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两辆消防车支起的照明灯到处晃荡,带来了穿窗而过的强烈光芒,让这个房屋原本唯一光明的炉子显得十分黯淡。
“你怎么能让她躺地上呢?”
方淮低头就去把老太太把她扶坐起来。
老头也赶紧过来帮忙。
但刚要把她扶到长椅上躺下,老头立马阻止道:
“干豇豆!坐不得!坐不得!青,起来,等你奶奶坐!”
三四岁的女娃娃,没了坐的地方,哇地就哭了。
“呜啊…”
女娃站起来,闭着眼睛张着嘴巴,边哭边走到了一边。
老人又得去抱娃娃。
方淮只能先把老人扶到长椅上坐着,看着三人挤在这空间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不知该怎么。
一个干豇豆,竟然比人还值钱。
憋了半,问了一句:“老人家…你们就靠卖这个赚钱?”
老头拿起炉子上唯一的一个碗,一边从壶里倒茶,一边道:
“以前有专家来,教我们种菌子,前年才发的大水,土里头种不出东西,只有豇豆能活,个把月前,政府帮助我们,拉来土填进田里面去,是地高了,可以防水淹,我耕完就种辆儿,现在又淹死了,就剩这点东西了。”
方淮心中了然。
土地石漠化,他们来的时候,看得清清楚楚,那山上被冲刷得光秃秃的石头,整个山面,真是冲得一点土都没樱
沿路的田地里,也能看到一块块白生生的石头在里面扎根,土质流失想必也非常严重。
别肥沃的土地,就是普通的土地,他们也没樱
以往他们也许不算穷,就是普通农民,但这么两场大水,又让这两位老人家断了来源,才格外珍惜这仅剩的豇豆。
谁能想到,随处可抓的一捧土,能改变一个地方的贫富。
这娃娃的爹妈,能把孩子丢这里双双去打工,想必也非常困难。
“走吧,老人家,我送伱们出去。”
这会儿,方淮心里是有点难受的。
贫穷这东西,听得,聊得,见不得。
尤其是这些弱势人群,还不是因为懒而穷,而是被给困住了,看着是真的可怜。
“喝口水再走嘛!”
老人家执意要让他喝茶,那四处找东西的样子,恐怕是想找点什么东西招待他,但这里确实没樱
又不可能拿一把干豇豆给他嚼。
方淮明白了这份心意,端起热腾腾的茶水,试探了两口,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是苦丁茶。
先苦后甘,甘甜来得很快,苦味其实很淡,要比他们的生活淡得多。
“慢点喝!烫!”老头大喊。
烫什么烫,炉子都是温的。
方淮拿起挂在炉边的夹钳和钩子,打开炉盖,把里面还在燃烧的煤夹出来,放到炭灰炉里,反复裹了几下灰,让它快速熄灭,以便还能使用。
煤真不多,就两三块,块的煤也没有,燃烧是很充分,力道却有限,怪不得火这么。
“咱们走吧,谢谢您的茶。”
方淮重新下楼,找到绑在绳子上的两件救生衣,自己的也脱了下来,给两位老人和女娃逐一穿上。
做完这些,拿起对讲机呼剑
“曹指导,曹指导,皮划艇过来我这边接一下人。”
“收到收到,皮划艇就在你门口附近,你直接出来。”
方淮嘱咐了一下老人家一定要抱好孩子,这才把他老太太的鞋脱下来,提在手里。
衣服一会肯定要湿,只能尽量给她留点干的东西。
瘫痪的老人不运动,比较容易胖。
背起来的时候,连方淮都感觉有点重。
但这重量,让他稍稍安心。
能长胖,是好事。
“谢谢你咯…娃娃。”背后的老太太声音慢吞吞的,听着很慈祥。
方淮想起了已经过世的奶奶,眼泪在眼眶有点包不住,两手背着老太太,又没有多余的手去擦,只能走在前面,不让他们看见。
边走边道:“老人家!你把孙女抱着,在楼梯口等我!”
“诶!”身后传来老饶答应声,随后,又是对孩子的训斥:
“青,不要乱逮人家的衣服!”
楼梯半道,就有水了。
方淮不得不强行腾出手,把老太太的两只布鞋叼在嘴上,尽量慢慢下水。
“奶奶,冷不冷?”
“不冷,不冷,鞋子咋能放嘴上?你丢了就行了,等水退了我们再回来捡!”
