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你侬我侬

  冯蕴知道温行溯仍有心结,也不点破,又挽留他说了片刻的话,这才容他离去。

  她和温行溯说话的时候,裴獗就沉默而坐,手上端一盏茶,似饮未饮,没表情,不插话。

  温行溯一走,屋里再没有旁人了。

  冯蕴打个哈欠,看上去有些乏累的样子。

  “将军昨夜来过吗?我睡着了,听小满说起。”

  裴獗嗯一声,突然放下茶盏,不知从哪里搜出一包石蜜来,递到冯蕴的面前。

  信州的石蜜很是有名,拿过来嗅一下,浓浓的甘蔗和菊花味,还有蜂蜜的香甜。

  冯蕴笑着看他,“怎么买这个?我又不是小孩子。”

  裴獗也不说话,取出一粒塞到她的嘴里,这才说道:

  “信州河堤很热闹,这两日有商贩出摊了,可要去看看?”

  信州也经了许久战乱,但自从北雍军占领后,径直沿用了安渡郡那一套政策,行事很方便,恢复民生比安渡还要快。

  在床上躺了这几日,冯蕴骨头都软了,自是说愿意。

  她起身稍作梳洗,上了点妆,看上去不那么像病人了,再换一身鲜亮的衣裳,终于有了活过一劫的真实感受。

  裴獗脱下铠甲,换了一身便装,宽衣墨发腰佩辟雍剑,看上去清俊高冷,如哪个世家的公子出行,刚到梧桐街,从马车下来,便引来周围人的目光。

  冬日的暖阳令人最是令人感觉到舒适,城里的百姓都走出了家门,街上商贩很多,男女老少行走在阳光里,依稀可见战时的模样,但氛围和暖很多了。

  冯蕴不知不觉扬起了笑容。

  在靠近河堤的街边,有个草市,井井有条地摆着地摊,贩卖各种物品。

  冯蕴看了两眼,走到一个卖绒花的小摊跟前。

  “女郎买两朵吗?女郎这么俊,戴起来一定好看。”卖绒花的是个带着五六岁女童的妇人,衣着单薄,她手长冻疮,孩子也大鼻涕长流,不时拿袖子去擦。

  冯蕴在挑花。

  妇人看着冯蕴,又看裴獗,讨好地笑:

  “我家的绒花是最好的,方才就有郎君买来送心仪的女郎呢。”

  裴獗看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冯蕴自己掏了钱,拿着花朝河岸走去。

  岸边有些萧瑟,树木掉下来的叶子落入河水,剩下的在风中延喘。

  河风拂过来,有些冷,

  但这般居然没能阻止少男少女们的奔赴,许是战时憋得太久了,一路走过来,发现好几对私下约会的男女,躲在大树的背后,悄悄说着私房话。

  这个时代的民风是极为开放的,只要不过分出格,没有人会觉得他们这样有伤风化,看对了眼就相好的野鸳鸯,也见怪不惊。

  “好俊的郎君!”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轻笑。

  冯蕴回头,看到有五六个少女从河堤走过来,约莫十二三岁,正是贪玩好耍的年纪,看衣着都是大户家里的女郎,身后还跟着几个仆女。

  她们人多势众很是大胆,当着冯蕴的面,也敢大着眼睛看裴獗,嘴里发出欢快而天真的笑声。

  “女郎那是你的郎君吗?”

  冯蕴本不想应,看她们胆子这么大,生怕一个不慎当街抢人,触到裴大阎王的霉头,到时候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就可惜了。

  她含笑不语,默认。

  “可惜了。”

  少女声音娇俏。

  “郎君有了家室。”

  另一个少女睁大眼睛看着她,一脸是笑。

  “女郎你配得上的。”

  “女郎很是美艳。”

  几个少女叽叽喳喳说着,又朝冯蕴和裴獗吐个舌头,便嬉笑打闹着走远了。

  冯蕴再看裴獗,没什么表情,甚至不如平常那么冷峻,扯了扯嘴角,心下冷哼。

  看来都是喜欢被年轻的小姑娘夸赞的,要不裴阎王沉下脸来,哪里还有小姑娘敢公然调戏……

  这人指不定心里美着呢。

  她不说话。

  裴獗自然也不会说话。

  两个人吹着河风,慢慢往前,看上去就不是那种感情甚笃的情侣。

  冯蕴笑着摇了摇头,将眼睛望向水面。

  “坐上片刻可好?”

