑着站在原地,久久没有下令大军前军。
长史策马来到他身旁,疑惑道:“殿下,为何不下令大军继续撤退,若是被明军发现,我们恐怕……”
“这就是我疑惑的地方。”胡元澄看了一眼四周的山林,又看向远处的宣光城明军营盘。
“沐春骁勇善战,多谋善断,不可能会把宣光城的巡哨安排如此松懈,恐怕其中有诈。”
胡元澄被沐春碾压打了数日,并且也不是完全不知兵的人,自然看出了几分门道。
眼下突围过于顺利,反倒让他有些不自信了。
“殿下,不管明军是否有诈,眼下都是我军突围最好时机,不可耽误。”
长史劝阻,胡元澄闻言也只能硬着头皮带领军队摸黑撤退。
不过就他们撤退数里就逃走数百人的情况来看,恐怕天明时连万人都不一定有。
只是当下胡元澄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只能期待突围顺利是因为沐春轻敌。
怀揣这样的想法,胡元澄向东南一路沿河狂奔。
然而在他才走出宣光城范围不久,沐春便从探哨手中得到了胡元澄突围的消息。
沐春如白日所安排的一样没有对胡元澄发起追击,而是派出五百兵卒,每人背负五十斤的火药包,带着刨坑的工具,趁着夜色向宣光城墙发动袭击。
“轰轰轰——”
当轰鸣的爆炸声响起,一直没睡的土司们将目光看向了沐晟与镇远伯。
二人没有任何举动,直到黑夜之中传来了马蹄声,他们才走上前了几步。
一队哨骑从夜色中举着火把出现,对着二人作揖:“沐都督、镇远伯,城门已经被炸开,无人阻碍,看样子贼军是真的尽数突围了。”
“好!”顾成闻言看向沐晟,沐晟也转过身去,对着数百名土司开口:“城中无人,朝廷只要男丁,其余你们自便,所有财货在城门接受检查上交,房屋不可焚毁。”
“是……”土司们稀稀拉拉的回应,目光里充斥着野心。
很快,四万余土司大军开始向着被炸开城门的宣光城而去,与此同时整个宣光城都因为爆炸声而嘈杂了起来。
当百姓们发现街道和城墙上没了兵卒,即便他们再愚笨也知道了胡元澄率军抛弃他们而去的事实。
大量百姓往城门方向逃跑,而土司大军已经在顾成和沐晟的指挥下包围所有城门,三万大军从被炸开的西门进入宣光城。
不多时,宣光城内火光闪耀,厮杀之声传出,哪怕距离城池数里之外的明军营盘都能听个大概。
帐内,沐春听着那些声音,书写信纸的笔锋顿了顿,可却依旧继续书写了下去。
待书信写完已经是子时,他对帐门招呼了一声,便将书信递给了走入帐内的一名百户官。
“将这份书信送往京北城,亲手交给傅都督。”
“若是京北城已经告破,那便不用执行信中内容。”
说罢,沐春示意百户官退下,而百户官也在退出大帐后率领百余骑将书信送往二百余里外的京北城。
时间一点点过去,宣光镇的嘈杂声逐渐开始变得小声,沐春也怀着略微沉重的心情躺到了榻上休息。
翌日清晨,当沐春起床率领诸将走入宣光城的时候,整个宣光城内大半房屋都被焚毁,街道上充斥着尸体与鲜血汇聚的血洼。
“我不是下令说过不能焚毁房屋吗?”
沐春冷着脸看向沐晟和顾成,二人也面色难看,作揖解释:“土兵不服管教,掳掠到了兴头上就开始纵火,我们也难以制止,不过犯事的土兵已经被土司处决,”
二人解释过后,跟在他们身后的不少土司都心虚了起来。
这时,沐春的目光扫视了诸多土司,那眸光让他们下意识低下头。
“昨夜宣光城的所有缴获,克扣一成。”
他没有给众人商量的余地,而是直接宣布结果,并转身走向更深处。
土司们面面相觑,还有人出声谩骂不守规矩的人,但却无一人敢于质疑沐春的处置。
“这群家伙见到了火炮的厉害和安南的下场,倒是不敢如之前一样叫嚣了。”
跟着沐春走远的何福看了一眼土司们,跟上沐春说了这么一句,并询问道:“你应该知道土兵掳掠后难以控制。”
“我知道,所以才会下令说不能焚毁房屋。”沐春看了一眼何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不这么做,又如何多克扣一成缴获?”
“嗯?”何福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爽朗一笑,摇着头继续与沐春向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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