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佩图拉博思考再三,还是试着将自己头上的线缆连接到伏尔甘的火铸号接口上。
当数据流在几次卡顿之后,顺利接驳至佩图拉博的大脑内后,佩图拉博松了一口气,闭上眼,开始适应此地使用的数据模型和传输协议。
好在火铸号的沉思者阵列架构,与荣光女王级战舰刚出场时的初始设置,并没有达成天差地别的现象:显然,伏尔甘没有执意要去不断地对舰船内部的数据结构进行迭代升级,否则,他不能保证能无损地连接进入其中。
这也是他选择借用伏尔甘而非费鲁斯·马努斯的舰船的原因。
当他和莫尔斯借用康拉德·科兹的视角,看见钢铁之拳号内部洋溢的机油味和炽热云雾,以及听见无处不在的锻造声后,他就知道钢铁之手的基因原体,绝对早就对他的舰船进行了无数个性化的私人设计和严密数据防护。
他动了动手指,拿起伏尔甘好心借用的锻锤,一边握在手中感受重量,同时用线缆驱动锻炉开始运作,一边打量这间锻造室墙上和架上悬挂的武器与装甲。
精美又朴实,厚重而实用,并且其中许多都是不借助过多科技,仅仅手制锻成。
仅从纯粹的锻打而言,佩图拉博不得不承认,他自愧不如。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将密封在黑曜石方匣中的原材料,从致密材料中小心地打捞而出。他没有使用过这种原料,并不熟悉它的实际性质,仅仅是通过数据进行了一些粗糙的测算。
某种意义上,这次锻造对他而言同样是一种挑战。
有人拍了一下他的机械腿。
佩图拉博的思维快速运转,刹那之后,他小心地转过身,低头。
凡人法斯仰起头,收回他的手。
+你变化不大。+他说。
“在我的主观意识中,时间仅仅过去一月之久。”佩图拉博避开一些周围的物品,试着寻找到能够允许他蹲下的空间。
法斯主动站上一张高桌,方便对话的展开。
+你在做什么?+他问。
“我……”佩图拉博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我想将我先前的收获加以利用,法斯。”
法斯微微点头,一道纯净的幽蓝闪电在他掌心汇聚跳动,他抛出闪电,将其击入佩图拉博所准备的原材料之中。
电弧的波纹在材料表面迅速扩散,风暴般的银色光亮勾出闪烁的边界,午夜蓝的电光则镌刻在材料内外,盈盈流动。
“感谢您的帮助。”佩图拉博立即说。无论帝皇为这份材料进行了怎样的改变,这无疑都是一份极其珍贵的馈赠。
+无妨。+他说。+他在哪?+
“您没有见到他?”佩图拉博皱眉,“我以为在康拉德和伏尔甘决斗时……”
+他絮絮诉说。他踪影无觅。+
“我在。”空气中传来一阵波动,莫尔斯的一袭黑袍从阴影中走出,“什么事,帝皇?”
+我们谈谈。+帝皇说,身影化作虚雾,向舰船之外的广袤虚空中遁去。
莫尔斯哼了一声。“凡人。”他低声说,同样变成一片虚影。
莫尔斯与帝皇共同地未加防护,径直立足在宇宙环境之内,看着帝皇之傲、火铸、钢铁之拳三艘风格各异的荣光女王级战舰华美而庞大的身姿显露眼前,而远征舰队数以千计的各式船只则有序分散,填充着宇宙的空隙。
“很安静。”莫尔斯说。在缺乏空气的环境之内,他的声音仍然通过某种形式,传达到帝皇的耳中,只不过杂音与细微的噪声也全部一并消除,只留纯粹的语言本身。
这强化了一种另类的寂静。
“是。”帝皇极目远眺,将帝国的远征舰队,以及舰队后方的点点星河一并尽收眼底。“关于摩洛,你记得多少?”
