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迪转过头来,面罩之下,一脸为难。
“观察员说,出水量还远远不够,火情没有压制,不让进!”
方淮的脸,皱了皱,看向了一旁那个戴着中尉肩章的观察员。
“中尉同志,谁规定的火情没有压制的情况下,就不能救人?那我们这身装备,用来干什么的?
里面的一个办公室,我刚才从楼外缓降进去观察了,火情被门隔断,并无明火,我大队接到支队命令,要限时抢救人员!
现在,我们要执行命令,在水枪掩护下迅速进入里间,把里面的人搬运出来,也要确定,里面还有没有其他的办公室,有没有存活的人!”
中尉瞥了方淮一眼:“里面的情况,不是你眼睛看到的情况!
浓烟弥漫!即使里间无火,你也看不到!你以为进去就行了?你能找到什么人?”
看不到,刚才还让我缓降侦查个卵?
方淮心里再次暗骂了一句,但也有点无奈。
规则是人家定的。
但,就是真正的火场,他的眼睛,也能看到。
“你怎么能确定我看不到?”方淮较真道。
中尉闻言,笑了一声:
“等着。”
说罢,径直转身,走出了走廊。
…
没一小会,中尉回来了,手上掏着五六个类似二战美军肉罐头般的大易拉罐。
也没讲话,开门,进了房间,关门。
就这开门一秒钟的视角,方淮发现里面是个挺大的中转间,起码连接着三个关着门的房间。
方淮笑了笑。
还挺会挑地方,怪不得十楼的人怎么都找不到,大概全在里面几个房间。
只听里面“嗤,嗤”几声。
中尉很快出来了。
里面,已经是黄烟弥漫。
屁大个地方,揍了好几个烟雾弹进去,那能见度简直比火场还残忍。
烟雾弹的效果,一般是不至于完全遮挡视线的。
但,扛不住多啊!
里面那个房间还特么挺密闭,烟都散不开。
就是不知道在里面装晕的,还能不能挺得住。
又等了几秒。
“进去吧。”中尉笑道。
方淮不由得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呵呵,玩的就是真实。
方淮打开自己对讲机上的报警开关,警报大作。
又象征性地打开了头灯。
接着,大声道:
“水枪,跟着声音,开花掩护我!特勤班,俯身跟在水枪手后面!跟我走!”
方淮说罢,弯着腰迅速冲进里面。
怎么说呢。
眼睛带穿透,仿佛一个穿墙挂,本来应该完全看不清的地方,都能囫囵看到里面的光影。
越近,就越清晰。
不知道后面跟着的队友在其中,感觉如何。
但转头看他们在地上到处摸,生怕撞到东西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带着一群盲人。
算了,这么形容不好听,整得自己跟导盲犬似的。
里面,三个房间,全部开了门,放了烟雾弹。
方淮没有选择往刚才的办公室方向去,那里面,已经都是死人了。
而是旁边的一个门。
到门边,站起来,看了一眼,骂了一声,转头走了。
这房间里还有三位硬梆梆的死者。
摸到最后一个房间。
门半开着,方淮一推门。
“啊!”
活了一个。
门背后居然趴着一个,这哥们大概是看不清,趴到了门背后躲烟。
消防烟雾弹,对人体没什么伤害,但罐体燃烧会释放出一些刺鼻性气味,这哥们估计憋得挺难受的。
后面的人一听这声音,兴奋了:
“有人!拉出来,快!”
方淮扶着那人腋下,把他拽了出来,想了想,又蔫坏道:
“水枪!别管我们,掩护伤员,把他拖出去!”
这下,水枪里的水,全干他身上了。
这人一下挡住了脸,又捂住了裤兜,彻底醒了。
大叫着:“手机!手机!别给我打湿了!我自己走!”
房间里还有两个,明显要比那个趴门根的聪明很多,一人整了件外套蒙脸上,躺得很舒服。
但一听外面人的嚎叫,纷纷从裤兜里把手机掏出来,捂在了手里。
动作挺大。
他们大概以为是没人看见的,但方淮看了个一清二楚。
方淮勾嘴一笑。
你在为难我胖虎。
“里面还有两个,被衣服挡住脸了,可能呼吸不畅!我把他们拖出来,你们给做做人工呼吸!”
“我擦,你怎么看得见?”
“行拖出来吧,我给他们做!”
外面响起了声音。
方淮直接起身,先靠近一个,搂着胳肢窝就往外拉。
能感觉到,他在抗拒。
脚上的皮鞋死死摩擦着地面,他不想出去。
拖到门口时,鞋掉了。
那大哥或许到了崩溃的边缘,眼睛一下睁开了。
还装作虚弱,不过,那台词,恐怕是在电视剧里学的。
“水…水…”
方淮一听,笑了。
其他咱没有,水,管饱!
“他要水!水枪过来!朝脸冲两下!”
话音刚一落,半开花的水已经往这边淋过来了。
“不用了!我醒了!”
