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昙花一现百乐门
民国十七年9月30日。
礼炮轰鸣，烟火冲天。
原大华饭店，现百乐门舞厅于早上9点正式开业。
身为大老板的陆昱晟身穿大红色长衫，一大清早就带了一群小弟兴高采烈地来到百乐门舞厅大门口，像是迎宾小姐般分列两侧，和那些被邀请来参加开业庆典的社会名流们寒暄，热情邀请他们入座。
同样是大股东的爱德华沙逊满面红光，虽然没怎么出钱，但人场还是要给陆昱晟捧的。
所以他特意邀请了许多在沪的洋人朋友，让他们在今天全部来百乐门捧场跳舞！
务必要将开业庆典的派头摆出去，力压法租界鼓浪屿路，和他们同一天开业的黑猫舞厅。
“呦，张市长，熊司令，你们几位快请进！”陆昱晟笑容不止，佝偻着身体将张定瑶等人迎入舞厅。
“好家伙，原来这帮人也是百乐门的股东吗？”不远处的张万霖小声嘀咕，被自家老三的排场吓到了。
“你啊你，明明出道比老三早，资源也比他多，在生意上却样样不如他！这次看他怎么让叶洛那个小赤佬出尽洋相，多学学，以后少整天跑去妓院烟馆鬼混！”
霍天洪瞪了张万霖一眼，对百乐门目前的状况十分满意，又对自己这个二弟怒其不争。
张万霖心里憋着一口气，不过他已经和爱德华策划起了一个大生意，到时候不声不响做成了，保证让大哥和老三大吃一惊！
霍天洪训话张万霖期间，又来了一波波社会名流，连前段时间陷入请愿风波，安分守己了许久的虞洽卿都携手一群总商会委员会成员，以及旧派商人团体纷纷前来祝贺！
陆昱晟一个人忙不过来，他们两人便走过去帮忙迎接宾客。
“陆老板，恭喜恭喜！这百乐门如此气派豪华，叶洛的那什么黑猫舞厅，根本比不了啊。”被上次独立团扫黑干翻了的叶琛舔着笑脸走来，将手里提着的沉重礼盒递了过去，“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陆老板请收下。”
他的新劳工总会日薄西山，从叶洛那边分来的货囤积如山，没法清理，加上当初把人手当成了红利，资产分文不取，吃饭的嘴巴却全部招徕至麾下。
起初靠这些打手，他确实在法租界呼风唤雨。
加上那堆灰色产业和仓库里的大烟，让叶琛瞬间跻身顶层大亨行列。
然而独立团那波扫荡后，他的灰色产业倒了大半，近几个月入不敷出，职工出走了许多，瞬间从云端跌下。
最后还落选了总商会委员会大名单，彻底沦为二流势力老大，泯然众人。
安分了一阵子的叶琛瞅准这个好时机，想过来拍马屁，抱大腿。
陆昱晟斜眼看了看叶琛，只是淡淡点头：“嗯。”便让一旁的小弟张海接过礼盒，由他接待叶琛。
张海是叶氏劳工总会的老成员，后来跳槽去了余立奎的人力车行，身份地位差了叶琛好几条街，此时让他接待叶琛，可见陆昱晟眼中早没了他这个所谓的新劳工总会会长。
叶琛恨恨瞪了陆昱晟一眼，黯然离开。
另一边，爱德华介绍了不少新洋人大亨给陆昱晟认识，也为他搭上了英国总领事巴顿、德国总领事克纳佩还有美国总领事高思的线。
其中巴顿还在叶氏汽车行开业时为叶洛撑过场子，但这次也选择投资了百乐门。
陆昱晟春风得意，与他们低声交谈着。
“陆，我的父亲说也会抽空过来看看，你记得喊人接待一下。”爱德华笑着对他说道。
“什么？沙逊先生也要过来吗！”陆昱晟喜出望外，这又是一个大惊喜啊。
“翘脚沙逊”是上海滩公认的首富，名气最大的犹太人富豪，有他来撑场面，百乐门的开业就彻底稳了！
在陆昱晟心里，维克托沙逊是本次来访的第二大重量级人物。
至于第一大重量级人物――
一辆豪车慢悠悠驶过路口，拐弯进来，正是盛恩颐的那辆“4444”牌雪铁龙。
从车上先走下的是盛恩颐，而他的舞伴却是许久没有露面的七小姐盛爱颐。
盛爱颐外表柔美秀丽，但内心坚韧刚烈、桀骜不驯，1916年她十六岁时，盛家来了一位博学多才的英文老师，很快就赢得了她的芳心。
