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按照标准来,不能密也不能疏,这可是关乎俺们的饭碗,别大意了!”
“知道咧……”
时光如梭,一个多月的时间很快过去,当时间来到三月初,尽管积雪还没彻底融化,但朱高煦预备的五十亩育苗田却已经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这样重要的日子,朱高煦自然也到了现场,并且与管理这片育苗田的一位坊长提及了许多注意事项。
例如如何管理苗床、如何控制温度和光照、如何防治病虫害等等他所能了解的有限育苗知识,他都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坊长。
“殿下您放心,俺知道这关系着城里所有人的饭碗,俺绝不会马虎的。”
当着朱高煦的面,坊长拍着胸口保证,朱高煦虽然也很担心,可他也没办法时时刻刻呆在育苗田里。
他只能在简单交代过后,将位置让出来,亲眼看着那几百个育苗好手在田间育苗。
在他的注视下,那些育苗好手的手法熟练,可以说比朱高煦想象的还要好。
“倒是我杞人忧天了”朱高煦轻声自嘲着,仔细想来也是这样。
若说温室育苗和空气湿度、日照什么的,他确实可以说得头头是道。
只是他说的这些东西,这些百姓也懂,不过他们把这种东西称呼为经验,而自己只是总结罢了。
如此想着,朱高煦也放心了不少。
恰巧此时林粟骑马而来,并在他身旁停下,递出了手中书信:“殿下,南边陛下给您下的加急。”
从正月末到三月初,朱元璋所下军令被关外大雪所阻碍,迟了整整一个多月才送到朱高煦手中。
对此,朱高煦皱眉接过,并将这加急书信缓缓打开,一目十行。
对于老朱把吉林卫定额为六个千户所,朱高煦虽然有些不舒服,但他也早就有了准备。
老朱不让他养兵,那他就偷偷养,或者说换个名头养。
只是书信之中,老朱居然连自己招募了两千女真扈从的事情都知道,这让朱高煦有些举棋不定。
好在老朱的消息并不算准确,不然老朱也不会将他们归入了渤海护卫之中。
“兀良哈巡边,爷爷让我们早做准备,开春后尽早修建肇州城,并让我驻兵肇州,以便侦查敌情。”
朱高煦念出信上的第二件事,对于这一点,他很早就在准备了。
肇州毕竟位于撒叉河口,也就是松花江与嫩江的交汇处。
在这里修建一座城池,立马就能将吉林与安东城联系起来,因此朱高煦从去年就开始准备。
如今一整个冬季过去,他手中的原料也十分充足,想要修建一个小一些的石堡先驻兵并不困难。
让他在意的,是信中提及的朱棣节制三都司兵马巡边,周世子朱有燉巡塞一事。
这事情朱高煦从去年就开始盘算,只是让他没想到,老朱居然没有让自己也参与进去,不过……
朱高煦目光在信上打量,很快看出端倪。
老朱是没有让他参与三都司巡边一事,但却给予了自己‘监视兀良哈诸部动向’的任务。
兀良哈诸部常年在紧邻哈剌温山脉东部的林场草原,自己想要监视他们,不说别的,起码得沿着嫩江往北走个二三百里。
这二三百里的距离,差不多就快进入他们放牧的腹地了,再往北就是后世的齐齐哈尔一带。
“殿下,那我们是不是等江水融化就出发修建肇州城?”
林粟不知道朱高煦在想什么,他只是按照自己所获得的信息来询问。
对此朱高煦微微颌首:“届时你先带二百甲骑和一千女真男丁护送两千石水泥沿江而下,在我原先定下的肇州城地址选择一个合适屯垦的地方修建城池。”
“有水泥,修建一座不大的小城也就三四个月罢了。”
“是!”林粟脸上露出笑容,他上次错过了讨伐西阳哈,如今总算赶上了一个处在前线的差事。
他还在笑,朱高煦的目光却在老朱派人送来的加急信件上打量。
也不知道老朱是不是压制自己而良心过意不去,他居然给自己调来了两千军户,这是朱高煦自己都没敢想的事情。
那是两千军户,不是两千个人,如果算上家眷,起码能有四千乃至一万人。
想到这一人口数目,朱高煦又是高兴又是担心。
高兴在于这么多汉人进驻关外,这代表汉人在关外的实力将增强,自己手中能用的人也会变多。
担心在于,这么多汉人进驻关外,他们人吃马嚼都需要消耗粮食,无疑让朱高煦心想的自给自足变得更远了。
不过……朱高煦看向眼前的育苗田,只要这些育苗田能培养出秧苗,并且能达到朱高煦预期的产量,那这些事情就不是事情。
“殿下!”
