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哈出从汗帐走出。
抬头看着悬在天空,苍白无力的太阳。
蒙古人的光芒,随着元末战乱,明皇朱元璋崛起,已经衰败到了极致。
他的年龄。
虽然没有见证,蒙古人横跨东西,最为辉煌的忽里台大会盛世。
但也抓住了元朝的尾巴。
幼年时期。
曾见证了元朝控制庞大疆域的辉煌。
青年时期,中原就开始出现农民起义。
中枢也开始因为权力斗争,频繁动荡。
中年时期,中原农民起义已经烽火遍地,更是亲眼目睹了,明皇朱元璋一个出身泥腿子的寒微小人物。
一步步壮大崛起。
最终在金陵建极称帝,建立大明。
然后打着‘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发起声势浩大的北伐。
他亲眼目睹,依旧占据北方半壁江山的朝廷。
在明朝进攻下,摧枯拉朽,轰然倒塌。
撤离大都时,所有人脸上的恐慌、绝望,即便现在都依稀可见。
原以为撤出大都后,到了草原,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朝廷至少能重整旗鼓。
不说重返中原。
至少借助祖辈留下的底蕴,能和新生的中原王朝分庭抗礼。
可没想到,这么难。
明朝一步步蚕食。
他被迫放弃整个辽东,如今,明朝的兵锋,更是要深入草原了。
……
最近几年,脱古思帖木儿用养蛊的方式,用残酷的内耗战争,唤醒了蒙古人的血勇。
培养出了一批年轻的狼崽子。
这群对力量,充满了极度渴望的狼崽子,睁着一双双充满暴虐的眼睛,扫视着草原上,任何可以让他们壮大、拥有力量的东西,随时想扑上去撕咬。
让人胆战心惊,又有些欣慰。
这群鹰视狼顾,到处寻觅猎物的狼崽子,可以带领草原人,和明王朝一战而胜之吗?
不!
分庭抗礼都足够了。
现在,外来的猎人即将进入他们的领地。
这群年轻的狼崽子,把他这只老狼拱出去,希望用他这只老狼,来试探明朝这个猎人。
好吧。
他愿意成全这群年轻狼崽子。
虽然残酷。
但这就是草原的规则。
哗啦……
身后汗帐帘子响动。
打断纳哈出思绪。
纳哈出转身……
张玉带着郑世龙从汗帐内出来。
张玉拱手提醒:“王爷,多加小心。”
哼!
纳哈出微哼,眯眼审视张玉,低语警告:“张玉,你最好和明四皇子朱棣没有什么勾连。”
张玉唇角笑意更胜。
自从老四纵横辽东、草原之后。
纳哈出对他的怀疑就始终没有消失。
可惜,拿不到任何把柄。
张玉含笑点点头,从纳哈出身边经过离开。
同时,眼神余光,往远处聚集的各部年轻首领方向看了眼。
走远一些,小声感慨道:“朝廷这一战,绝对不好打。”
他身处草原。
亲眼见证了这几年,草原通过内部惨烈厮杀,优胜劣汰的残酷。
郑世龙抬手摸着大光头,小声询问:“万夫长,咱们什么时候联系四皇子?”
张玉摇摇头,“见机行事吧,现在不光纳哈出怀疑我们,脱古思帖木儿其实也不放心我们,更别说,还有马哈木、阿鲁台这群人时时刻刻盯着我们。”
他当然想尽快联系老四。
可如今的处境,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四皇子把人家脱古思帖木儿的王妃,都纳为侧妃,这回,脱古思帖木儿会不会专找他打?”
张玉微微皱眉。
刚才,他留在后面,就是试探询问脱古思帖木儿,此战具体的战略。
可脱古思帖木儿却没透露一点消息。
郑世龙见张玉没有回答,小声嘀咕:“也不知,陆军第一镇什么样子,明四皇子这个人,很会打仗,当初在山东,领着一帮农民,竟然把俺下面那些兄弟,打的溃不成军……”
张玉闻言,顿时笑了,他也迫切想看看老四这支,已经名声传到草原的陆军第一镇新军。
到底和他所见过的精锐,有什么不同?
