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是天赋异禀。”
“是的,我学剑相关的东西很快。”
“但是也太快了。”少女赞叹道,“少侠能将其他招式也展示一遍吗?”
裴液点点头,依言将后几式也一并自手中使出,【清鸣】出手时,小木剑竟然同样巨震。
“唔!”少女忍不住拍了拍手,“好有力量的一剑。”
然后她有些愣怔地看着:“我真的对这套剑感觉很独特.”
“怎么说?”裴液自觉是当局者迷。
少女有些惘然地摇摇头:“暂且说不上来。”
“那我们以后再慢慢交流吧。”裴液道,“轮到你了,李姑娘。”
“好。”李缥青点点头,“‘玉影’少侠若想看,我亲身展示便好,现在手上的是‘黄翡翠’。”
少女调整了一下呼吸,手轻轻抬起,铜剑条平衡在她的指尖。而后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一拨,仿佛风云骤变,手掌翻成了一朵花。而后一柄小剑“飒”地从掌底刺出,宛如金乌探头。
这倒是字面意义上的“飞来铜影”,裴液想着,手上鼓掌道:“好剑!”
李缥青满意地一笑,又将接下来三剑依次使出,于是少女所描述的那种感觉一下子来到了裴液心中。
确实是微妙处难以言说。
少女演练完毕,停下了手指。
裴液一怔:“咦?没了吗?后面.是不是还有剑招?”
李缥青有些惊讶:“少侠好敏锐的眼光,是的,后面还有三式,但我其实还没学会,亲身都还差不少,手上就更用不出来。”
“唔。”裴液点点头,“没事,我后面也有几式没学会呢,等咱们学会了再交流吧。”
两人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开始以手仗剑而斗。
这种“手谈”确实很有意思又颇为克制,它决计代表不了真正的胜败,也不会透露太多剑法的信息,甚至双方招式的高下也不是那样的明确。因此大家可以放心地玩,随意地玩,和不同水平的剑修玩。
但它又确实是一个人剑道水平的投射,在这种切磋中,可以获得真切的感悟,也可以体会到博弈的快乐。
可谓是独属于剑修的君子之戏。
裴液和李缥青叮叮当当地斗了一会儿,渐渐地同时停下了动作。
裴液抬起头,李缥青也有些迷惑地笑着看了过来。
“有没有发现咱们会的这两样剑法好像不适合互相搏斗?”
“是啊。”
“但确实有所感悟。”李缥青思忖道。
裴液同意。
“那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少女收回手,活动了一下手指。
她有些好奇地看着裴液:“不知少侠是何处的名额?”
“奉怀。”裴液则指了指少女的指上剑,“李姑娘,你这柄剑的形状,是斩心琉璃吗?”
“啊?对!”李缥青有些惊讶地笑了出来,“少侠你连‘指上剑’都不曾听说过,竟然认得出斩心琉璃吗?”
“哈。”
李缥青低头搓了两下小剑,轻声笑道:“这是师兄给我铸的,我喜欢明剑主,他之前去少陇府时,便买了斩心琉璃的画像回来,照着铸了一把。”
“唔!自己铸的吗?那很有手艺。”裴液看着这小剑条,细节比例都很妥当。
“哈哈,其实第一次铸出来是个歪歪扭扭的铜疙瘩,怎么也打磨不出来,现在这个.是十几版后的了。”
裴液微微瞪大眼睛:“伱师兄和你关系一定很好。”
“嗯。他对我有些好过头啦,导致我十六七了,还什么事情都不会做。”少女看着星空轻轻笑道,“我们都是在剑门中出生长大,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带着我一起玩。”
少女将黄铜小剑系回腰上,又笑:“其实也不知这形状到底对不对,反正花了四五两银呢,说是神京见过斩心琉璃真身的画手所绘,而后摹画过来的。”
“是对的。”裴液点头肯定。
李缥青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希望吧。但其实也不重要啦,师兄花了很多心思,我也很喜欢它的模样。真的假的,反正也都是别人所铸,天下又没有一件明剑主认证的‘正版’。”
裴液点点头:“这倒是,反正是戴在自己身上,真假都和人家沾不上关系。”
“是啊,都是很遥远的人物——但你还别说,之前邸报上说一个白衣人来咱们州问剑,后来有消息传那就是明剑主呢不过想来也是捕风捉影的东西。”少女仰头看着天道,“真想见明剑主一面啊她那么好。”
“你都没见过她,怎么知道她好?”
