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身上的枷锁后。
李建昆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加码壮壮的寻人启事。
在这件事情上,他大抵上是有些疯狂的。
他心知肚明。
但他有足够的理由去疯狂。
抛开他和沈姑娘的事不谈,壮壮可是他的小舅子,他的亲人。
只要能寻到,区区钱财何足挂齿?
然而,《创业家》杂志的主编周岚,不赞同。
“我说老大啊,一百万和五百万,对你而言没差别,对那些想拿悬赏的人来说,也没差别啊,一百万足够引人疯狂了。
“想找他还得找。
“犯不上,真犯不上。”
天知道,周岚刚才差点没跪着将他迎进来。
杂志社里的其他职工,比她还不如。
有个姑娘远远瞅见他,直接尖叫起来……
世界首富?
他们老板?
做梦都没想到。
弄得这一阵子,亲人们总向他们问东问西。
不少记者跑到杂志社想做采访。
《创业家》杂志的销量,更是大爆炸――得知是李首富创办的财富刊物后,想发财的人,没人不惦记,都企图能从里面取到真经。
自家的印刷厂,现在机器二十四小时连轴转,都忙活不过来。
不得不找其他印刷厂搞包工。
李建昆道:“那就让疯狂来得更猛烈些吧。”
忽地想起什么,周岚道:
“我觉得,与其抛这么多钱到社会上,把一些见钱眼开的不正经人,都给勾出来,天知道会不会闹出什么乱子,不如拿这笔钱去资助相关的正经组织。”
“有相关的正经组织?”李建昆诧异。
他都没听说过,国内目前有寻找失踪儿童的组织。
周岚点点头道:“首都有个民间组织,专门寻找失踪人口,不光是儿童。”
那也没听说过。
李建昆眼神明亮,急忙追问,如果是这样的话,周岚的建议确实极好。
所谓术业有专攻。
专业人士自然更靠谱。
……
……
东城,曲尺胡同。
胡同名来源于胡同的造型。
汽车实在难以通行,何冬柱泊车在巷口等候。
李建昆独自一人徒步进入。
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配一副同色蛤蟆镜。
倒是谁也认不出来。
一路寻人打听,总算找到地方。
望着眼前的小门小户,怎么看都像一个民宅。
隔着围墙能看到两块青瓦房顶,与围墙一起合围出一个小院。
掉漆严重的大门左侧,悬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短匾,上书四字――
【归雁寻亲】。
这不禁让李建昆想起杜甫的一首诗。
不知这个组织的名字,是否来源于此。
还没进院,他留意到墙根下有个摊位――
一张竹凉床,上面摆放着锅碗瓢盆等小百货。
后面的小马扎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李建昆寻思这人在这里摆摊,应该对归雁组织有些了解,不如打听一下情况,比如负责人是谁。
遂踱步上前,递过一根华子。
中年男人问他有什么事后,道:“我就是归雁组织的人。”
“哦?”李建昆下意识瞅瞅他的摊位。
中年男人讪讪一笑道:“这不是入不敷出么。找人很花钱的,不提其他,路费就是个大开支,总得有些进项吧。
“我们很多人都没有首都户口,找不到好工作,只能打打零工,摆摆地摊。
“现在都算好的哩,早几年被发现,还会被当作盲流遣返回去。”
李建昆恍然,问:“大叔你哪里人啊?”
“湖南。”
李建昆诧异,又问:“来首都有几年了吧?”
他说话已听不出外乡口音。
“整整四年啦。”中年男人说到这里,长长叹息一声。
李建昆迟疑一下问:“家里谁走丢了?”
“儿子。不是走丢,被人拐走了。”
“你是湖南人,你儿子应该是在那边被拐的吧,待在首都找?”
“小伙子你有所不知,第一,除了归雁组织外,没其他专门帮忙找人的组织;第二,那些该死的人贩子,都形成……白鹭姑娘说叫啥来着,产业什么――”
“产业链。”李建昆搭话道。
“对对,产业链。”
中年男人接着说道:“反正就是说:人贩子爱在哪些地方拐人,又弄到哪些地方去卖。
“我讲不太清楚,白鹭姑娘研究得最明白。
“我们每年都有找回来的人哩。”
这玩意,还有迹可循?
李建昆既惊诧,心头又大喜,暗道还真来对地方了。
白鹭姑娘?
何方神圣?
听着有种仙气飘飘的感觉。
“大叔,你们组织的负责人是?”
“就是白鹭姑娘啊。”
“她在吗?”
“在的在的,她一般都在,没她在,我们没主心骨。”
中年男人忽然怔住,话锋一转问:“不是小伙子,你家也丢人了?”