和张玉、郑世龙一样。
远处,马哈木等人也凑在一起,议论着朱棣和陆军第一镇。
“听说,明皇朱元璋把明四皇子放逐海外了。”
“也不知,明皇这么对待明四皇子,明四皇子为何还要回来为大明王朝奔波出力。”
“诸位,明四皇子之名咱们都清楚,现在就要看看,他出海训练,所谓天下第一强兵,到底是否名副其实了,我猜测,可汗一定会把打击重点,放在明四皇子身上!”
“不会吧?大明才是咱们最大的敌人,而太子朱标是大明的未来继承者,可汗只要不糊涂,应该重点打击太子吧?”
“呵,诸位可不要忘记,可汗的女人,现在都在给明四皇子暖被窝呢!”
“一个女人罢了!”
……
整个草原,大大小小的雄主们,都在议论朱棣和陆军第一镇。
迫切等待朱标、朱棣回复时。
北平。
朱标率领四镇朝廷新军,抵达。
“这就是朝廷新军?感觉精神头不行,有些萎靡,还不如最先到达的陆军第一镇精气神十足呢!”
“朝廷新军,真的不如陆军第一镇吗?”
“陆军第一镇的穿着真奇特。”
“是有些奇怪,可俺觉得,陆军第一镇的穿着,特别威风。”
“就是不知,陆军第一镇实打实和蒙古人交手打仗的本领如何?”
……
北平百姓,听闻朱标率领朝廷新军抵达,纷纷跑出城,站在路边看热闹。
朱标听着百姓议论。
扭头看了眼,经过长途行军,满脸疲惫的将士。
精神状态的确很不好。
没办法。
路途远倒也罢了。
进入北方后,忽然下了一场大雪,原本就被积雪覆盖的官道,更加难以通行。
沿途,将士们不停的清扫积雪。
体力消耗十分严重。
朱标收回视线,低语问:“沿途一路,陆军第一镇都没有掉队的?”
蓝玉、沐英等人闻声,视线转移,看向朱标。
蓝玉点点头:“对,没有,陆军第一镇的郎中体系十分健全,而且,陆军第一镇将士的体格素质,也整体优于朝廷。”
朱老四的陆军第一镇虽然大部分是福建人。
南方人。
可进入河北,气温骤降,并未发生减员掉队的情况。
主要得益于朱老四准备十分充分。
在途中,被陆军第一镇超过时,他还专门去陆军第一镇取经。
“陆军第一镇的各级参谋团十分专业,他们能核算到每个人,每一天,在不同情况下的消耗……”
他在取经观摩期间。
就亲眼见过,一群参谋团成员,演算统计的大堆文卷、稿纸。
就用朱老四那种加减乘除,以及表格统计法。
统制身边的参谋团,把统计做到协一级。
协一级的参谋人员,又把统计做到标一级。
以此类推。
最终,每个棚,需要多少消耗,都有明确核算结果。
朝廷新军中,也按照朱老四的新军编练细纲,搭建了参谋团。
可朝廷这边,有能力的人,宁愿继续呆在尚未编练的旧军中,都不愿来参谋团。
因为参谋团在大家看来,没有多少权力,就是个打杂的。
最后,朝廷编练新军只能把一些资历老,能力比较平庸的将领,塞进去。
毕竟,或许这些人统兵,只能当个百户。
可只要肯去做参谋军事人员。
就能升迁一级。
当一个品级相当于千户的标统级参谋人员。
这就造成,参谋成员素质整体底下。
而数术法子。
他们不会。
朝廷六部下面的吏员,当初在朱老四带着学生督查百官时,看到了朱老四数术法子的便捷性。
到是跟着朱老四的学生学会了。
所以在教导参谋团时。
朝廷就让这群吏员教导参谋团。
“太子,我们把这件事情,丢给六部吏员后,就没有再过问,在这方面,我们也有很大失职,我们对军中参谋军事人员的建设,也轻视懈怠了。”
朱标扭头,看着承认错误的蓝玉。
笑着点点头。
蓝玉的态度很端正。
没有一味把事情推诿给别人。
从己身、从外因,方方面面都反思了。
“原以为,检阅、对抗演练,朝廷新军和陆军第一镇的差距就已经全都暴露了,如今看来,我们还是太乐观了,你们要仔细观察双方差距,记下来,将来都要一一更正。”
“是!”
