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拜见陛下。”
新任的散骑朝着曹髦行礼拜见。
这散骑官简直是成为了司马家用以拉拢诸多世家的上好工具。
曹丕以散骑来作为皇帝的侍从,皇帝在皇宫的时候就待在他身边劝说他,皇帝要出去就骑着马一同出行。
他以各个家族的年轻才俊来担任这个官职,一方面是拉拢他们的家族,另外也是给这些年轻人铺路,从散骑出来的基本都不是小人物。
可到了如今,散骑已经不是曹髦所能决定的了。
司马家想要拉拢那个家族,想要重用提拔哪个人,谁就可以担任散骑。
就在今日,司马昭委任了一个新的常骑常侍。
这完全不需要经过曹髦的许可,甚至,曹髦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这位新任的散骑常侍,身材高大,他并不年轻,看起来有四十多岁,即使隔着距离,曹髦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敢喝酒进皇宫??
曹髦有些惊讶,再次打量着面前的这位散骑。
他的神色有些颓废,这种气质跟杨综极为相似,那种浓浓的厌世情绪。
他看起来不太爱说话,颇有些高冷。
他这态度,就连前来监视曹髦的黄门官赵成都看不下去了。
“常侍!拜见陛下,理当通报姓名才是!”
这位常侍瞥了一眼赵成,直接给他翻了个白眼。
赵成目瞪口呆。
将军派来的这都是什么人啊?!
还觉得皇宫内不够乱是嘛??
看到这个举动,曹髦顿时哈哈大笑。
“朕还说是谁呢,原来是阮嗣宗啊!”
阮籍一愣,还是没有说话。
没错,面前这个人,便是后来大名鼎鼎的竹林七贤之一,阮籍。
曹髦起初也没反应过来,只是他身上的酒味和白眼却暴露了他的身份。
曹髦笑着对左右说道:“诸位有所不知,朕听闻,大魏有个不世的贤才叫阮嗣宗,此人不善言语,却能以眼神示人,厌恶便是白眼,喜欢便是青眼....”
他看向了赵成,“赵君啊,看来你是不得贤人喜啊!”
赵成尴尬的笑了笑。
曹髦却不客气,大手一挥,“来人啊,取酒来,贤人前来,朕岂能怠慢?”
听到酒字,阮籍眼前一亮。
此人性格孤僻,不愿意参与庙堂的争斗,本身又好酒,就索性放飞了自我,他蔑视礼法,放荡不羁,连所谓的孝都不放在眼里,他的母亲逝世之后,他照常喝酒吃肉,引起了巨大的非议....
很快,李生等人为他取来了美酒。
曹髦便在西堂与阮籍吃起了酒来。
“阮常侍啊,今日朕以美酒款待,为何不以青眼示朕呢?”
阮籍终于不再沉默,很是随意的拱手说道:“多谢陛下!”
曹髦身边的众人都被吓的目瞪口呆,这厮何其无礼啊?!
“听闻阮常侍擅诗,何不让朕见识见识?”
阮籍瞥了一眼曹髦,说道:“尚未醉,不得诗。”
“哈哈哈,好,那就继续喝!”
曹髦亲自为他倒上了酒水。
阮籍的酒量极好,曹髦很是热情的与他谈话,他却只是自顾自的吃酒,喝了多久,却没有大醉。
反而是曹髦,看起来已经有些摇晃了。
他缓缓站起身来,猛地用手指向了远处。
“干戈随风靡~~”
“武骑齐雁行!”
阮籍一愣,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了曹髦。
曹髦正要继续,却又苦笑着摇着头,坐在了阮籍的面前。
“朕醉了,醉了,竟是作不出后半句来....”
阮籍惊愕的看着他,默默的拿起了面前的酒盏。
是作不出来,是还是不能作出来呢。
他忽然起身,一口吃下了那美酒。
“嘉时在今辰~~零雨洒尘埃!”
“临路望所思,日夕复不来~~”
“人情有感慨,荡漾焉能排?”
“挥涕怀哀伤~~辛酸谁语哉!!”