李建昆点点头。
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叔顿生亲近,起身探手隔着凉床拍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慰,然后望向另一只手上的华子,用过来人的口吻说:
“往后省点吧。
“可不敢抽这么贵的烟。
“我这么跟你说吧,我家以前也是肥膘子肉不断,现在,呵,我已经好几个月没吃过肉了,你不省着点,真会扛不住的。
“我们这里隔三差五也有人离开。
“不是不想找,是再找下去,全家都没了。”
李建昆认真点头:“行,大叔,我知道了。”
说罢,告辞离开。
院门没闩,推门便入。
院里有两个人,看见李建昆后,问他来意。
李建昆道明情况后,其中一人,领着他走进正北房。
堂屋不大,却显得颇为空旷,没什么家具。
此时一张包浆的原木色四方桌旁,围聚着一群人。
基本都是年轻男人。
年龄大些的,和女人,只怕像门外那位大叔样,出去赚钱,贴补组织了。
在这群年轻男人中,有个娇柔的身影,格外显眼。
他们正在商讨一次出门寻人的计划。
这就是为什么参与者都是年轻男人的原因。
唯一的女人,自不用提,白鹭姑娘无疑。
李建昆瞅着她的背影,感觉这姑娘或许与他年龄相当。
领李建昆进来的人,想要开口打断他们,被李建昆制止。
四方桌旁的人们,讨论得很认真,倒也没发现他们,或者说,有太多困难盘桓在他们脑子里,无暇顾及其他。
“从我们打听到的各种消息来看,那地方绝对有个交易市场,但凡这种市场背后,肯定有黑势力,我们很难像上次样,找到人后,直接抢回来。最好的办法,还是花钱赎。”
“杨兵你说话过点脑子行吗?我们的路费都是好不容易凑齐的,哪有钱赎?”
“我只是就事论事,真对上一伙黑势力,在人家的地盘上,凭我们几个?到时候别人没救回来,再搭上几个。”
“我们多花些时间,策划好,抢回人后,马上跑!”
“要是没跑掉呢?”
“那就跟他们拼了!”
“你这是气话。”
白鹭姑娘劝解道:“好啦好啦,别吵,我想办法再凑笔钱吧,你们带在身上。
“一个个去赎,我们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钱。
“咱们带自己的亲人回来,天经地义。
“万一没办法直接带回来,被黑势力堵住,到时再拿出钱,可以消灾。”
众人眼前一亮。
这倒是个好主意。
“可是……”
杨兵望向白鹭,皱眉道:“你连结婚戒指都当掉了,还哪去凑钱?”
白鹭苦笑一声道:“再去找我那些同学想想办法吧。”
这时,有人下意识望向门口,总算注意到李建昆两人:
“诶?这谁啊?”
领李建昆进门的人搭话道:“家里孩子丢了,找我们寻求帮助。”
众人恍然。
白鹭示意大家继续商讨其他细节,遂踱步上前,用安慰地口吻对李建昆说:
“同志,别着急,先跟我来吧,把你家丢失的亲人的信息登记一下,这样我们每回组织人出去找,就会留个心。
“你也看到,我们马上有一次行动,说不定就会有好消息。”
李建昆所料不错,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姑娘。
人如其名。
皮肤白皙,容貌秀丽,不施粉黛,亦有种浑然天成的美。
身上透着一股子书卷气。
李建昆推测她文化水平不低。
他说了声“好”后,跟随白鹭姑娘走进一间偏房。
里面用简易粗劣的木质家具,布置成一个办公室,墙角还架着一张木板床。
白鹭在窗边的五屉桌后面坐下,找出笔纸,同时示意李建昆在对面坐下,正想开始询问时,瞅着他的造型,微微一笑道:
“其实、不必这样。
“无论是来我们这,还是寻找亲人,都不是丢脸的事。”
李建昆:“……”
他是怕丢脸吗?
白鹭见他仍不愿摘掉帽子取下墨镜,倒也不强求,问道:
“您和丢失者的关系?”
“他是我小舅子。”
白鹭怔了怔,来到他们这里的人,寻找的都是直系亲属,寻找小舅子的,还真是头回见。
不过她还是记录下来,一边在纸上书写,接着问道:
“丢失者姓名?”
“沈壮。”
白鹭手上的永生牌钢笔,一下顿住,小脑瓜机械式地抬起。
当抬到李建昆能看清脸的时候,白鹭由于瘦削本就显得格外大的眼睛,瞪得好似铜铃。
“李学长?”她惊诧问。
李建昆也是一脸诧异。
白鹭赶忙解释道:“你发布的悬赏寻人启事,动静闹得这么大,我们又是专门寻人的组织,早留意到了。”
她说到这里,讪讪一笑:
“既想帮忙找回孩子,也想挣这个悬赏。
“组织运营越来越困难,最早的时候一个礼拜安排一次外出行动,现在,有时候一个月都安排不了一次。”
李建昆打量着她问:“你是北大的?”
白鹭颔首道:“七八届,物理系。”
李建昆摘掉了鸭舌帽和墨镜。
当看清那张最近报纸上常能见到的脸后,白鹭难免有些激动,还真是!
她的世界首富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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