众人纷纷领命。
朱标询问:“辉祖在老四军中担任参谋军事的职位,他干的怎么样?”
沐英笑了,“很优秀,辉祖、耿瑄带领一个单独的团队,负责全局。”
话中,沐英羡慕看了眼徐达。
徐家几个孩子,近水楼台先得月。
有老四这个姐夫亲手带着,这些年,已经把朱紫巷很多同龄人,远远甩在后面了。
“三叔。”朱标含笑看向徐达,“等辉祖结束福建履任后,让他回朝来新军中履任吧,他这些年跟着老四学了不少,朝廷编练新军正需要人才,孤算是看明白了,单靠朝廷拿着老四的细纲学习,学到头,也只能学个半桶子水。”
……
“让辉祖回来,担任一个协统,给朝廷新军树立一个近距离观察的样板!”
众人暗暗惊讶。
徐辉祖多年轻。
就担任协统?
不过很快,众人又都释然了。
就连李景隆如今都担任朝廷一镇新军协统。
徐辉祖跟在朱老四身边,虽然在闽县担任县令,但他们不信,朱老四没教小舅子练兵、领兵。
众人想通后,全都羡慕看向徐达。
协统,统兵两个标,四千多人。
兵力稍微不如一卫指挥使,但也差不多了。
朝廷现在新军兵制照搬陆军第一镇。
不过,具体的品级还没有定。
徐达感受着众人羡慕眼神,含蓄笑道:“一切听从太子安排,不过,辉祖还年轻了点,太子最好还是让他从下面,慢慢干起吧。”
朱标笑笑,“老四也年轻,现在都已经在外面创下一番基业了,恐怕距离建国也不远了,辉祖是老四的小舅子,我不相信,这些年,老四没有把真本事,传给辉祖。”
……
众人谈论间。
靠近北平城外的大营。
已经有将近三十万北方各地精锐,聚集在北平。
北平城北一片阔地,目视所及,到处都是连绵成片的大营。
三十万大军的规模。
任何人看了,都忍不住心潮澎湃。
朱标抵达时,朱棣已经带着一众将领,在辕门外等着了。
朱标远远望着辕门处,聚集的将领。
视线延伸。
绵延成片,无边无际的大营,映入眼帘。
操练声、射击声、炮击声,不时从大营内传出。
这就是他的兵!
不久将来,将会跟随他,驰骋塞上草原!
朱标收回视线,重新落在站在众将之首,担任副统帅的朱棣身上。
默默激动握拳。
“大哥。”
朱棣含笑,带着朱樉众人,在朱标靠近时,迎上去。
朱标勒马。
翻身下马,快步走来,在数百双眼睛注视下,笑着重重抱了朱棣一下。
搞得朱棣都有些不自然。
朱标松开笑道:“带大哥,去你陆军第一镇看看。”
朱棣忙安排人,为抵达的朝廷新军安顿营地,然后带着朱标一群人,前往陆军第一镇所属大营。
吕本跟随在人群中,一路,眼神晦暗不明看着朱棣,同时腹语,‘要怎么做,才能让朱四郎独领一军和太子爷分开?’
谈笑议论中,众人靠近陆军第一镇大营。
“放!”
砰砰砰……
“一二一!”
“向左转!”
……
刚靠近,就听到营地里面,嘈杂的声音。
朱标好奇询问:“将士们都休息好了?”
老四他们走在前面,一路清理道路,也只比他们早到一两天。
这么快就投入训练了?
将士们能吃得消吗?
朱棣笑着解释,“抵达后,将士们休息了一天,兄弟们都是南方人,第一次北上,得让他们抓紧时间,适应北方的天气……”
为了这件事,整个陆军第一镇所有人都忙的焦头烂额。
要想保证大多数将士,不被北方寒冷打败。
食物、御寒保暖、驱寒药材……
方方面面要准备的事项太多太多了。
朱标以及众将,跟在后面,耐心听着,走入大营内观摩。
朱标也注意到了。
陆军第一镇相比金陵时,精气神还是有点差。
将士们明显不适应北方的酷寒天气。
两只手冻得红彤彤,举着火铳,隐隐颤抖。
朱标靠近一名举火铳将士身边,伸手摸了摸将士红彤彤的手,手掌黏黏的,搓了搓,又放到鼻尖闻了闻,摊手好奇问:“老四,将士们手上涂了什么?”
