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黑日下的邀请

  莫尔斯来到甲板。

  往前方看,无数蛛丝般的琉璃纤维固定在若干顶部带有尖角的遥控塔楼,向中间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络。

  一颗衰弱而暗沉的太阳被超越维度的伟力限制在结茧的网络中心,足以吞噬这座黑暗都市一角的硕大形态在次级空间中昏昏欲睡,只留下通过一条裂缝渗透至科摩罗冰冷上层的阴冷光芒。

  这颗恒星的命运,恰如对落入科摩罗之人的命运的一种永恒的比喻,即以自身垂死的痛苦为永恒之城提供着足以使之运转的庞大能量,直到自身的最后一丝气力耗尽,从此落入彻底的黑暗空间,不再被关注。

  他们靠近被俘虏的恒星,黑日违反视觉规律地突然膨胀为一个巨大的球体,在翻滚的云层中,耀斑如游蛇般来回地扭曲。在围绕科摩罗旋转的若干颗恒星中,

  “你要把他挂在哪一座塔的顶部?”莫尔斯问,“边缘,还是靠近中心?”

  维克特正要回答,他的舵手找到两人,自觉地无视了莫尔斯的存在:“我们身后有一群人,执政官大人。包括船队和一批劫掠者。”

  维克特看了莫尔斯一眼,确认工匠没有动手的准备。

  “我们的刃翼战机队伍在哪里?”维克特严厉地说,做了一个挥手的手势,好像要将所有敌人囊括在掌心,“还有新来的天灾?”

  “是,执政官。”舵手领命离去。

  没有太久,一队轮廓如刀片的飞行器接近了他们的所在之地,各自弯刀般尖锐的机翼下方悬挂着两组粉碎立场导弹和毒晶炮,水晶雕花的窗口中,驾驶员的黑甲若隐若现。

  双方的炮火和广袤编织出的攻击网像一条黑色的火焰河流,流淌在翻涌不息的云层内,黑日本身的噼啪燃烧和人造飞行器崩溃时爆发的爆炸声交错不绝。在热浪的灼烧下,一切力量都在垂死恒星的力量余波中加速步入毁灭。

  “风景不错。”莫尔斯说。

  “这是玩笑吗,莫尔斯?”灵族执政官问。

  “你希望它是吗?”

  维克特没有追问。太阳教会的力量被康拉德·科兹吸引分散,他决定抓紧时间,在愤怒的教会彻底将目光转回黑色太阳的所在地之前,飞艇在刃翼战机的掩护下快速靠近塔楼。

  这些塔楼并非传统意义的尖塔,而是一系列复杂而巨大的古老结构,由细瘦的拱形门廊、相互连接的飞檐与尖锐的塔柱组合而成,体现出古老灵族帝国的一抹余晖。

  在维克特决定具体的降落平台前,莫尔斯敲了敲他双臂压住的甲板围栏,提示维克特注意新的情况。

  一道朦胧的人影单独地站立在一个宽阔的平台中央,身上由红黄蓝三色方格组成的紧身衣在束缚黑日的银丝纤维背景下,被分割为多重破碎的花纹。

  通过视觉增强设备,可以见到他正踩着炮火的节拍,与自己幻想中的舞伴一同旋身、握手,轻盈地翩然起舞。

  “笑神信徒。”维克特难得地皱起眉。

  “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是吧。”莫尔斯饶有兴致地点评,“看来午夜福音剧团中的某个人再次接到西高乐的启示,非要掺和进科摩罗的乱局中。”

  飞船划出一个弧度颇大的回旋,转向那处紧贴塔身的宽广平台,在剧烈的颠簸与抖动后维持悬浮。阴谋团武士和有翼的天灾分别跳出飞船,为主人做出多维度的防卫。

  没有人看清莫尔斯是怎么从掠袭者飞艇中下到平台表面的,总之当维克特还顺着绳梯一步步下降之时,莫尔斯已经出现在花衣的灵族身前。

  “谁都不愿意陪你一起跳舞吗,剧团长?”莫尔斯问。“另外,请好好说话。”