忽的,马蹄声与亦失哈的声音同时传来,朱高煦与林粟先后看去,这才看到亦失哈带着十余名护卫向他们策马而来。
在距离他们还有七八步距离的时候,亦失哈勒马停下,随后翻身下马跑到了朱高煦身边。
“怎么了?”朱高煦好奇亦失哈为什么那么着急,对此亦失哈也缓了一口气才道:
“是开荒的事情,河滩上的沼泽淤泥太多,虽然没有石头树根,但容易积淤,水始终排不出去,得等到夏季河滩变干才能用水泥修建出水渠,继而整理田地。”
“因此,在夏季以前,这开垦还是得朝西山和东山走。”
亦失哈讲述了在河滩开荒的问题,朱高煦听后倒也不觉得奇怪。
东北的黑土地十分肥沃不假,但嫩江与松花江、黑龙江共同构成的大江大河使得东北在工业革命前并不适合搞农业。
漫长的冬季冻土层与春秋两季极容易形成的沼泽致使土地淤积,排水不畅。
吉林湾的环境还算好的,真正‘恶劣’的还是东北的几大平原。
东北几大平原经历了数百上千年的江水漫灌,这些漫灌的江水经过蒸发后使得矿物盐沉积反碱,正因如此松嫩平原和三江平原才鲜有人开发。
至于最惨的辽河平原则是因为没有修建各项水利设施,因此入海口的海水时常倒灌进入其中,致使辽河平原变成一大块盐碱地。
这一系列问题使得古代东北大河径流区发展农业不顺畅,哪怕是被誉为海东盛国的渤海国,也只能开发长白山丘陵一带的河漫滩附近,在这些地方种植水稻。
如今朱高煦他们要在紧邻松花江的吉林湾开垦河滩地,其中难度自然不小。
不过只要他们跨过这个难度,那便很难有任何农业上的困难来难住他们。
“开荒的事情照你的意思办,总之河滩地是一定要开发的。”
“等到夏季,水渠和排水设施修建好,到时候开垦河滩地就轻松多了。”
“这些河滩地肥沃,我都不敢想利用它们耕种,能取得多高的亩产。”
朱高煦一如既往的支持亦失哈,正如他支持林粟、张纯和傅让一样。
对于朱高煦这屡见不鲜的支持,虽然已经经历太多次,但每次亦失哈都会觉得心头一暖。
“殿下您放心,奴婢一定会解决这河滩地的!”
亦失哈做出承诺,朱高煦也颔首面带笑意,十分信任他。
在亲眼看着育苗田栽种差不多后,朱高煦与林粟前往了军营,亦失哈则是返回河滩继续准备开荒。
渤海军军营设置在炮台山与桃园山南边,军营只是用木栅栏简易围了起来,栅栏周长六里,足以容纳万人在营中训练。
朱高煦抵达军营时,由于已经是午后,所有兵卒都在穿甲结阵训练。
“扎扎刺扎!”
军营之中,对于士兵的兵器训练并没有太过繁琐的步骤,要求的就是所有人结阵持枪,在结阵的同时步步为营的前进或后退。
坐在校台上,朱高煦可以看到偌大的军营之中只有数百人在训练,这与军营的规模相比十分渺小。
“三场去了二百人,安东城去了五百人,南边随杨善人去了一百人,马队又需要五十人,当下城中只有留守六百五十六人。”
见朱高煦打量训练,林粟说出了当下军营兵马的数量,而张纯正在下面训练兵马。
“各部的女真扈从送来吗?”朱高煦偏头询问,林粟也点头道:
“各部都很准时,虽然还没完全开春,但眼下书院那边已经接收了六百七十五个女真扈从,另外冬季归顺我们的那些部落也有一百六十二个人想要报名学习参军,您看……”
他小心询问,朱高煦却不假思索:“他们要参军就让他们参军,同样在书院学习三个月,哪怕三个月后不能做到交流顺畅,但起码的军令得会听。”
身处关外,朱高煦不可能指望拉出一支完全由汉人组成的军队,别说他,就是当下的明军,也是由多民族士兵组成的。
朱高煦在武英殿时看过一些卫所的奏疏,如果依照这些奏疏推断,那当下的二百万明军军户之中,起码有五十万是色目、苗瑶、蒙古人。
日后的渤海军,肯定会比这个比例高,就当下来说,即便算上老朱给自己的两千军户,他手中也只有三千五汉兵,两千女真兵。
这么一算,老朱给渤海王府的护卫名额似乎很快就要用完了……
“殿下,那些女真扈从的军饷要给吗?”