曹髦大笑,这不是阮籍的咏怀诗嘛?怎么突然用在今天了呢?
身边的几个官吏,自然也是目瞪口呆,那内侍是不知其中的奥妙,而赵成和焦伯却能听出些别的含义来,他们想要夸赞,却又不敢夸赞。
“好!好!好诗啊!”
曹髦起身,举起酒盏,朝着阮籍敬了一盏,也是一饮而尽,随即吟唱道:
“嗷嗷空城雀,身计何戚促!”
“本与鹪鷯群,不随凤皇族~”
“提携四黄口,饮乳未尝足!”
“食君糠秕馀,常恐乌鸢逐!”
“耻涉太行险,羞营覆车粟。”
“天命有定端,守分绝所欲!”
内侍们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算是不懂诗的那几个内侍,也能听出诗歌里浓浓的悲愤,更何况是阮籍呢?
阮籍瞪圆了双眼,盯着面前的曹髦,嘴里反复念叨着这首《空城雀》,神色更加悲伤了。
“好诗,好诗啊!陛下作的好诗啊!!”
阮籍的情绪忽然就激动了起来,附身又要去拿那酒盏。
“阮常侍!阮常侍!!”
赵成却赶忙拉住了他,“您已经吃醉了,陛下也醉了!还是先回去休息!莫要再饮!勿要再饮了!”
阮籍哪里将这厮放在眼里,翻了个白眼,就要继续去拿。
这些内侍和黄门都乱成了一团。
再这么喝下去,你们俩怕是要念出反诗来!哪里还能让你们继续喝呢!
阮籍很快就被装上了马车,被皇宫内的官员们送出了皇宫。
而曹髦同样是伶仃大醉,摇摇晃晃的回到了西堂,他仿佛是真的醉了,他拉着一旁的李生。
“贾公要将女儿嫁与我!你知道嘛?贾公要将女儿许配给我!”
“他将梁国的事情都告知我了!”
“哈哈哈~~”
站在远处的焦伯瞪圆了双眼,一声不吭。
李生等人面面相觑。
曹髦很快就扛不住这酒力,睡了过去,众人守在他的面前。
看曹髦段时日内不可能醒来,李生就带上了周生,开始继续自己的工作,在抄写了皇帝今日的言行举止后,这些东西很快就出现在了贾充的面前。
贾充的眼里布满了血丝。
他已经有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了,贾充是个相当谨慎的人。
面对皇帝的废话战术,他还是全力以赴。
没日没夜的去看皇帝的言行,然后整理出其中有用的东西,送到大将军那边去。
贾充并不怕累,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这算什么呢?
小皇帝若是以为这就能动摇我,那实在是想多了。
贾充很是认真的开始查看了起来,从曹髦拜见太后开始观看。
贾充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在皇宫里,贾充可以拦着曹髦去见外臣,让他的政令无法出去,可是,却没有办法阻止他见太后。
以孝治国,贾充也无能为力。
不过,贾充并不担心太后这里会出什么问题,他们早就被大将军吓破了胆,那个郭建除了整日叫嚣,什么也不会做,不值一提。
当贾充看到曹髦与阮籍非常亲近的时候,心里忽然又有些担忧。
阮籍出身大族,年幼失父,八岁就能写文章,从而名扬天下,他的名声在那些士子里很大,就连过去的太尉蒋济和大将军曹爽,乃至宣文公司马懿都派人去征他为官,对他极为重视。
他们重视的也不是阮籍的本身,而是他的名望,想让他站在自己这边。
他跟王祥差不多,主要就是用以拉拢士人。
司马懿逝世之后,司马师又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对他很是重视。
司马昭就更在意自己的名望了,常常对左右说起想跟阮籍联姻的想法。
这次,司马昭就是以有拥立之功为由,封阮籍为关内侯,徙散骑常侍。
这个人还是很有名望的,不好对付,绝对不能让他跟皇帝有太深的联系。
贾充随即就看到了他们两人的诗作。
贾充顿时捏紧了双拳。
不好!
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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