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机室泄洪了。
老兵洪。
平时大周末只在三楼出现的老兵们,此刻竟然都安安静静蹲在床边,对自己的被子深情抚摸。
抚摸完毕,就流动到了各个劳动岗位,开始收拾窗户地砖桌子椅子。
上次,张支是穿便装来的,和和气气,别说检察了,连车库都没进去看一眼。
但谁要觉得张支没脾气,那擎等着被弄死。
他经手的部分,政委和支队长都是相当放权的,练兵这块,他是老手,甚至是全总队最老的手,而且还在其它几个支队级单位当过主官,才调过来的。
他最讨厌的,就是找理由,批评什么问题,要是不正面解决,调职命令很快就会下来,而且是调离本支队,去培训基地。
基地可是个好单位啊。
当兵的天堂,领导干部的地狱。
里面有消防学校。
高级别教员多得很,啥级别都安置得下。
没有执勤任务,一个支队级单位,只有一个警勤中队。
要是调过去当兵,简直是神仙日子,一到下班时间,全单位人都没了,那生活,那自由,一般的机关兵根本赶不上。
但干部要是去了,再想回实权岗位,可就难了。
大队领导调过去,可以当老师,教员。
中队一级的领导,只能当个某办公室的小干事,手底下连根毛都没有。
基地警勤中队拢共也就十来个兵,而且大半是司机,其他的,都分散在各个办公室,各有各的事情。严格来说,人家的工作内容,和干事是差不多的,就是团级教员,想请个列兵帮忙干点活,都得看人家有没有空。
而且干部的事又多又杂,还得自己干。
换到地方单位,就是级别挺高的调研员,级别上,最高可能跟主官同级,正团职上校。
但全单位开会,只能坐下边,听级别可能比自己低的实权领导安排工作。
带不好兵,就直接把你带兵的资格都取消了。
就这么痛下杀手,断人前程的领导,哪个干部不害怕?
干部都怕,下面敢不怕?
要是换了个新领导,他敢比上一任坐冷板凳的干部管得松?
去年某大队被张支警告过的大队长,吓得直接参与中队管理,领着中队战士去跑五公里。
大队长亲自卡秒表,你就说感不感动吧。
反正中队干部都得全番上阵,领着大家冲。
……
两辆支队的车驶进中队时,哨兵站得标准严肃,且反应很快,看到车来,立马打开了门,啪地敬了个礼。
二中队的士官们有的在车库发动器材检查,有的在前院打扫前院已经极为干净的地面,有的直接拿着毛巾,垫着板凳,在擦车库门。
四米五高,两米半宽一扇的双开车库大铁门啊。
姚明站板凳上,也只能擦到一大半,这是一张毛巾能搞得干净的?
但大家主打的,就是一个手里有活儿。
全中队都在忙,但后院搞训练的集训队,却没有一个人收到消息。
方淮此刻戴着纠察帽和白腰带,手里拿着个小本子在前院晃荡,准备等领导下车集合,然后装个逼,给领导检查一番着装。
但两辆车进了前院,却并未停留,直接往后院去了。
浪费了大家的一番即兴表演。
方淮立马快步往后院追去。
心里还在暗骂。
这啥情况?咋的不按剧本来呢?你得在前院集合大家,让我检查点毛病出来,通知伱进行纠正啊!
集训队的老兵正在七零八碎的围着训练塔观看一人搞挂钩梯,有的则坐在旁边地上休息。
看到两辆车迅速从身前驶过,车牌都没看清,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陈哲昌一转头,惊了。
那俩车,他可熟悉。
下意识喊了一声:“集合!集合!”
随即一回头,发现挂钩梯上的人还在三楼往上爬,立马又喊了一声:
“安全员先别动,保护好!”
就这句话,保住了陈哲昌的前程。
前后车上的两位上校已经下车,扶着车门观看训练塔的情况。
刚才他们都看见,陈哲昌大喊集合的那一秒,负责保护的安全员,和楼上爬梯的老兵都在回头看。
那个动作,十分危险,让刚刚准备下车的他们,都停住了脚步。
如果就那一秒出了什么安全事故,陈哲昌主责,两位领导负管理责任。
这特么一开场就是个负分。
直到那个战士爬进了塔里,两个领导才敢把车门关上。
“爬塔喊什么集合?喊什么集合??”
前面车的参谋长已经一马当先快步走了上去,一副要抬手干陈哲昌的架势。
陈哲昌站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参谋长好!”
“参谋长好!”
一个个老兵已经全部起身,立正在原地。
“陈哲昌,你也是老战训了,犯这种低级错误?你帽子呢?”
战训科直属司令部,参谋长作为直管领导,首先开始大发雷霆。
并且发现了一个方淮刚才都没有发现的问题:陈哲昌没戴帽子。
并不是参谋长比方淮更敏锐,而是刚才他想上手打陈哲昌的帽子,结果发现只有颗脑袋。
陈哲昌下意识抬手摸了摸,有些尴尬道:
“我…落车上了。”
参谋长的骂声却并未停止,而是巡视了一圈,继续道:
“搞个训练,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你们还算各中队选上来的尖兵?