林粟突然提起了女真扈从的军饷问题,朱高煦对此也早就有了腹稿,因此回答道:
“教导他们的时候告诉他们,他们来吉林城参军入伍,虽然是被部落送来当扈从的,但我们都将他们视为渤海军的一份子。”
“不过当下的他们还不符合许多条件,因此军饷只有米十二石,盐二斤,布一匹。”
“等他们掌握了汉话,并且为渤海军上了战场,那时候他们就可以成为真正的渤海军,他们的家人可以接到吉林城生活,孩子可以读书写字,军饷也会和真正的渤海军一样。”
朱高煦交代着林粟关于这些扈从待遇的一切,他不可能按照真正渤海军的军饷给这群人发俸禄,因为现在的他还拿不出那么多钱粮。
只有先稳住他们,慢慢培养出归属感,加上吉林、安东、肇州三座城池可以自给自足,到时候后就能他们归入真正的渤海军了。
在朱高煦这般想着的时候,军营之中也出现了百余骑兵,他们人马皆负甲手持长弓与无箭头的箭矢,于三百长枪兵阵前来回面突,箭矢不断落入人群之中。
这是在训练长枪兵能否忍耐箭如雨下那种环境的忍耐力,同时也在训练军马对长枪的耐受力。
正因为有这样的训练,大黑山之战时,渤海军的长枪兵才敢挺枪而上,与舒尔哈的骑兵相撞。
除了这些,渤海军还有诸多阵前的应激训练,为的就是让士兵对战争习以为常,不会自乱阵脚。
“唏律律……”
朱高煦在打量训练,校台之下的赤驩却并不安分,不断的用蹄子去踢校台。
“这家伙,到了春天倒是发情了……”朱高煦笑着,同时想起了配种的事情,转头询问道:
“与赤驩去年配种的那二十匹大食马,有几匹成功的?”
“十六匹成功了,生下的马驹大者四个月,小者两个月,都身强体壮的。”提起育种的事情,林粟也讨好笑道:
“殿下,这十六匹马,能不能匀一匹给我?”
“给你!”得知赤驩一下子有了十六个娃娃,朱高煦也高兴点头:“不止你,傅让和亦失哈、张纯、孟章、王义他们都每人一匹,剩下的留着三年后育种。”
朱高煦高兴为马驹安排了去处,同时也伸出手指向张纯道:“把张纯叫上来,给他安排个差事。”
“是”林粟应下,并让一旁的护卫去通传张纯。
不多时,张纯就一路跑上了校台:“殿下……”
他作揖行礼,朱高煦也开口与他说起了朝廷让自己去肇州筑城监视兀良哈的事情。
说到最后,他这才说起正事:“我与林粟去了肇州城后,这吉林城便由你和亦失哈两人做主。”
“开荒和三场由亦失哈负责,你就给我好好练兵。”
“对于那些前来参军的女真人,不要抱有太大的偏见,他们与我们并无仇怨,不要将对西阳哈部的仇恨带到他们身上。”
朱高煦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尽管张纯一直假装对女真人参军不感兴趣,但朱高煦很清楚,张纯对女真人是有很大偏见的。
当下林粟很快要前往肇州城,而自己也会在南边的两千军户抵达后前往肇州城。
这么一来、只有年纪最小的张纯能留守吉林城。
对于张纯的能力,朱高煦并不怀疑,他只是放心不下张纯对女真人的偏见。
“殿下放心,末将知道了。”
见自己的偏见被看出,张纯也没有反驳,而是干脆应了下来。
张纯的性格朱高煦知道,大是大非他还是分得清的,倘若针对女真人导致渤海军后院着火,那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见他答应,朱高煦也颔首道:“除了让你训练兵马,我还有一件事交代你。”
“殿下但说无妨。”张纯好奇朱高煦还会对自己说什么,但对此朱高煦也坦然道:
“从吉林城往三万卫去的驿道绕了远路,我想在西边的山中开辟一条新的驿道,这条驿道你闲暇时可以带兵马和城中女真劳工一起去修建,速度不用太快,慢慢来就行,不要耽搁开荒。”
“末将领命!”没有过多问题,吉林城的地理条件张纯比朱高煦更清楚。
从山中修建驿道,最好走的无非就是朱高煦他们来时的那一条。
“好了,去训练吧。”见张纯对自己提出的军令都应下,朱高煦也就摆手示意他回去训练了。
留下一句“末将告退”,张纯便返回了正在训练的队伍之中。
比起傅让和朱高煦,张纯的领兵经验太浅薄了。
哪怕就是林粟,他也有过三年小旗官的经验,到了吉林城后又经过一年的锻炼,不说能独自领兵千人破敌,但起码他能带领一千人井井有条的行军。
这些事情,如今的张纯还做不到,所以他才需要学习。
正因他需要时间学习,朱高煦才会选择让林粟带队先前往肇州城。
林粟现在需要的是亲自带兵对敌,张纯需要的是练兵经验。
“走吧,你也去准备水泥的事情,我也要去船厂看看造船的事情如何了。”
“是”
见张纯离去,朱高煦也起身准备离开,毕竟他手中的事情也不少。
走到台下,望着发情的赤驩,朱高煦只能摇头让人带着赤驩去马场育种,自己则是换乘了一匹河曲马前往吉林船厂。
相比较入冬前,历经五个多月时间改造的吉林船厂规模更大,也更正规化了。
一进入船厂内部,朱高煦就看到了五个比起早前大了许多的船坞,以及如细木作厂、艌作厂、烤厂、铁作厂、船篷作厂、索作厂等加工木料和保养船只的工厂。
待他走近些,便能看到在船厂那为数不多的空地上也堆放了七八丈长的木料。
这些木料正在被剥皮运入烤场之中,整个船厂里敲敲打打的声音连绵不断。
朱高煦选了一个船坞进去,所看见的便是一艘已经快要建造好的大船。
“殿下!”
