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许是韩.国公子的名头起了作用,在场的韩.国黔首们前进的脚步顿时一顿。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要退缩的意思,而是继续将韩非一行人围在中间,不放他们走。
“你们这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此时的韩非也意识到了局面有些不对,当即收起了之前那狠厉的语气,转而和颜悦色地对着周围的黔首们问道。
“我等……什么都不想,只求公子能够允许我等继续在这里冶铁,便心满意足了!”
许是韩非的质问起到了作用,人群中竟然传出了回答的声音。听到声音的韩非急忙朝着人群质问是谁,却没能得到任何回答。
“如此躲躲藏藏,尤其是君子所为!?”
没能找到目标的韩非心中气急,嘴上讥讽着说道。
“我等本就不是君子,不过是蕞尔小民罢了!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这赚钱的营生,还望公子莫要为难我们啊!”
人群中再次传出回答的声音,这一次不等韩非发话,周围其他的黔首也纷纷发言道:
“是啊是啊!我等好不容易才得了这赚钱的营生,还望公子莫要为难我们啊!”
“这种地和冶铁哪个赚钱多,我们难道还能不知道吗!?我等赚点钱不容易,还望公子给我们留一条活路啊!”
“小人的母亲还在家中病着呢!之前因为没有钱,所以不能给她医治。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了赚钱的机会,小人又怎么忍心放弃啊!”
“是啊是啊!”
“还望公子给我们留一条活路啊!”
周围瞬间响起无数嘈杂的声音,全都是要求韩非允许他们继续留在这里冶铁的,气得韩非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一口气差点没能吸上来。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些黔首的胆子竟然会这么大,胆敢公然违抗自己的命令!
不仅如此,他也同样没有想到,这些黔首竟然会如此愚蠢,为了区区一些钱财,竟然胆敢将自己的生存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此刻的韩非内心极为矛盾,一方面哀其不幸,另一方面则是怒其不争。原本合纵成功的心情在这一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恐惧。
如果……韩.国的黔首们真的如同秦国希望的那样,全都抛弃田地转而冶炼铁器的话,等到了明年夏收的时候,韩.国的子民们又应该吃什么呢?
靠秦国人供养吗?秦国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身为韩.国公子,荀子高徒,韩非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当初齐桓公是如何搞垮的鲁国。如今秦国的计策与当初的齐国如出一辙,其目的已经是昭然若揭了!而接下来韩.国会迎来什么,历史上的鲁国也已经做了最好的教材!
“不行,不能任由这些黔首这样下去!”
韩非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否则的话我韩.国就真的要堕入无尽的深渊了!找王兄,对!找到王兄,让他下令,禁止国人冶铁!”
想到这里,韩非朝着周围的黔首们摆了摆手,正想说些让他们让开,放自己出去的话,却听人群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让开!统统让开!光天化日之下围堵韩.国公子,你们这是想造反吗!?”
来人的声音非常洪亮,显然是一名出自行伍的军人。而在听到这人的话之后,原本将韩非团团围住的黔首们纷纷四散了开来,回到了自己的土炉前,继续开始冶铁。
“你是……王将军?”
等黔首们全部散开之后,韩非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正是负责新郑城防的守将王希,当即上前说道:
“你怎么来了?”
“末将接到太子传令,得知公子被人围在这里,故而前来营救!”
王希抱拳说道。
“王……兄?”
韩非闻言不由一愣:
“是王兄命你前来的?”
不怪乎韩非如此反应,实在是此事过于蹊跷。韩非如今所处的位置在新郑城门口,这里距离韩王宫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反倒是王希,身为新郑守将,按理说他应该要比宫中先一步知道自己被人围了才是。结果他却不是主动过来营救自己的,而是在接到韩王宫中的命令之后才来的,这就显得非常奇怪。
“不错,末将正是奉了太子的命令,这才前来营救公子的。”
王希强调了一遍自己是奉了韩安的命令,这才来营救韩非的之后,继续说道:
“太子如今正在宫中等着公子,还请公子随末将来!”
