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城中村
九龙塘前行不远,钵兰街西北侧,瑞士银行。
支付过二百六十四港币的车资后,李建昆和林新甲从皇冠车上下来,一前一后走进银行。
要说港城银行多如牛毛,为什么选择瑞银,理由只有一个――
其他银行李建昆压根存不进去。
瑞银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像是别的银行,往里头存钱都有利息,但瑞银不同,你还得给它交钱,所谓管理费,费用高低与存款比例成正比。
饶是如此,它仍然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银行,没有之一。
无数富翁热衷于把钱存在瑞银。
无他,靠谱。
至少在2020年代之前,是这样的,后面听闻它背后的那个国家,反复横跳,一会中立,一会不中立,致使信用大跌。
当然了,这是后话。
至少在这个年代,问你收钱的瑞银,它是真的办事,可谓将客户服务做到了极致:
存钱不需要身份证。
如果你不喜欢数字密码,甚至可以弄个化学方程式――有个大毒枭就这么干过。
转账汇款时,倘若不想被人知道,银行会使用暗码。
突出一个你有什么条件,银行尽量满足。
当然了,此类服务的档次,与你的客户等级是相匹配的。
1980年哪怕是在港城,一百五十万港币照样不是小数目,此时几十万港币就能拍部电影。
1979年港片排行榜第一名叫《笑拳怪招》,总票房为544万港币。排名第十的是《南北醉拳》,总票房为286万。
李建昆被请进大客户室。
客户经理素质不错,对于他内地人的身份极为惊讶,但一句没有多问。
等出来时,一袋子钱消失不见,李建昆兜里多出三样东西:存根、支票本、银行卡。
80年港城已经有了ATM机。
“新甲,瞅啥呢,走了。”
林新甲坐在银行大厅的沙发椅上,身前茶几上有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没怎么动,显然喝不惯,眼神四处乱瞟,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他讪讪一笑,起身,走近后,很没出息道:“在港城待了三年多,我连幻想都没幻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走进瑞银,还能混到咖啡,呵呵~”
“幻想啥呀,想进就进,你只要往这一坐,问他们要咖啡都会给。”
“话是这么说,可是……人穷志短啊,根本没这胆子。”
“我看你胆子也不小嘛。”
李建昆哈哈一笑,拍拍他肩膀,“好好干,我会让你这个总经理越来越名副其实的。”
“嗯!谢谢老板。”
林新甲以前工作的制衣厂,就在九龙,相比起新界、元朗的经济萧条,以及港岛的富裕繁华,九龙位置在中间,经济也居于中间。
附近工厂和市场扎堆,工作机会很多。
九龙这边的居民,大体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港城的中产阶级,他们是市场和工厂的摊主、管理者;一类是生活在底层的打工人。
显而易见,林新甲属于后者,还是尤为靠后的那种。
作为一个逃港不过三年的打工人,他仍没能彻底走出九龙最廉价、也是最混乱的区域。
出租车上,司机一再强调,“我可不去九龙寨城哈!”
“没让你去,我说的是旁边一个村子。”
九龙寨城?
听着二人对话,李建昆内心沉吟,大名鼎鼎呀,不过他还真没去过,或者说没见识到。
上辈子他前前后后过港至少几十回,港城很多地方都逛过,九龙寨城这个地方不是没时间逛,而是没有机会。
日后它会变成一座公园,昔日的寨城已于90年代初拆除。
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很多后来的人并不知道,饶是在当下这个年代,我国在港城仍有一片领土。
正是九龙寨城。
1842年,第一次鸦片战争之后,港城虽然割让给英方成为殖民地,但仍保留了一个军事据点。满清立足于此,一边对抗在港的英伦佬,一边对付海盗,对据点进行扩建,修筑围墙。
九龙寨城因此诞生,与对岸的维多利亚城对峙。
1989年,满清和英方签订99年租借协议的时候,据理力争之下,九龙寨城照旧归满清管理,由广府派兵驻扎。
随后也曾闹腾过,九龙寨城一度被英方抢走。
到了1900年,李鸿章任两广总督时,反复进行谈判,这才迫使英伦佬公开承认,满清对九龙寨城有主权,同意撤离英军,但也不允许清军进入。
于是乎,出现一个有趣的现象:
九龙寨城属于满清,但满清无法进行管理。而英伦佬非常想要管理,却碍于国际法无法驻军和安排官吏。
想想看,满清尚且能保住这块飞地,咱们国家成立后,还能被英伦佬夺走不成?
所以这块地一直属于我们,只是我们此时国内还在百废待兴,没怎么管。英伦佬则是没权利管,港府更甭提。
九龙寨城倒成了一个三不管地带。
李建昆通过一些港片中的了解,大抵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但讲真的,在能确保安全的情况下,他还是想去看看。
它总归意义非凡,承载着一段厚重历史。等再过几年,又成了想看也看不着。
“哒!哒!”
皇冠出租车驶入一个城中村。
港城的住房密度很高,“村”只是一个说法,相较于周边的高楼和环境而言,这里房子更低矮、老旧,环境也要脏乱一些。
汽车在狭窄的老街旁停下,林新甲付了车费,上回李建昆给他的钱还没用完,大头开支都有记录,准备抽时间给老板瞧瞧。
“啪!”
李建昆下车,抬头望去,这是一排五层筒子楼,眼前有家“袁记旅馆”。
“我当谁来了呢,这不是林老板么。”
“袁叔,你别打趣我了。”
“真话!你小子现在可不是发达了?瞧瞧这身派头,啧啧。”
旅馆一楼是吃饭的地方,进门左侧有个柜台,壁柜上摆着一些廉价酒水,当中是一尊关二爷像。
里面走出一个穿白色两根筋,配白衬衫,青布裤子下是一双人字拖的秃顶小老头,约莫五十左右,显然跟林新甲颇为熟悉。
“新甲,这位是?”
“我老板。”
“嚯!贵客临门呀,来来,里面请。”
林新甲告诉李建昆,这人是他老乡,老宝安人,靠着一手还不错的厨艺,攒下这个小旅馆。
“老板,要不要先吃个饭?”
“你自己吃吧,我头重脚轻,现在只想睡觉。”
老袁安排了最好的房间,三楼,带独立卫生间,有这个配置,其他的李建昆也就不挑了。
单人床,还算软和。他把房门反锁,窗帘一拉,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等悠悠转醒时,抬起手腕一瞥,竟然已经午夜一点多。
“咕咕~”
这会肚子是真饿了,走出房门,也不知道林新甲在哪个房间,只好独自摸下楼。
来到一楼饭馆,里头还有两桌宵夜的人。
李建昆扫一眼没看见老袁,柜台后面坐着一个扎马尾的姑娘,趴在那里写写画画。
他踱步走到跟前,对方还没发现。
李建昆本想搭话,却被对方怀里的书吸引视线,这是一本全英文的经济学著作《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他刚看完不久。
作者凯恩斯,宏观经济学奠基人。
午夜一点,城中村的小旅馆,研读经济学著作,认真做笔记的姑娘?
有点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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