1923年，那位英文老师准备前往粤省，但他放不下七小姐，就劝她跟他一起离开。
可惜那时盛爱颐拿不出勇气，临别时，她送给他一把金叶，并表示会等他回来。
没想到这一等，就过去了五年。
就在去年，盛爱颐等的男人成了负心汉，迎娶了张谋之的女儿张乐怡。
没错，那个让盛七小姐等了一生的渣男，就是宋子文。
去年宋子文婚讯传来上海滩，她便一直深居闺阁不再出门，如今二十八岁的老姑娘还没出嫁，各界名流议论纷纷。
陆昱晟知道盛家有钱，想找他们一起入股。
盛恩颐爱玩乐，当即入股了30万大洋，没想到他还拐了自己的七妹也入股了30万大洋，兄妹合计60万大洋，能在所有股东里排名前十。
不过今天，盛恩颐和盛爱颐兄妹并非真正的主角。
一向眼高于顶盛恩颐破天荒跑去后面开车门。
从车后座下来的是一对年轻夫妻。
看到他们，陆昱晟挤出最灿烂的笑容，快速过去相迎：“刘帅，夫人，快来，快来！没有你们，这剪彩典礼都开始不了呢！”
“陆老板哪里话！我和凤至的股份又不多，这剪彩可轮不到我们呐。”汉卿连连摆手推辞。
他们夫妻一到，挤在门口的大亨们纷纷涌过来，每个人都想蹭一蹭关系，和这位权倾北方的少年将军说几句话！
百乐门的开业典礼在汉卿夫妇的到来后正式进入高潮！
陆昱晟一定要让汉卿代替他做剪彩人，汉卿推辞不过，就拿过金剪刀，帮陆昱晟完成了隆重的剪彩仪式，还盛赞了百乐门一句：“如此豪华气派的舞厅，不愧为‘远东第一乐府’！陆老板生意兴隆，恭喜发财啊！”
一时间贺喜声此起彼伏，无数人欢呼雀跃。
陆昱晟眼神飘向远处。
今天他能请到的上海滩名宿基本都到场了。
而他想不到，请不到的人寥寥无几，就算全部去黑猫舞厅捧场，也无法和百乐门相提并论。
报刊记者们也知道今天是两家舞厅的开业日，都分了两批人去两家舞厅拍照采访。
但记者大多都想来百乐门，导致去黑猫舞厅的人数严重不够。
除此之外，百乐门附近还汇聚着许多看热闹的民众。
大华饭店拆除，百乐门兴建就是这一个月的事情。
但陆昱晟为了打出名头，天天在报纸刊登造势，他花费400万大洋从罗兰士嘉道理手中购得大华饭店，又斥资千万兴建豪华舞厅。
今天来看热闹的人都排成了一条长龙，颇为壮观。
百乐门确实不负盛名，这钱没有白花，光是富丽堂皇的外景便足以震惊众人，让人啧啧称奇。
不过没多久，看热闹的民众便如潮水般退散，只留下一群又一群维护治安的青帮混混和淞沪警察厅警员。
剪彩典礼结束了，上流社会人士都进了舞厅，外面一地狼藉，他们也就没乐子可看了。
至于舞厅内部？
一大早来观摩的鲁豫才也就看个热闹，以他的身份地位和财力都没资格进去跳舞，就别说普罗大众了。
对交谊舞最感兴趣的那批人群――
进步学生，中产阶级，文人名士等没一个能在百乐门消费得起。
跳舞不仅要自己带舞伴，还得提前预约位置，按人头计费，每人每一支舞两块钱，茶资一块钱，还得给舞厅服务生等小费，一个下午没个几十大洋，根本做不了什么事情。
而现在，很多中产阶级的月工资也才五六十大洋。
对标后世，百乐门就像那种普通人很少会去消费的娱乐场所，动不动一晚上便以万元计，堪称恐怖的销金窟。
汉卿和于凤至随着人群走入舞厅大堂。
“玻璃灯塔，光明十里。花岗岩面，庄严富丽。大理石阶，名贵珍异。钢筋栏杆，灵巧新奇。玻璃地板，神眩目迷。弹簧地板，灵活适意。”
这是早晨他看《申报》时，报纸头条对百乐门舞厅的赞美之词。
无论是建筑外观，还是室内设计，百乐门硬件的确够硬，堪称引领了舞厅时尚潮流。
最中间的舞池占地面积500多平方米，大舞池周围有可以随意分割的小舞池，供舞客习舞和幽会。
舞池的地板用汽车钢板支托，富有弹性。
“六帅，夫人，请看。我们百乐门舞厅内负责演奏的乐队来头可不小啊。他们是风靡南洋的卡拉扬爵士乐团，为了聘请他们，我花了整整30万大洋，才说动他们的乐团负责人，让他们在百乐门驻场半年！”