“猪油。”朱棣笑着说道:“这是我们在鸡笼屿就准备的,猪油能防止冻疮、皲裂……”
朱标点点头。
随后,跟着朱棣继续参观。
长途跋涉,还在完全不适应的寒冷北方。
这回,他们才算真正见识了新军一些不曾暴露的细节。
一路回到北征大军给朱标准备的帅帐。
朱标等众人落座,环视众人,感慨道:“适才,诸位都去陆军第一镇看了,想必,大家对陆军第一镇的感受更加直观清晰了吧?”
……
众人不时颔首。
“正是陆军第一镇方方面面细节做得足够好,才保证了陆军第一镇的战斗力和士气,在完全不熟悉的寒冷北方,得到最大限度保存。”
“而确保这些细节的,来源于陆军第一镇优秀精干的参谋团。”
……
“孤说这些,并不是让伱们现在就改,不久后,各军陆续抵达,马上就要出塞,也来不及改,孤只是希望,诸位把观摩所得,牢牢记在心里,朝廷的百万兵马,在往后,都要陆陆续续改编为陆军第一镇这样,更为先进的新式军队……”
朱标话落,数百名各级将领,哗啦起身,“太子训导,末将铭记于心!”
铿锵声冲出帅帐。
周围值守的将士,都忍不住热血沸腾,下意识挺了挺胸膛。
朱标更是激动。
脸微微潮红,矜持抿唇,唇角还是忍不住浮现笑意,满意点点头,抬手压了压手。
唇角微动,刚准备说话。
“报!”
一名把总快步走入帅帐,“辕门外,有自称北元可汗使节求见!”
所有人都微微皱眉。
朱标当即吩咐:“把人带进来。”
片刻后。
浑身风尘仆仆的北元使节进入帅帐内,对朱标行抚胸礼后,铿锵道:“我乃可汗使节,可汗质问大明太子,我草原数年不犯大明疆域,反倒大明,咄咄逼人,已经把我朝势力,逼出辽东,为何还要仗势欺人!”
朱标不由微微皱眉。
的确,北元已经数年没有犯边了。
反倒是这几年,朝廷咄咄逼人,不断对北元发起进攻。
从师出有名的道义上,还真有些理亏。
“如果尔可汗脱古思帖木儿,愿意自取皇帝头衔,来向我大哥称臣,我朝可以马上退兵。”
朱棣忽然开口,所有人唰一下,看向朱棣……
朱棣坐在帅帐左侧,除朱标,最尊贵的位置,含笑看着北元使节,“天下只能有一个皇帝,那就是我父皇,任何僭越称皇者,都是对我大明的挑衅,只要脱古思帖木儿愿意放弃皇帝称号,都不用跟随我们回朝,只要和我大哥约定,前往两国边界,象征性向我大哥,称臣,也不用纳贡,我们这五十万精锐,马上折返!”
“脱古思帖木儿肯吗?”
朱标不由笑了。
其他人也全都笑了。
脱古思帖木儿只要这么做了。
朝廷退兵也无妨。
因为只要脱古思帖木儿这么做了,草原各部就再也不会听从脱古思帖木儿号令了。
使节看着身穿异样军服的朱棣。
郑重抚胸鞠躬。
鞠躬深度,比刚才对朱标都深。
朱棣微微皱眉。
余光瞥视。
果然,很多人脸色也都变了。
使节郑重道:“小人拜见燕王。”
明四皇子深陷草原时,他曾在围剿中,有幸远远见过。
靠近见过明四皇子的千夫长、万夫长,都被明四皇子杀了。
他比较幸运。
明四皇子穿着这身奇怪装束,他刚才还没认出来。
虽然此人狠狠羞辱了整个草原。
但他们草原人,敬重真正的强者!
使节拜见后,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低着头,双手高捧到朱棣面前,“四皇子,这是可汗给四皇子下的战书,我方已经在张北城,布置重兵,你们出塞,一定要夺取张北,可汗希望,我们双方,在张北打一场,我方防守,贵方进攻,可汗希望,明四皇子指挥陆军第一镇,能作为大明的进攻兵马之一。”
诸将瞬间满脸激动。
陆军第一镇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
可无论是检阅、对抗演练,亦或是长途行军,都不是实战。
大家更想看看,陆军第一镇的实战表现!