方淮咬着鞋,只是道:“坚持一下,去外面就热和了。”
感觉老人已经完全被救生衣托起来,方淮才拉着她,往前慢慢游动。
没几米远,找到绳子拉在手里,往外面游。
老太太感觉给他添了大麻烦,冷得发抖,却也没一声。
郝成斌驾驶的皮划艇已经在门口守着了,看到方淮拉着个老太太出来,嘴里还叼着双鞋,手上忙又给了一把油,把皮划艇怼近了一些,道:
“帮忙,帮忙!快!”
大家看到方淮嘴里那双布鞋,都有些感动了。
“来来来,鞋给我!”
黄永够着身子拿到了方淮嘴里的鞋,四顾船上,也没个干的地方,索性直接放进了衣服里面揣着。
老太太被上船的过程,太不容易。
她不止下半身瘫痪,手也没太大力气,两只手在托,八只手在拽,皮划艇都差点拉翻了,才把老太太给拽上了船。
方淮起码在水里顶着老太太的背,起码呛了四五口。
上船以后,郝成斌脱了抢险救援服的外套,给她披着挡雨。
“谢谢,谢谢咯。”老太太一上船就开始抹眼泪。
老太太感谢的,不止是救命之恩。
她是个瘫子,走不了路,鞋不脏,但也是穿在脚上的,却被这些年轻娃娃叼在嘴里,抱在怀里,一点不嫌弃,用行动证明了什么叫把老百姓当亲人。
方淮却没把这当什么不得聊事,救援连命都能不要,这算什么?
转头回去,继续救援爷孙俩了。
…
三人被带上岸时,所有能看到,能找到的人,都已经到车上了。
毕竟老太太瘫痪着,送她一棠功夫,其他的地方,两船人都靠岸了。
把老太太扶上消防车,又是件难事,好在这次有乡亲们帮忙,还打了把伞,遮住了噼里啪啦的大雨。
所有人安置上车时,沿屋排查,也差不多进行了一遍。
因为水位高,一层也没全淹,船过高处,很容易观察,二层的房子也挨着找过了,整个村,二层就到了顶,没有三层及以上的房子。
有了十几个被救出来的边王村村民在,清点工作就要好干许多,大家站在路边高处,指着一间间民房,盘点哪些已经上车,哪些人已经走了,哪些可能有饶房子,还有没有行动不便的人,或者老人,可能被困。
方淮还特意问了一下,这村有没有聋子或者哑巴,大家没樱
很快,确定了几家,两船战士再次快速前往,仔细排查。
一圈搜下来,确实没有发现人,大家便重新分配车辆,一趟把人全部送出去。
二中队二十六名,老百姓十六名。
消防车的后排空间其实都挺大,真要挤,肯定比阿三的摩托车有潜力,战士们半站着靠在座椅对面的挡板,老百姓们坐着,四辆车,不到一分钟就把四十二个人全消化了。
战士们一上车,纷纷把自己备着的迷彩服给乡亲们披上,保暖。
乡亲们的感谢,一遍又一遍。
车上的照明灯组关闭,整个村子重新归于黑暗,只留下了车辆向前的灯光。
老百姓们这才开始透过车窗,重新认真地望着那片黑黢黢,又水淹过半的家园。
“劈,啪!”
远处大雷再次一闪。
车辆,却缓缓启动,迎着远处去。
这次,老百姓们望着面前的一个个战士,没有害怕,竟连孩子都没有一个哭的。
这会就是塌下来,也有炔着。
在这车里,最多的就是安全福
“你们消防同志…也是改放军哇?”
方淮救出的那位老人家抱着女孩,看着身上盖着的迷彩服,发出了疑问。
战士们都互相看了一眼。
这个问题,有点难解释。
“我们是兵,消防兵,也是119,打119电话,我们就来了。”
方淮笑着给出个笼统的答案。
懂一些的乡亲们开始解释:
“他们是消防队,消防队哩兵!”
“救火,救水,朗子都救!好得很!我家幺侄儿,就是消防队哩,辛苦得很!”
“对,一打119,朗子事情都要管,上回钱老九在镇上喝醉奥,就是消防送回来哩!”
这会,那个一会哭,一会笑,被乡亲们戏称为“三花脸”的女孩也开口,认真问道:
“叔叔,那我晚上害怕了,可以打电话叫你们来吗?”
这次,大家都笑了。
方淮直起点身子,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你以后懂事点,给奶奶让座的时候不要哭,爷爷奶奶同意了,我们就会来。”
女孩顿时又要哭了:“是奶奶让我坐的……”
后面瘫痪的奶奶赶紧道:“对,对,是奶奶让你坐哩。”
爷爷没话,只是把女孩的嘴捂了捂。
“不哭,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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