又康复一个。
……
七八分钟后,八具假人码在走廊外。
观察员中尉嘴角有点抽搐地看着方淮。
居然全找到了,一个不差。
方淮也没空理他,两手拽了三条绳子,各拖着一个假人,往楼下走。
后面,跟着三名康复的“昏迷”者。
再后面,是一具担架,上面抬着一个化了精致妆容,应该不到三十的女同志。
方淮是在第三个房间的里间找到她的,直接扛出来了。
放到门口后,方淮照例吓唬,要给她做人工呼吸。
没曾想,这位姐姐眼睛闭得更紧了,还把嘴上的口红给抿匀了。
看得方淮眉头紧皱,当场放弃威胁疗法。
她靠她的坚持,赢得了躺着下楼的待遇。
说实话,在消防干,能遇到的女狼真的不少,而且接触的机会挺多。
消防不止承接一些学校军训,还有一些准军事化,半军事化管理的单位的队列培训。
好些中队,怕影响不好,都不准士兵给培训单位的人留电话。
所以每次单位外出培训,门口晚岗亭里积压的信件就要多不少。
有的甚至广撒网,递进来的信件里,连收件人名字都不写,就表达了一番对跟兵哥哥谈恋爱的憧憬和向往,然后留了一串电话。
其实有的女孩,可能是被某处偶然遇见的解放军或者武警内卫的兵哥哥庄重严肃的姿态撩拨得动了情。
但他们的大门不好找啊!
也不好进。
所以,管他哪种兵哥哥,先打三竿子再说,消防的好找,又亲民,那就找消防。
所以,消防兵谈的好些女朋友,其实原本都是属于武警和解放军的。
小小十几万人的消防部队,吃着两三百万军队的红利。
…
方淮拖着三具假人下楼时,有的楼层,也通过各种办法,把“昏迷”的群众们给带着下楼了。
方淮聪明,老兵们也不傻,会把活人慢悠悠抬着下楼。
把演习的“伤病员”哄起来自己走,方淮也是前世跟老兵们学的。
有的,上去拍拍他们,发根烟,套套近乎,有的诉诉苦,说人太多了,能不能自己走,有的则靠吓唬,各有各的招。
不过,方淮一个人溜着三具假人的盛况,也是十分炸裂的。
“让让,让让!”
前面的人只听到一阵“咚咚咚”的声音,扭头一看,方淮带着一票“死者”,快速往下冲,都被吓一跳,赶紧往旁边让。
尼玛,开灵车呢?
这都不属于灵车了,这是湘西的传统手艺啊!
不够,还不够快。
其他的人,护送着“伤病员”,从另一个通道下去了。
只剩下一个小黑,手里也拖着两具假人,跟着他往楼下赶。
半路遇到一个观察组的,拦住他们,大声询问道:“为什么没有按规定拖拽亡人?”
方淮被拦了路,瞪着眼大声道:
“救人还有什么规定?真要是有这么场火灾,分到这么紧急的任务,我也这么救!”
说罢,刨开了他,继续往下冲。
死者的尊严,在这一刻,不值一提。
真要这么紧急,只半个小时就要从高层火灾中抢出几十具尸体,那只要能送出一具残破的身体,都是对家属最大的尊重了。
运气不好的,就得伴随着这栋大楼一并火化,事后捡出来的碎骨头也好,骨灰也好,码成一堆,家属们就一人捧两把,聊表哀思吧。
跑慢了,他也得留在这儿,等着人来捡。
来到楼下。
“死者”码在一楼大厅,“伤员”们,则挨个被楼外等候的医生检查。
医院的队伍们,其实也在等待着寻找一个真正的伤病员,让他们抢救。
因为今天市政府的应急预案启动,总得让市政府的宣传人员拍点自己单位参与救援的素材回去,不能大家都看着消防的忙里忙外的抢救,灭火,自己单位的像个傻子一样站着吧?
旁边的交警的同志们,更是焦急。
妈的,市局局长还在现场呢。
于是,一个素材,顺运而生。
一个南明大队的兵从楼里出来拿水带时,下大楼的楼梯,被湿漉漉的地砖滑了一跤。
从楼梯上一路摔到底,连摔了四五个台阶。
其实本来也没事,穿着厚厚的战斗服呢,扛造得很。
但他刚准备爬起来,医生方阵已经百米冲刺过来好几个,把刚坐起来的消防战士合力按到了地上,直接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伤员需要检查一下,颅内有没有出血的可能!”
“肋骨和脊椎有没有问题?”
“腹部脏器也有可能破裂!”
“需要赶紧手术抢救!”
这些词,可是早就准备好了。
那个战士有点迷茫:“我没事!”
“躺好!”旁边的一个医生一个板脸。
老子是医生,说你有病,你就有病!
“不是,我不是伤员啊!我消防的!”那个战士奋力挣扎。
消防的?消防的更好啊!你们抢救别人,我们救你!
这才能体现出咱们的重要性!
“伤员可能有严重骨折!担架!”一个主导的医生当即大喊。
吩咐完,便走到了交警带队的一个负责人面前,大声道:
“交警同志!我们现在接收了一个重伤战士!需要紧急运送至医院,请你们为我们开道!”
交警的负责人眼睛也亮了。
终于来活了!
“收到!三中队,出四名警员负责开道,护送伤员前往医院!”
两人交流途中,市政府的宣传人员也是拿着相机一顿疯狂的咔嚓,随后,镜头挪向了担架,救护车,以及启动警报的交警摩托车。
而那名消防战士,因轻微擦伤不治,而被一群人送往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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