“我——好吧,这话倒也对。”李缥青望着星星,她的眼睛水亮而润,繁星落进去很是璨璨,“也许明剑主也有自己的困境吧,但至少在我想象中,她应该是那种永远不会有烦恼和牵绊的人。”
裴液怔了下,倒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然后他道:“明年神京羽鳞试,明剑主要参加,你要去看看吗?”
“明剑主要参加也只是猜测不过我确实有些想去。”少女低下头收回目光,星星一离开,那双眼睛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但那是很后面的事情了。”她轻声道。
裴液看着少女,她的目光望着空处,仿佛那里有什么他人不可见的东西。
裴液低下头,看着小木剑在自己手上旋转。
旁边李缥青注意到,笑:“你这枚就没什么特殊了,是我们翠羽剑门里的一位手艺师傅做的,用料是檀木,每位弟子都发了一个。”
裴液翻过来细细一看,确实刻有“临水翠羽”四个漂亮的小字。
“其实州城就有很多地方卖指上剑,你若喜欢玩,可以去买一枚好看的来用。”
“不必,这枚就很好。”裴液道。
这话也不尽是客气,作为翠羽剑门弟子的入门礼之一,这枚小剑少有雕刻但打磨用功,原生的木纹十分漂亮,重量分布也经过琢磨,颇有一种简美。
李缥青向后一仰双手拄地:“我听说神京的指上剑样式才多,有许多奇异的材料和设计,有的甚至经过炼器术士的淬炼,玩法很多很多。”
“等到了神京一定瞧瞧。”裴液照着少女的话语想象着,忽然问道,“你后面三式什么时候能学会?”
“.学剑哪有那么简单,那要以年月而计了。武比前就将‘翡翠篇’整个学完的,近十年也只有师兄一个。”
“那你师兄天赋很高。”
“嗯,师兄天赋比我高的——少侠天赋也很高啊。”李缥青有些好奇道,“对了,还不知少侠师承。”
“我没有师承。”
“嗯?”李缥青笑,“少侠只练了这半部《蝉雀剑》,就抵达拙境了吗?”
“那倒不是,”裴液失笑,“我是先学的——”
他忽然语声一滞,轻“啊”了一声,一拍额头:“其实蝉雀剑也不是我最强的剑。”
“??”李缥青瞪大眼睛看着他。
我们都交换完了!
“但这确实是我用在武比上的最强剑术。”裴液连忙解释,“如果李姑娘你击败了我,我会认输下台的,不会对你用更强的剑术。”
“.”这话令少女瞪大的眼睛收了回去,但眉毛却又有些蹙了起来。她张了张嘴,没把话说出来。
你用了.又能怎么样呢?
这少年质朴赤诚,奕剑也有灵光,就是有一点喜欢自说自话。
说是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却只有二生时、评判自己的琉璃小剑时、还有现在.都有一点点爱装。
但反正无伤大雅,李缥青打了个舒展道:“今日天色太晚了,咱们不如明日再互相印证?”
确实很晚了,周围已是真正的万籁俱寂,小院中连虫鸣似乎都已消失。院墙外,小楼那些通风的窗户也都已经关上,只有三楼正中的一扇被漏掉了,此时仍然露出一个昏蓝夜空下的黑洞洞。
“好,李姑娘早些歇息去吧。”
“嗯,明天见。”
李缥青刚一转身,却听见身后“噗通”一声,一转身,少年已枕着剑匣躺在了树下。
“.少侠不回屋睡吗?”