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哪个建筑工地放饭了!
纠察兵,你就站在旁边,为什么不按照条令和总队规定进行纠正?
设置纠察,就是让你睁只眼闭只眼的?”
集训队老兵们噤若寒蝉。
方淮此刻站在旁边,更是有点想哭。
立场搞错了啊,领导,我也刚来啊!
我特么刚刚举报他们,哪个孙子才想睁只眼闭只眼呢!
而且两个上校都穿戴整齐,啥毛病都没有。
装逼装不成了,还兴冲冲迎上来挨了一贴脸训。
张中庭站在后面,忍不住笑起来。
他当然没准备给方淮装逼的机会。
开玩笑,自己的面子,是拿给方淮一个小列兵当垫脚石的?
不过当领导的,自己支队的集训队,也是时候该来看看了。
所以刚才,他接了方淮的电话,就打给了参谋长,让他和自己一起来看看。
没想到,一进来,就遇上了这一幕。
张中庭等到周参谋长训完,才背着手上前,看了看陈哲昌的穿着,笑道:
“陈科长,你的脚,多少码的?”
陈哲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心里哇凉哇凉的。
完了,第一波刚过去,还有第二波。
“报告,四…260的。”
张中庭没再讲话,转头跟身后的车招了招手。
张中庭车上的四期士官立马下车跑过来,手里还抱着个盒子。
到了陈哲昌面前,把盒子递给了他,笑了一声:
“陈科长好福气,张支亲自来一趟,给你送双鞋,这是我的,还没穿过,265,你穿得了不?”
陈哲昌闻言吞了口口水:“能穿…”
再把盒子一打开,里面有双新的制式皮鞋,旁边还有一副领花。
这一下,他心里已经明白了点什么,不禁转头,看了看方淮。
方淮面无表情。
“领花是我的。”张中庭开诚布公道:
“今天早上,我接到个电话,说陈科长没有皮鞋穿,领花也坏了。
你是战训干部,成天跑上跑下,也辛苦,现在鞋子都跑坏了。
我和参谋长特意过来关心一下。”
话语很平静,态度也很和蔼,但句句扎心。
领导点他已经点得很明显了。
陈哲昌刚才脑子被参谋长炸得一片懵,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往外推:
“不用,不用,支队长,我有!”
参谋长也是个爆脾气,眼睛一睖:
“有你不穿上?等我伺候你穿?”
陈哲昌立马跑向了侧院的一辆自己的银色卡罗拉,翻箱倒柜找自己的帽子和皮鞋。
只是领花的螺丝是真不见了,只能死死按进自己的常服里。
趁着这个空当,参谋长也开始扫视老兵,开始跟张中庭介绍一些自己认得的体能拔尖士官。
“张支,那个是特勤一中队的刘寿林,你应该认识吧?我们支队,综合实力,除了何志军,就属他了!”
“清镇的,陈达康,第四年,背空呼负重五公里,17分55!去年到天津参加考核,达到17分38!”
“云岩一中队的姚树伟,第七年了,负重登楼还能下50秒…”
参谋长仿佛在盘点自己的家当,哪个老兵有什么科目拿过名次,他都能一一数清。
被点到的老兵们,也挺起胸,站得格外挺拔。
“闻敬松,闻部长家的,非常不错,第二年,去年进来,新兵考核,单杠40个!打破了我们支队的新兵记录!”
参谋长到最后,点到了闻敬松。
张中庭也终于开了口:“嗯,小闻我知道,你爸爸还给我打过电话,说了一些你的事,现在成绩怎么样了?”
闻敬松被张中庭点到名,而且一副长辈的语态,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其他老兵此时还有点不明就里,但他心里很清楚,张中庭来,就是给方淮撑腰的。
但张中庭一是领导,二还提到了他爸。
他能对方淮冷言冷语,但对张中庭,是真不敢。
他了解的小道消息,不比干部们少。
他爹升团长,当支队长的时候,张中庭也在当支队长了,俩人同级,那是正宗老资格,而且比他爹还年轻几岁,只是张中庭因为立了大功,晋升团长太早,被压了压,所以他爹先提了而已。
人家来省城当副支队长,是过渡的,了解一下省城这个重点支队的人员配置。
下一步的去向,众人皆知,比他爹的位置更重要。
“报告,单杠现在48个!”闻敬松只得大声答道。
“嗯…”张中庭对这种进步,内心不是很满意,但还是点点头,继续道:
“五公里呢?”
“…19分。”闻敬松捏着鼻子,问一句答一句。
“第一年成绩这么好,要争口气啊,不要因为进了部队,就停止锻炼。”
张中庭对闻敬松的了解明显很详细。
闻敬松心里大惊,他是真不知道,自己爹和张中庭似乎还挺熟,连自己在家里锻炼的事,都告诉他了。
那就更不好得罪了。
他心里简直无比难受,心里思忖着以后对方淮的态度是不是得变一变。
但随后一句话,难受的对象换人了。
“不过,这个成绩,在上等兵里,已经是非常优秀了!
方淮,你要好好跟闻班长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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