“糟透了的开场白,帝皇。”莫尔斯说,“我认为这就是我的回答。”
帝皇默默点头,莫尔斯接着问:“我也有一个问题。”
他将手伸向虚空,从流动的以太洋流中抽出一本书籍,抚摸着书脊上为整本书册保持生命活力而存在的鲜活脊椎,将它递到帝皇眼前。
帝皇漆黑的双眼中亮起一层朦朦的金光。
“它。”他说,“意外之喜。”
尽管如此,他却没有伸手去接。果不其然,莫尔斯收回了图册,双手交叠在胸前,顺便将图册揣进怀中。
“在伱的建议之下,尔达绘制了炼狱舆图。”莫尔斯说,偏过头,“随后,她发现了一些事情,这促使她将这本图册抛入虚空,直到其兜兜转转,经由灵族笑神之转达,落进我与佩图拉博的手里。”
“虽然她那个人……”他省去了一些词汇,“但这依然令我十分好奇,她究竟发现,或误解了什么。”
“同一件事。”帝皇回答,向莫尔斯伸出左手。莫尔斯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还是把炼狱舆图拍进他掌心。
“什么同一件事?”
“你的问题,与我的问题。”帝皇接过图册,随意地翻看阅览。在他皮肤粗糙的手指之下,柔韧的书页随他心意,为他献上穿梭寰宇的网道巨蛇的一份奥秘。不久后,他合上书,神色中有些感慨。
“它们是一件事。”莫尔斯问。
“计划。”帝皇答非所问,“计划永远会出现错误。所以我们必须预见计划的失败,然后找到填补漏洞的方式。一次,又一次,让计划和计划相互嵌套,直到抵达人力的终点,将剩下的命运交给对时机的应变。”
他转过身,面向火铸号的锻造厅。在那里,佩图拉博已经开始了他的工作。
他专注,目不斜视,将全部的思想,所有的脑力支线,足以在最细微处开始指挥一整支舰队的庞大思维,都尽数投入到这一次的创造之中。
“在计划的最初,他们不是儿子。”帝皇说,“武器,工具,兵器;乃至下属,朋友,朝臣。唯独不是子嗣,不是亲人。”
“计划改变了。”莫尔斯低声说,“他们……变得太过鲜活。”
“你理应有同等的体会。”帝皇看了他一眼。
他继续说:“同样,计划之中,网道也不只是一组道路。它拥有更大的潜力。”
“你对灵族比较熟悉,你说了算。”莫尔斯耸肩,“战斗的技巧,先知的语言。你展示过这一切。”
“你,我,基因原体,网道,康斯坦丁·瓦尔多。这些是计划的核心,不可损害,不可失落。因此,我需向你为我寻回基因原体的功绩致谢。”帝皇说,轻轻地眨着眼睛。
“新的信息啊。”莫尔斯笑了笑,转而轻轻一哼。“我该谢谢你记得我吗?”
帝皇就当没有听见这句话。
“而计划的结局,康拉德·科兹给出了一个答案。若那重画面的确符合我心间之展望,那么我……对此感到满意。”
“好了,好了,我不想听你为什么听见你杀儿子会感到满意,”莫尔斯说,“而你又不会讲。”
“不,并非是……”
“还是看看佩图拉博吧。”莫尔斯说。“他的工作进展很快,能看见雏形了。一双利爪,很好,很适合康拉德。”
“使用了黎明的阿纳里斯的残片……一组已通过预处理的稀有恒星核。”帝皇颔首,“我为之附上闪电符文。”
“提及此事,佩图拉博——帝国那个,二十年里给他的兄弟送几份礼物了?”
帝皇突然笑了。“待你自己发觉,莫尔斯。”
“好,记得在计划里不要把你自己弄死。”莫尔斯仿佛不经意地说,话音未落,立刻转身向舰船走去。
帝皇慢他一步,索性停留原处,不去追赶。
“没有事物永恒不朽。”祂平静地回答,捏造的身躯化为金色轻风,消散在漆黑的宇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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