王船工的声音响起,他一路小跑来到朱高煦面前,作揖后才气喘吁吁的指着那大船说道:
“殿下,这船便是按照您要求修建的战船,八百二十五料,水兵三十二人,可上火炮十八门,算是这松花江之上能通行的最大战船了。”
“不错……”看着这艘已经快要建好的战船,朱高煦也不免感叹明代船工那巧夺天工的手艺。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建造好这么一艘战船,足以说明大明的造船潜力有多大。
“这船造那么快,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朱高煦提出自己的疑问,但王船工却笑道:
“殿下不用担心,这些船只用的木料都经过处理,所造船只航行个十几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就好……”朱高煦松了一口气,又转而询问道:“只造了这一艘船用来实验吗?”
“实验?”王船工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了这词的意思,因此笑着回答道:
“不止,八百料战船有二艘,一千二百料的马船有三艘。”
“战船还需要下水才能知道情况,但那一千二百料的马船基本不会有问题,只要下水就能使用。”
有了龙江船厂的刘船工等人加入,吉林船厂的造船技术上升了好几个程度,如今对一千二百料的马船都自信无比。
见他这么说,朱高煦也点了点头:“等江水解冻,需要用到三艘马船和一艘战船,时间上来得及吗?”
“马船应该是来得及的,就是这战船……”王船工有些吃不准:
“战船还是得下了水才能知道,毕竟我们也是第一次建造。”
“好”得了答案,朱高煦也不催促,而是说道:“无碍,若是战船走不了,用之前那二百料的战船也足够。”
此话说完,朱高煦又让王船工带自己参观一下如今的船厂,期间还遇到了刘船工他们,与他们讨论了一下战船的一些事情。
“若是在吉林船厂制作船料,然后运往金州建造战船,不知是否可行?”
朱高煦询问刘船工,对此刘船工倒也没多想,毕竟吉林确实适合造船,只是回答道:
“可以,不过要把造船所用的木料运往南边,这需要的骡马数量恐怕不会少。”
“这样啊……”朱高煦沉着的眸子似乎闪过一道精光,不过他没有继续讨论下去,而是找了一个借口便走出了船厂,往王府返回。
在马背上,他对刘船工的话进行回味,心里也有了谋划。
从辽东渡海进攻登州,拿下登州后沿海而下,利用马船补给来迅速南下斩首南京,这是他的计划之一。
如果可以达成,期间朱棣又能牵制住绝大部分南军,使得朱允炆无兵可守,那靖难之役对大明所造成的损失将被极大控制。
不过,自己不能寄希望于这一条线,历史上的朱棣是重创了除宋晟、沐晟两大兵团外其它所有兵团,才致使朱允炆无兵可守。
除此之外,统领水师,负责镇守南京江防的陈瑄突然投降,也是燕军能够在朱允炆未反应过来前包围南京的重要一点。
“水师……”
朱高煦呢喃着水师二字,脑中却想起了南边的杨展和王瑄。
二人就职后,时不时会写信来给朱高煦,但他们的升迁并不顺利,至今都还在原来授职的官职上打转,不知道何时才能得到升迁重用。
尽管这两步暗棋还没有展现出效果,但朱高煦却有自信在日后靖难时成功渡江。
一想到自己的布置,朱高煦对于提早结束靖难之役的信心也增强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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