  灵族面具下的脸也许僵硬了一刻,不论如何,他若无其事地咽下了第一句开场白。

  “伱好,我们的荣誉独角。”阿瓦塔向莫尔斯以戏剧谢幕的弧度鞠躬,然后手指灵巧地一晃,从不知何处摸出一张全新的舞剧请柬,这次的请柬卡片正反双面皆是悲恸与死亡之面。

  “新的排演?”莫尔斯扫了一眼,“我要收演出费用了。”

  阿瓦塔打响一声响指,从塔楼内涌出一串花衣演员,包括那名头戴黑镜头盔的暗影先知,无视着数十把平举的枪口和头顶盘旋的利刃,沉默而轻灵地滑动到莫尔斯和终于赶到的维克特身边,围绕成虹彩般的一圈。

  “你们要将一只猎物挂到塔顶上,”最左侧的丑角说,“这虽然创意十足,”按照逆时针顺序的第二个灵族说,“但还不够醒目。”第三人说。

  依此顺序,每个灵族接续着前者的话语,将他们的提议传递至诉说完毕。由于配合尤其熟练,整个过程并未耗费过多时间——刃翼的战机依然在远处和太阳教会的一批守卫者相互纠缠。

  “通过调整塔楼控制的宇宙通量,我们可以将你们的猎物投影悬挂在黑日的中央。在旋转的暗淡阳光之中,宣战的旗帜将悬挂在科摩罗的中心。如果这份报酬能令您满足,我们能邀请您参与接下来的假面舞会吗?”

  “当你们同时对着两个人送出邀请时,最好说明你们究竟想要谁参与。”莫尔斯挑起眉。

  “你们两人。”阿瓦塔从花衣灵族之中走来,他的演员在剧团长两侧优雅地退开。“巡演不止一场,正如杀戮不止一夜。”

  莫尔斯盯着阿瓦塔微笑的假面看了一会儿,咒言的力量在他幻化的衣袍上渐渐亮起又熄灭。在一次窥探后,他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

  有一些生命的结构或存在并非它们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简单,莫尔斯一直知道这一点。但这名剧团长则向他提供了一份更加新奇的例证。

  “假如你们还需要血手凯恩,我想康拉德·科兹在权衡利益后不会拒绝。但我希望带着佩图拉博参与之后的活动。如果你们愿意将舞台开设到网道中一扇传送门的背后,那我大可参演。”

  “我会留在科摩罗。”维克特简短地说。

  “当然,当然……”阿瓦塔柔声应下,“那么,我期待在考多利斯再会的那一日,荣誉独角。”

  维克特打了一个手势,让他的梦魇和武士为花衣灵族放行。他们踏着无声的鼓点,带出飞艇内血伶人气息奄奄的身躯。

  很快,一具鲜血淋漓的破碎躯体清晰的幻影被投射到黑日裂隙的正中央,在背景的昏黑光芒中轻轻摇摆。太阳教会的标志遭到了彻底的亵渎,那尸首如一面血色的旗帜,向所有见证者展现出威慑与恐惧象征,以最直接的方式贯彻了永恒之城的无情和冷酷。

  维克特眺望着头顶的黑日,如释重负的感觉和增长的担忧同时产生。在他心中对地位的无限渴求得到一丝满足的同时,不可避免的不安也在他眼中闪烁。

  借助此时此刻他既不应该拥有,也尚且无力控制的伟力,黑暗灵族的世界终于落入一个转折的节点,他们所做的决定即将影响到整座幽都,乃至更广阔的宇宙的命运。

  很快,这一缕细微的不安转变为令人愉悦的心灵悸动。阿斯杜巴尔·维克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自己的平静,严正地警告自己不可落入往昔堕落的回响,也不能如软弱的表亲一样从灾难中蒙着眼逃离——他为自己选择的道路足够漫长,如此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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