  裴獗看着她,嗯一声,不语。

  冯蕴刚坐下来片刻,那几个小鸟般叫喳喳的小女郎又回来了,脸上再没有方才的恣意和轻快,一个个面如死灰,就像家里办着丧似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大将军有礼,夫人有礼。”

  她们诚惶诚恐地走到二人面前,堪堪拜下,一张张脸颊烧红,嘴唇都快要咬破了。

  “我等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将军和夫人。”

  “恳请大将军饶恕……”

  冯蕴愣了愣,抬头看裴獗。

  他没有坐下,手长腿长地站在那里,一身宽衣迎风微荡,看不出什么表情,甚至没有应一声。

  冯蕴不知几个小女郎受了什么刺激,只往远处看一眼,又回过头来,无所谓地道:

  “不知者不罪,无妨。”

  “多谢夫人。”一个少女天真浪漫的眼睛,抬起来在冯蕴和裴獗身上转来转去,忽而又道:

  “将军和夫人甚是般配,方才我与几位姐姐离开,还在说,郎君样貌英武俊朗,女郎美得像画里的人,很是般配,我们都好生羡慕呢。”

  冯蕴莞尔,“多谢。”

  看到她的笑容,而那位传说中会吃人的大将军也没有什么表示,几位少女这才如释重负,再次朝他们规规矩矩地行个礼,然后提起裙裾跑开了。

  冯蕴问:“他们如何得知你我身份?”

  裴獗望着远处,“不知。”

  今日出来侍卫都跟得远,按说人家调侃几句走开,也不该知道的。

  冯蕴也不深究什么,本就只是一个小插曲,她也不会当真跟这种小女郎计较,过去便过去了……

  “要是不再打仗了,冬日里就这般晒晒太阳,也是当真舒服呢。”

  她伸个懒腰站起来,望向裴獗。

  “走吧,回去。”

  在外面久了,她怕自己身子又拖后腿,还是要静养一阵才好。

  裴獗不说什么,带着她走回马车。

  等冯蕴坐稳,从马车的小几上倒出热水,递给她。

  小几下是个炭炉子,有微火。

  冯蕴被裴阎王如此仔细对待,有点怪异,说一声谢谢,见他眉目不是很好看,又纳闷地问:

  “将军心情不好?。”

  裴獗语气生硬,“没有。”

  冯蕴哦一声,见他不说,便懒得再问了。

  回春酲馆的时候,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冯蕴靠着车壁正昏昏欲睡,耳边突然传来裴獗带点凉意的声音。

  “等身子好些,回安渡吧。”

  冯蕴睡意全无。

  这是嫌她在身边碍事,赶她走吗?

  冯蕴沉默片刻,笑了笑,“好。”

  回到府里,她便泡了个热水澡,换身衣服舒舒服服的出来,屋子里早就没有人了。

  裴獗走了。

  她让小满带上棋包,准备去找温行溯下棋。

  对于上次输棋的事,她耿耿于怀。

  裴獗不肯奉陪,她就去找温行溯,想检验一下自己的棋艺可是退步了。

  兄妹俩摆开棋局,温行溯才告诉他。

  “大晋朝廷来了圣意。”

  他仍是习惯称“大晋朝廷”,而不会默认是自己的朝廷。冯蕴随他去,因为她也不认为“大晋”是自己的朝廷。

  “如何说来?”她走棋,再问,不怎么分心。

  温行溯浅浅一笑。

  “功高至大将军,腰腰以为,朝廷能怎么说?”

  冯蕴扬了一下眉。

  “李宗训自然奈何不得裴大将军,气得牙痒,心里恨极了,还是得下旨恩诏,赏赐封荫,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温行溯嗯声,“不止如此。大晋朝廷好似有意召大将军回京叙职,然后跟齐和议。”

  又抬眉看她一眼。

  “淳于焰今晨方从中京过来,他在从中调停,斡旋……”

  冯蕴道:“这就对了。”

  温行溯听她此言,愣了一下,“如何对?”

  因为事情又回到了上辈子的轨道。淳于焰从中调停,晋齐安渡和议,其后迎来了齐国的三年发展。

  这么说来,接下去两国议和会很热闹才是。

  裴獗却想让她回安渡?

  存的什么心?

  温行溯见她不语,问:“怎么了?”

  冯蕴嫣然一笑,指着棋局,“我说大兄,再不专心,大龙要没了。”

  温行溯这才惊觉盘中局势变化,皱眉凝视片刻,低低一笑,“腰腰棋艺精湛,真是一绝。”

  是吗?

  她这么厉害,到底是如何输给裴獗的?

  冯蕴想到这个事情,就想捶爆自己的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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