没想到,这么快,机会就来了!
不过,大家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毕竟,陆军第一镇是一支地地道道的南兵!
朝廷此番从南边抽调精锐。
也没从福建这么南的地方抽调。
就是担心水土不服。
而且陆军第一镇还是一支回朝助战的客军。
这样一支军队,大家把人家拱到前线,打一场攻城战,太不地道了。
即便很多心向朱标的将领,有个别极其希望朱棣接下这封战书,也只是隐晦看看朱标,不敢开口落井下石。
‘接啊!朱四郎,你不是很厉害嘛,接啊!’
吕本紧盯朱棣,激动握拳,心中呐喊。
朱棣转身向朱标,抱拳请示,“大哥,我想接下这封战书,请大哥准许!”
打第一仗也没什么不好。
军队只有越打才能越强。
深入草原前。
将士们真正打一仗,是好事。
大伙儿不是想看陆军第一镇实战嘛。
那就看吧。
而且,这种攻防战,可能是出塞后,唯一的一战。
陆军第一镇需要攻防战,实战演练。
为将来征讨四海,提前做准备。
不过,他不能直接答应,现在这里做主的是大哥。
朱标微微皱眉,“老四,你陆军第一镇全是南兵……”
而且据说,除了第一协第一标第一营,其他各营都未参加过实战。
首战,就打攻防战。
是不是有些托大了?
他也想看陆军第一镇实战。
所以刚才犹豫了。
“要不,换朝廷的新军上吧?”
朱棣含笑摇头,“大哥,脱古思帖木儿想和陆军第一镇一战,我们得满足他,若是陆军第一镇打不下张北,再轮换朝廷新军吧。”
朱标略微沉吟,点点头,“那好,我准许陆军第一镇接受北元挑战。”
朱棣含笑领命后,转身接过战书,打开看了看。
顿时被气笑了。
脱古思帖木儿竟然在信中,列举了对他的七大恨。
夺妻之恨!
纵横草原羞辱之恨!
……
说来说去,就是担心他不敢接战书,在信中挑衅,激将。
朱棣把信收起,笑道:“回去转告脱古思帖木儿,战书我陆军第一镇接了,十日后,我们双方在张北一较高下!”
北元使节敬畏看了眼朱棣,抚胸激动鞠躬,“小人一定把燕王的话,转达可汗!”
……
使节离开。
当天。
消息率先在北平传开。
“北元可汗给燕王下战书了!听说,给燕王的战书中,还罗列了七大恨呢!第一恨就是夺妻之恨!哈哈……”
“双方约定,要在张北重镇摆开阵势打一场,燕王陆军第一镇主攻,北元防守!”
“燕王陆军第一镇看着精良,可听说,没打过仗,行不行啊?”
……
寒冷的天气,都难以熄灭百姓热闹议论。
按察司衙门。
吕本得意笑着冲胡惟庸举杯,“胡相,这一杯,咱们当痛饮!”
胡惟庸含笑端起酒杯。
陪着吕本一饮而尽。
他现在不做官了。
没有束缚,此番跟随北上,就是为了近距离,第一时间或许战争消息。
“胡相,当时我是真怕朱四郎婉拒,又或者太子爷阻止朱四郎……”
吕本面色潮红,说着,凑近,低声道:“太子爷当时犹豫了,胡相以为,太子爷是单纯想看看陆军第一镇实战能力,还是想率先把陆军第一镇推到前线去消耗?”
别看两种目的,最终表现形式。
都是让陆军第一镇接受挑战。
可内涵完全不同。
若是后者。
就意味着,太子爷心中,对朱四郎已经生出异样了。
胡惟庸摇头。
他也想知道。
可人心隔肚皮,太子朱标又不是一个没有城府之人。
旁人,岂能轻易看穿朱标的心思。
吕本也不纠结,笑笑。
只要陆军第一镇这支没有实战经验的军队,接下战书就行!
他更迫切想看看,陆军第一镇在攻防战中,死伤惨重的景象。
那一定大快人心!
