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不南渡正文卷第239章肥水不流外人田曹髦一直都想要将东堂宴变成自己对当代思想进行改造的重要工具。
虽然现在诸多事情都有钟会来跑腿,可曹髦并不能什么都不做。
倘若自己啥都不做,那在钟会眼里就不是圣王了。
这后果会非常的严重。
自己得做好辅助的工作,让钟会继续辅佐圣王。
最先要解决的就是士人们说话的问题,这个问题是从汉末那会开始的,多次的党锢,就是为了让天下的士人们闭嘴,而后来的武皇帝也是不喜欢别人啰嗦,加大了禁锢。
经过这么一代又一代的祸害,最后方才有了司马师时期的高压政策,士人们不敢言语,只能通过消极避世的态度来远离争斗,通过服散饮酒来麻痹自己。
想要解决服散饮酒的消极思想,根本不需要下令禁止服散饮酒,只要塑造出一个活跃宽松的思想氛围就好。
让他们畅所欲言,首先就从劝谏皇帝开始。
曹髦不在乎这些人对自己的谩骂,他们骂的越多越好,自己作为皇帝都允许他们自由上书了,你们这些大臣还敢说什么呢?
敢挡着他们给自己上书吗?
敢拦着他们不让见自己吗?
而且这种开放的思想氛围,对士人们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坏事。
就算是高柔这些人,也绝对不敢提出反对的倾向,毕竟不是大将军,他们能走上来是因为这些士大夫,倘若他们的政策不利于士大夫,那士大夫也能让他们下来。
为什么太学生堵着他们的府邸骂,他们都不敢出来抓人呢?
主要就是他们的地位来自于他们的名望,而名望则是士人们所给的,士人承认了你才是天下道德楷模,要是他们都觉得你为人卑鄙无德,那你就得滚下来,你手里又没有司马师那样的大军。
宴席上的名士们积极配合,也是因为皇帝的这个想法对他们没有坏处。
曹髦很是开心的说道:“朝中有直臣,天下有义士,朕何愁天下不兴呢?!”
“朕自幼好经典,绝对不会堵贤人之言路!”
曹髦先是吹捧了一下面前的众人,方才开口问道:“诸位,朕有一事不明。”
“先汉是如何失德的呢?”
“诸君可以畅所欲言,不必担心!”
这就属于是进入正题了,也就是所谓的学术探讨,名士们对于汉朝的失德都有自己的看法,有名士起身:“陛下,臣以为,先汉之所以失德,是因为阉宦,有十常侍在皇宫,妖言惑众,使得君臣离心,他们的亲近在四处残害百姓”
曹髦点点头,“有道理,但是不够全面。”
又有名士起身,“陛下,臣以为乃是卖官授爵之事使先汉失德。”
“真正的贤才不屑于如此,而小人则通过贿赂的方式”
名士侃侃而谈,周围几個大臣却变了脸,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这位名士乃是裴楷。
他特别擅长谈论《老子》和《易经》,是天下有名的贤才,出身河东裴氏,嗯,此人才华横溢,模样俊美,就这么说吧,钟会很喜欢他。
裴楷忽然反应过来,忽然失声。
名士们所说的这两件事,似乎都有些不妥。
先说阉宦,嗯,曹操的祖父曹腾就是宦官,然后说买官,嗯,曹操的父亲曹嵩就花钱买下了太尉。
曹腾这个倒是还好,毕竟曹腾虽然是阉宦,但是没有什么恶名,而且现在的潮流辱骂阉宦是很正常的,但是再接着说买官,就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了。
曹髦忽然笑了起来,“您不必如此,您说的很对,这也是先汉失德的一个重要原因啊。”
“还有吗?”
在曹髦的默许下,又有几个名士起身,说出了其他的原因。
曹髦听着他们讲述,最后方才说道:“朕认为,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桓灵二帝听不得劝谏,用党锢这样的手段来对付天下贤人的缘故啊!”
“如阉宦,外戚,卖官等恶政,我们如今能看得出来,难道那个时候的群臣就看不出来吗?只是因为皇帝不肯采纳而已。”
“而皇帝没有听取劝谏,则失其德,群臣未能上奏劝谏,则失其名。”
“诸位觉得呢?”
曹髦已经做好了辩论的准备。
只要不是谈论经典,司马炎还是能听得懂的,他最先点头,认可了曹髦的说法。
曹髦随后又说道:“当初武皇帝杀了边让,文皇帝杀了鲍勋,这难道不都是类似的行为吗?”