说完,他便朝着身后的下属们挥了挥手。
下一秒,王希带来的士兵便快速走到韩非一行人的身边,将他们围了起来。看上去仿佛是在押解犯人一般。
韩非何其聪明,如何看不出此时的氛围有些不太对劲?当即不再说话,而是老老实实地跟在了王希的身后,朝着韩王宫的方向走去。
而等韩非一走,新郑城门外的这片空地便立刻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很显然,这些黔首们并不欢迎韩非这个公子,更不喜欢他阻止自己冶铁赚钱!
……
毕竟是一国公子的车架,前面更是有军队开路,这就更没有人敢拦截了,因此不一会儿的功夫,韩非一行人便顺利抵达了韩王宫,见到了当今的韩.国摄政,太子韩安。
“臣弟见过王兄!”
韩非上前一步,对着韩安行礼道。
“你我兄弟,何必如此客气?更何况,如今父王尚在,我也不是国君,你又何必自称为臣呢?”
韩安见状,虽然心中窃喜,却依旧快步上前,将韩非扶起道:
“王弟出使赵魏两国辛苦了,此次合纵能够成功,全都是王弟的功劳啊!”
“王兄虽然还未继位,但是也是我韩.国的储君。储君也是君,臣弟自称一声臣并无不可。”
韩非闻言,连连摆手道:
“至于出使赵魏,这本就是臣弟提出的计策,由臣弟执行理所当然。”
“话虽如此,但是王弟的计策成功地替我韩.国缓解了大量的防御压力,确实是大功一件啊!”
韩安一把抓起韩非的手道:
“来来来,王兄在宫中为你备好了酒宴,庆祝你出使赵魏成功!”
说着,他便要带着韩非往偏殿去。
“庆功之事,暂且不急。”
然而韩非却一把推开韩安拉着自己的手,一脸正色道:
“臣弟有一件事,想要问问王兄。”
“这……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有什么事情过两天再说,不行吗?”
韩安显然已经猜到韩非要说什么,并且一脸不情愿地便是希望过两天再讨论这件事。
“不行!”
韩非闻言,一脸严肃道:
“此事关乎到我韩.国的生死存亡,若是不及时解决的话,我韩.国随时都有灭国的风险!”
说着,韩非又上前一步,一脸真诚地看着韩安道:
“王兄,臣弟好不容易才促成了三晋合纵,臣弟不想因为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导致三晋合纵破裂啊!”
“这……”
韩安闻言,不由陷入了沉默之中。好半晌之后,他才缓缓开口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有些事情……真的不是我们能够解决的。”
“不是我们能够解决的?什么意思!?”
韩非皱眉道:
“如今父王病重,你乃我韩.国摄政,你的命令就是父王的命令,又有什么事情是你解决不掉的!?”
“哎!曾经为兄也如你一般,以为只要占据了高位,就能为所欲为了,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别看为兄如今已经是韩.国摄政,但是很多事情,为兄说了不算,他们说了才算……”
韩安叹气道。
“他们?你说的是……那些老贵族?”
韩非闻言愣道:
“这件事情难道他们也插手了吗?”
“岂止是插手了?这件事情最大的获益方,其实就是他们!”
韩安愤愤道:
“我且问你,我韩.国的铁矿山,都掌握在谁的手里?”
“自然是……他们……”
韩非不是傻子,在听到韩安的话之后,他哪里还不明白其中的关键?
韩.国虽说不是从西周开始就存在的国家,但是作为从晋国身上剥离出来的三国之一,韩.国很大程度上继承了晋国的法律制度。而在晋国的法律之中,只有铜矿才是必须要上交给国君的,剩下的诸如铁矿之类的东西,只要出现在你的领地上,那么就直接属于你,哪怕是国君也无权干涉。
这个制度在过去并没有什么问题——事实上哪怕是到了现在,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因为按照正常的历史,直到西汉时期,铁器才彻底超越青铜器,成为战场上的主角。在此之前,青铜器一直都是压着铁器打的。
如今是战国时期,虽说是战国末年,但是依旧是战国时期。如今连秦朝都还没建立,更别说是汉朝了。因此至少就目前这个时间节点而言,铁器依旧不是一个国家的重要战略资源,因此掌握在老贵族们的手中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可是坏就坏在这次秦国的商人们收购的不是青铜器,而是铁器。而这,也就成了一切问题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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