“胡相,我已经和太子爷说了你的事情,太子爷已经准许胡相以幕僚身份,跟随出塞了,胡相,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尽可能在太子爷心中留下一个深刻印象!”
胡惟庸眼中激动一闪而逝。
他现在就想有个接近朱标的机会。
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现了。
当即举杯,“多谢吕大人!”
……
秦王府。
朱樉跟着朱棣,在陆军第一镇待了一天,到处跑,甚至还时不时跟着朱棣和将士们一起训练。
满身疲倦回到秦王府,对秦王府属官做了些吩咐。
刚来到书房坐下,闭目养神休息同时,回想今天跟随朱棣,在军营忙碌的种种。
这些经过,都关乎新军训练。
老四愿意向兄弟们坦诚敞开,教兄弟们,这样的机会,肯定要牢牢抓紧。
嗒嗒嗒……
脚步声传来。
朱樉睁开眼。
脸上顿时露出喜色,激动起身:“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
姚广孝浑身风尘仆仆,明晃晃的大光头,都蒙上一层浅浅尘土,一席灰黑僧袍,双手合十,含笑道:“禀王爷,刚刚回来,听说燕王接了脱古思帖木儿的战书?”
朱樉点点头,给姚广孝斟茶后,坐下,询问:“你知不知道脱古思帖木儿,针对老四有什么阴谋,若是知道,马上告诉我!不准隐瞒!”
朱樉眼神渐变犀利,审视姚广孝。
姚广孝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笑道:“贫僧离开草原时,整个草原都在传,乌云琪格被燕王纳为侧妃,脱古思帖木儿十分愤怒,贫僧推测,此番,若是燕王独领一军的话,可能会成为整个草原打击的重点!”
他知道,秦王很看重和朱四郎的兄弟情谊。
秦王还对他说过。
朱四郎抽过其耳光。
对此,秦王这么一个脾气乖张的人,竟然一点都不记恨。
他犹记得,当时秦王说的话:老四是为我好,将来我若失败,放眼皇族兄弟这么多,尚炳唯一能托付的,也就老四这个兄弟。
他也没骗秦王。
脱古思帖木儿,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不过在他的劝说下,改变主意罢了。
至于脱古思帖木儿改变主意,准备重点打击太子。
他不准备告诉秦王。
他担心,知道的人多了,露出马脚。
脱古思帖木儿给燕王朱棣,罗列了七大恨,分明就是误导大明这一方的将领。
让大明这边上上下下,都误以为,脱古思帖木儿十分恨燕王。
不出意外,接下来,脱古思帖木儿还会不断加强十分恨燕王的假象。
最终,诱使大明这边,把燕王抛出去,独领一军,吸引北元重兵!
“再没有其他了?”朱樉询问。
脱古思帖木儿恨老四,想把老四碎尸万段,战书中的七大恨就已经展露无疑。
他倒不奇怪。
姚广孝摇头,转移话题,询问:“殿下,燕王的陆军第一镇如何?”
“精锐!”
姚广孝更加好奇了,“此番接下战书,实战能打赢吗?”
朱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陆军第一镇肯定是精锐。
可唯一的缺点,就是实战经验几乎为零。
没有任何参考,就无法下结论。
……
六天后。
陆军第一镇、丘福卫、四支朝廷新军、朱樉、朱棡为首几个北方塞王藩王卫。
总兵力十五万。
率先动身启程。
开赴万全右卫。
从野狐岭前出草原,直扑张北。
此行。
朱棣为全权指挥。
不过,朱标、蓝玉、徐达、汤和等将领,全都随行,诸将都去观摩陆军第一镇实战。
随行其他各军,则是防备北元在陆军第一镇攻城期间,突袭陆军第一镇。
启程当日。
整个北平百姓,全都出来看热闹。
第一镇将士率先走在最前面。
将士们换上了棉衣、棉裤、棉鞋,看着有些臃肿。
背着行军背囊和火铳,抬头挺胸,默默前进。
骑兵已经率先出发。
步军后面,则是两个炮兵营。
战马牵引着一门门黄橙橙火炮,碾压冻土,发出咯吱咯吱响动。
四十八门火炮一排排行进中,引得百姓纷纷侧目惊叹。
“这可全都是铜做的!”