听到这番话,名士们顿时哗然。
作为后人,这样评价自己的先祖,实在是有些不附和当下的道德潮流。
可他们也没有上来直接辱骂曹髦。
魏晋玄学所起到的一些积极作用,大概就是在牢固的礼法枷锁上撕开了一个口子,礼法的管束力大不如从前,父母逝世后还大酒大肉,这放在两汉非得被砍了脑袋。
而且,皇帝这番话的立场还是偏向他们这些士人的,不算是太过分。
曹髦继续说道:“直言便是要秉公,不能因为私情和尊卑而不言,文皇帝乃我祖父,可倘若我生在他面前,定然会阻拦他做出这样的事情。”
“明知大人做错了事却不敢去劝说,明知君王的行为不妥却不懂得劝谏,这才是最大的不孝和不忠啊,这是陷自己的大人与君王于不仁,只保全了自己,可谓是因小义而失大德!”
“朕听闻,故御史中丞荀公的儿子荀寓,西阳亭侯之子荀融,这两个人当面训斥荀尚书的行为,要他改正自己的过错,诸君认为这两个人怎么样呢?”
司马炎当即开口说道:“这两个人大孝大忠!”
“他们没有在意自己的名誉,为了自家的大人,为了大魏江山,不惜冒犯自己的长辈,直言劝谏,这难道不是最有品德的行为吗?”
“他们理当成为天下的楷模啊!”
诸多名士们也没有反对,人家荀顗都没有说什么,他们当然也得承认,他们的行为很对。
曹髦对一旁的司马炎说道:“下次宴会,可以将他们两人请来,朕要当面赏赐!”
“此二人,真乃荀家之贤子也!”
曹髦对他们进行了评价。
名士们忽然有些躁动了起来。
接下来,曹髦又说起了几个相似的例子。
这次的东堂宴依旧很是顺利,即使失去了不少人,可依旧是个扬名的好场所,别的不说,就陛下今日与名士们的对话,那肯定是能流传后世的。
众人现在都很是羡慕那两个姓荀的,经过今天这件事,他们是彻底扬名了呀。
宴席很晚方才结束,名士们纷纷告退。
曹髦笑呵呵的送走了众人,司马炎终于松了一口气,笑着看向了一旁的皇帝。
“陛下,臣今日的表现如何啊?”
“司马常侍做的很好,就是有点太刻意了。”
“下次记得自然些,就跟你寻常说话那样就好。”
曹髦笑呵呵的说着。
司马炎忍不住说道:“今日的东堂宴,却是让那两个不曾前来的荀家小子得了利,陛下下次要举例,可以举臣的例子啊!”
“伱怕什么,待在我的身边,还怕没有扬名的机会吗?”
司马炎搓了搓手,“反正今日是成了,他们都被我们所哄骗!”
“陛下,下次什么时候开宴?”
“不急,不急,且让他们去做点事,等他们做好了再点评也不迟啊。”
曹髦眯着双眼,若有所思的说道。
司马炎点点头,“陛下,我那里还有点事,就不留下来陪着您了。”
“啊?你有什么事?”
“正事!大事!”
司马炎有些着急,只是说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此处。
走出皇宫后,司马炎当即钻上了马车。
“去太傅公的府邸!”
“啊?”
驭者一愣,司马炎再次开口说道:“去我大父那里!”
“额公子,这不太”
“让你去就去!勿要多说!”
驭者无奈,带着司马炎来到了司马孚的府邸前,司马炎匆匆下了车,刚下了马车,就看到有七八个人围在这里,正在大声的辱骂着。
司马炎皱了皱眉头,直接令人分开了这些人,弄出道路来,快步朝着府邸走去。
士子们很是不满,又跟司马炎的随从争吵了起来。
司马炎如今每次出行,都是带着大批的甲士,这是担心群臣下黑手,此刻却是派上了用场。
府内的下人大概也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有人缓缓打开了门,看到了外头的司马炎,这才松了一口气。
“快开门,我来拜见我仲大父!”
“司马散骑,太傅公并不在府内。”
“您若是有事,可以告知我,我替您转告给家主。”
司马孚当然是在府内,可是他却早就吩咐好了下人,不见任何人,尤其是不能见司马家的人。
司马炎皱了皱眉头,他清理了一下思绪,方才大声的说道:“那就请你告知我仲大父!”
“他身为庙堂老臣,本该匡扶社稷,辅佐陛下,可他如今却提议要囚禁太后,欺辱陛下,实在令人惊恐!他必须要改正自己的过错,不能玷污家族的名声!!”
“否则就是失德的行为了!”
“我司马炎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
“我若是无动于衷,这是陷大人于不仁,是不顾天下大义,这是最大的不孝,也是最大的不忠!!”
这一刻,士子们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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