“我在这里没有住处,平日睡客栈的,今日晚了,随便对付对付就行。”
“那怎么可以?”少女惊道,“我这边院里还有空房,来我这里住吧。”
“啊?不必不必,太冒昧了。”
“不会,院子很大的,加上几位师兄师姐也住不满。”
哦,有其他同门。裴液笑着起身:“那就打扰一晚。”
“何必一晚,裴少侠你可以退掉那客栈,就来这里住便可。”李缥青诚挚道。
裴液自然连忙摆手。
二人前后脚走出武场,裴液才知道住在西院的正是这位少女。
少女领裴液找了一间空房,告别而去。裴液和腹中螭影交代了一句,便上床睡下。
第一感觉是,从没睡过这么软的床。
——
清早,朝阳自明朗的空气中洒下时,武馆门口进来一个五短身材的小胖子。
张鼎运神清气爽地走进来,一来到武场门前,就听侧面门响,他一扭头,就见裴液正从西侧院里走出来。
“?”张鼎运立定,皱眉看着他。
“昨日和翠羽剑门的朋友谈了一场剑,人家就留我住了。”裴液笑。
“这里面住的是翠羽剑门?”张鼎运惊讶,“他们今年来这么早?——这小院也住不下啊。”
“.我不懂,但好像只住了四五人。”裴液道。
张鼎运却叹道:“翠羽剑门今年最出彩的人物是李缥青,稳拿前四的人物,也是第二的最大热门,听说才十七岁,真想见见这般人物。”
“啊,她就在里面,刚起。”
“啊?”
“她昨日清晨还给我们演剑来着,人很好。”
“.唉,果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张鼎运一声更重的叹息。
“什么意思?”
“昨日我与你说的那位才女竟然光顾了我们诗会。”张鼎运满足地笑道,“还与我们做了一首诗。”
“才女也看武比的吗?”
“什么话!咱们大唐文武从来不分家。不过.倒还真没作武比的诗,她重新出了题,作的是捉月湖,结束后还帮我们一个个改了诗,大家都拿着去书院炫耀了。”
裴液反正不懂这些,他转过话题道:“你说李缥青是翠羽剑门最出彩的好像不对,她还有一个更厉害的师兄呢。”
“.”张鼎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怎么了?”裴液回看过去,“奥!她师兄是不是不参加今年的武比了?以前参加过?”
“如果.你说的是我知道的那个师兄的话,那确实是,他参加的是去年的冬比。”张鼎运沉吟着道。
“我说的就是天赋很高的那一个。”
“那便是。”
“冬比他夺魁了?”
“对。”
“怪不得.”裴液笑,“是我误会了——那他今年夏天应该参加了神京武举,却不知成绩如何?”
“没有成绩,他.没有参加神京武举。”张鼎运看着少年,“今年春天的时候,他被人杀了,脑袋割下来扔在了翠羽山门前。”
“.”
“走吧。”张鼎运牵了一把愣怔的裴液,低声道,“早课要开始了。”
——
听过了早课,裴液和教头说了一声,打算今天去拜访一下白司兵。
这位长辈古道热肠,素未谋面便将自己介绍到了武馆,自己也在这里学到了东西,结识了朋友,这两天修为进境刚好进入“迟缓”期,也正是人家休沐的日子,于情于理该去拜访一下。
出门经过西侧小院时,裴液打算和李缥青说一声,等晚些回来再交流剑法,却被告知少女刚刚也已出去了,也给他留了信等午晚再切磋。
裴液便就此出门,往白司兵的家宅而去。
来到城南,照着常大人之前的指点而行,一路打问,终于找到这座不大不小、不老不新的宅院。
它背后遥见博望园,宅前下临捉月湖,裴液整了整衣衫刚要走过去,却见门正好被从里面推开,一个面色和蔼的老人送一位年轻窈窕的女子走出来。
两人在门前交谈了两句,女子拜别离开,老人则关上了门。
裴液看着那女子朝自己这边而来,却没有注意自己。她走到临水的街边立定,出神地望着捉月湖。
女子眉眼如画,情绪深藏,裙摆鞋面沾着些泥污,气质静美。
正是赌场门口遇见的那位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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