“说起来,燕王才应该是咱们北平之主。”
“可不,燕王要不是拒绝封藩,就是咱们北平之主了,听说,福建现在特别富裕,这本来应该是咱们北平百姓的福祉,可惜了。”
“听说,燕王已经在海外打下一片基业之地?”
……
“甭管怎么说,燕王这个王号,就和咱们北平有渊源,将来燕王在海外立国,应该也是大燕吧?还和咱们北平有渊源!”
“燕王千岁!”
“陆军第一镇必胜!”
“燕王千岁!”
“陆军第一镇必胜!”
……
百姓议论着朱棣和北平的渊源时,议论着议论着,忽然有人开始高呼。
随即,所有百姓效仿跟随,呼喊声冲霄而起。
陆军第一镇将士听到百姓喊声,顿时胸膛挺得更直。
无论如何,都不能给王爷丢脸!
随行的朱标等人,冲销呼喊声传入耳中时,纷纷勒马,向后转身看去……
哼!
吕本脸色微黑,和胡惟庸对视一眼。
此战是太子领兵!
可就因为脱古思帖木儿挑战,战争尚未开启,朱四郎反倒就出尽风头!
胡惟庸微微侧身,凑近吕本,用只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含笑低语:“吕大人何必介怀,此战,朱四郎出风头,也就这一次机会。”
吕本顿时笑了。
可不嘛。
等朱四郎在张北进攻中,碰的头破血流失败后。
朱四郎以前塑造的威望,都会荡然无存!
陆军第一镇,天下第一强兵?
也会成为一个笑话!
众人心思各异中。
陆军第一镇为先锋,十五万精锐,率先浩浩荡荡开赴出关。
第九天……
大军开赴野狐岭时。
脱古思帖木儿向朱棣下战书的消息,传回金陵。
皇宫。
中午。
蒋瓛匆匆入宫,直奔奉天殿。
他知道,这个时间点,皇帝肯定在奉天殿开午朝。
来到奉天殿外广场阔地,蒋瓛看着几个宫女,陪着小祈婳玩耍,唇角微微上扬,冷笑一闪而逝,‘可怜,不久后,你就要成为一个没父亲的孩子。’
此番,脱古思帖木儿摆明了,要报复朱四郎。
朱四郎很危险!
一旦朱四郎战死。
徐妙云孤儿寡母四人,可就危险了!
朱四郎给他们打下的东番基业,太子系很多人也惦记着呢!
蒋瓛快步经过后。
小祈婳停下踢毽子的动作,看着蒋瓛背影。
“郡主……”
小祈婳没回应宫女,迈着小短腿,往奉天殿跑去。
……
“禀皇爷,北平急报!”
殿内,正在进行的午朝,随着蒋瓛声音响起,瞬间止息。
蒋瓛高举信报,匆匆入内,看了眼龙庭。
朱雄英、朱高炽一左一右站在朱元璋身边。
群臣关注中。
小太监取走蒋瓛手中信报,匆匆折返龙庭。
蒋瓛同时汇报道:“北平传来消息,北元伪皇脱古思帖木儿向陆军第一镇下战书,在张北,约战陆军第一镇……”
雄英和雍鸣听着,对视一眼,脸色均都不约而同变凝重。
百官有少数人担忧。
更多人暗暗对视,眼中闪烁着窃喜解恨之色。
‘脱古思帖木儿如此恨朱四郎,太子爷北征,稳了!’
‘最好!最好朱四郎战死张北,朝廷以复仇姿态,横扫草原!’
……
一瞬间,一些仇视朱棣的官员,激动握拳,暗暗预演着战局发展。
午朝被北平传来的急报打断。
百官从奉天殿鱼贯而出。
瞥了眼,睁着黑豆豆大眼睛,爬在殿门口偷听的小祈婳。
许多人唇角戏谑冷笑一闪而逝。
走远一些。
三三五五交好者,瞬间凑在一起。
“朱四郎竟然直接答应了,这是足够自信呢,还是傲慢自大,忘记他的陆军第一镇,虽然精锐,可全都是一群新兵蛋子!”
“我看,他朱四郎就是为了抢太子爷风头!”
……
“朱四郎若是出事,太子爷必为朱四郎报仇雪恨,徐妙云孤儿寡母守不住东番,应该会把东番献给朝廷吧?”