陆昱晟指着已经演奏起动人音乐的乐团哈哈大笑，
“这一场开业舞，请务必由你们二位来领舞！”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汉卿搭上夫人的腰肢，其他名流们也纷纷和自己的舞伴搂抱在一起，随着悠扬的音乐翩翩起舞。
这些人本就是舞场常客，一个个对交谊舞都十分熟悉。
只是平日里，他们跳舞都是和饭店里的舞女一起，灯光昏暗下，卿卿我我，搂搂抱抱，耳鬓厮磨间甚至可以有一些大尺度的接触与暧昧。
然而百乐门的法国人经理却把舞厅的灯光设置得极为耀眼，舞池富丽堂皇，灯火通明，大家仿佛参加名人宴会般庄重有礼。
这个氛围下，若是你做些猥亵举动，或是和女伴暧昧过火，很容易被一眼看到。
汉卿甚至感觉自己像是被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很不自在。
在哪里是在跳舞？
简直就是受罪。
由于在场人群的身份和地位，大家都保持着极度的彬彬有礼和西化氛围，舞厅气氛愈发朝着洋人宴会而去。
甚至如果你今天来没有穿得体的西服与漂亮的洋装，好像都和这里的其他人格格不入了。
陆昱晟也在跳舞，他感觉很不自在，却又说不出原因。
百乐门的设施，配乐，都是超一流，可就是不得劲！
几支舞曲结束。
宾客们长出一口气，纷纷来到偏厅喝酒吃东西休息。
汉卿目送于凤至前去找盛爱颐、唐婉莹等人说悄悄话，感觉空气稍微轻松了些，喊来服务生送来一杯香槟，抿了一口，沉默不语。
“六帅，你的舞姿实在太惊艳了。”白雄起举着酒杯走来，他身旁打扮艳丽的白夫人颇为引人注目。
“白部长，你和夫人的舞姿也很优雅。”汉卿和他客套了几句，“秀珠妹妹没有来玩吗？”
“秀珠？她啊，一大早就打扮得漂漂亮亮，给她的小情郎捧场去咯。”白雄起哈哈大笑，“阿洛不也开了一个什么舞厅吗？唉，照我说，他既然没有成功买下大华饭店，就该缓缓这个生意才是。你看，大华改建后都比礼查饭店还要气派，他怎么造都比不过百乐门的。”
“啊，你是说阿洛的黑猫舞厅！”汉卿这才想起来叶洛也派人送了舞票给他，只是他最近忙于百乐门的各种事务，转头就忘记了。
“是啊，虽然同一天开业，但谁还记得他那个黑猫呢？”白雄起不太看好叶洛的这个生意，即便是他先一步想做舞业，奈何陆昱晟露了一手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完美诠释了旧派商人的强大经商能力。
“确实。我去过不少国家，也看过林林总总数百个舞厅，不得不说，百乐门当得起‘远东第一乐府’的名头。”汉卿点头赞同，“不过也好，你看这里气氛如此严肃，秀珠妹妹的性子可待不住。”
“对，与其让她留在这里闯祸，还不如去折腾她的小情郎呢。”白雄起深表赞同，又重新勾起了其他话题。
他虽然不看好叶洛的这单生意，但区区一个舞厅，能亏几个钱？
自从认识叶洛，并且和他统一战线后，白雄起感觉自己的仕途愈发稳定。
电车司机一案，还让他顺利搭上了六帅的关系！
两人闲聊一阵，看到汉卿心不在焉，白雄起便不再打扰，找了个由头离开了。
白雄起走后，汉卿无聊喝酒，想来根烟，一伸手正好摸到一本橙色舞票本，他愣了下，旋即一个念头升起。
“反正舞也跳了，典礼也参加了，不如去他的黑猫舞厅看看。”汉卿这么想着，喊来警卫员，让他照顾好于凤至，自己则带了几名心腹，朝着百乐门外走去。
离开了富丽堂皇的舞厅，他忽然感觉空气都顺畅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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