……
消息很快就从皇宫传开。
“陆军第一镇首战开始了!”
“太好了!俺相信,用不了多久,肯定就能收到陆军第一镇的捷报!”
“愚蠢!尔等愚民,愚蠢的可笑!燕王的陆军第一镇虽然训练精良,可到底没有实战经验!”
“燕王就是太自大了!这一战,他本来就不应该答应,为了抢太子爷风头,必然会付出惨重代价!”
……
城内,一些读书识字的精英和百姓,就陆军第一镇能不能赢,展开了激烈争论。
……
整个朱紫巷,则关注着朱府。
寝殿内。
一群孩子,站在徐妙云面前。
一个个满脸愤怒。
徐妙云笑道:“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说什么,咱们不用理会,春晓,你们什么时候出发游历天下?”
春晓摇头,“师娘,我们决定不去了。”
满城风言风语。
甚至还有人开始议论,师傅出事,师娘孤儿寡母如何如何。
太可恨了!
师公怎么也不管管!
乌云琪格坐在旁边,看着这群要留下来,保护徐妙云的孩子们,不由笑了。
说不羡慕,那肯定是虚伪的假话。
但这是人家嫂子该得的。
徐妙云笑道:“你们连自己师傅都不相信了吗?何况,越是这个时候,师娘和师弟师妹其实越安全,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那些人也就是过过嘴瘾。
臆想罢了。
四郎出事的消息,一天不传来。
就没人敢动朱府任何人分毫。
即便四郎出事的消息传来,这些恨四郎的人,也会仔细确认后,才敢行动。
“而且,你们不出去增长见识和本事,怎么保护师娘?”
……
经过徐妙云仔细分析。
又加佯装生气命令。
一群孩子才决定,继续如期去游历天下。
等孩子们走后。
乌云琪格苦笑,“这回,我连累义兄了。”
七大恨?
亏脱古思帖木儿一个大男人,能编造出来。
太小心眼儿了!
哪有一点草原男人的胸怀!
先祖成吉思汗就肯定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带来的耻辱,不顾军国大计!
可以想象,朱粗鲁恐怕会被草原各部落,重点打击针对。
徐妙云眼底忧虑一闪而逝,笑着摇头:“我们搬回朱府,前前后后才多久时间,这么小的事情,怎么就这么快传遍整个草原,而且还传出,四郎纳你为侧妃这种谣传?”
乌云琪格渐变凝重,“嫂子是怀疑,有人故意散播谣言,就希望脱古思帖木儿针对义兄?”
徐妙云点点头,低头,看向婴儿床内,‘拳打脚踢’的金豆子。
眼底忧虑更浓。
这件事,充分反映了大明内部人心不齐。
恐怕,这种不齐心,同样在北征大军中存在。
这种不齐心,蔓延到哪个层次了?
四郎接下战书。
肯定有其他考虑。
但也肯定有,给各军做表率,凝聚人心的目的。
可四郎一个人,能做到凝聚人心的目的吗?
张北之战她倒不担心。
可她担心,深入草原后!
这种人心各异,小心思泛滥,最终酿成大祸!
希望,她多虑了吧。
这一战,有太多让她牵挂的人了。
四郎、阿爹、辉祖、膺绪、增寿、东旭……
……
当天。
临近傍晚。
太阳已经落到草原地平线时。
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
缓缓抵近张北城。
脱古思帖木儿,率领各部首领,站在城头遥遥眺望。
“走在最前面,穿黑色军服的就是明四皇子的陆军第一镇吧?”瓦剌三部首领之一,太平,指着陆军第一镇方向,好奇询问。
脱古思帖木儿、纳哈出、张玉、马哈木等人,也全都盯着陆军第一镇。
嗒嗒嗒……
其他各军已经停止前进,开始建立大营。
陆军第一镇则继续向张北城挺近。
随着距离接近,整齐步点声传入耳中。
城头众人也看的更加清楚了。
红色光线映照下,将士们背后的铳剑,一片血红。
马哈木等人神色渐变凝重,细细端详着,横竖都宛若一条条直线,靠近的阵列。
陆军第一镇后面。
朱标等人,立于马背,同样严肃认真,仔细端详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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