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台吉!前面便是明军大营,不能.........”

  “啪!”

  军将的话只说了一半,那用来抽打牲口的马鞭却已落到了他的脸上,随即他看了眼位在里许之地的明军大营,终也只能跟着大队继续追击。

  兜兜转转大半日,达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将这些龙骑兵逼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

  此时他若收兵罢战,不但那几千人马平白打了水漂,便连剩下的这些也得因供给不足而无法再战。

  这般情形之下,达延如何肯听了军将的意见。

  只是............

  这地形实在太糟糕了些。

  汉中城南依汉江兜湾而建,明军大营则立在城北二里之处。

  乍一看去,此地虽谈不上宽广,但也颇为平坦,再加上明军大营和汉中城之间的那段距离,骑军当也能在此处纵横。

  可临阵打仗便如下棋一般,若不能对敌军动向有所预料,那这纵横之地便有可能在须臾之间化作无间地狱,直叫人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施展之机。

  此时这地方看起来颇适合骑军作战,可要是明军直接将口子封住,那达延麾下的这万余骑军便等于自己撞进了口袋里。

  届时就算他们能将这股龙骑兵彻底歼灭,想要脱身却也得从严密的步兵方阵上踏过去,其难度自也可想而知。

  这大抵便是那军将提出此等建议的缘由。

  可话说回来,达延也非痴傻,手下军将能看出的事情,他自也能看出些端倪。

  说到底,这口袋除了明军大营与河道之间的平坦地带之外,却还有营、城之间那二里宽窄的走廊可供通行。

  一旦他将这股龙骑兵彻底歼灭便能从清军控制的那一侧从容退去。

  难道豪格还守不住里许之地?

  有着这样的考量,他自也不会担心什么口袋不口袋的。

  “夺明军火铳者,赏铁锅三口!”

  达延这么多年的南征北战终没有白费,在那马鞭从军将面上划过的同时,他却已对着麾下兵卒开出了赏格。

  不得不说,这已算是开了天价。

  与汉人的认知不同,在游牧部落眼中铁打的器物才拥有真正拥的价值,而那些金银珠宝都只是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罢了。

  据史料记载,在嘉靖断绝铁器的流入之后,山西兵的头盔一度因“饥可温食”而成了诸部之中最为抢手的器物。

  每当边关坞堡被破之后,头盔、铁锅都是最为顶尖的战利品。

  当然,到了此时铁锅因满清、沙俄的存在早已不似当年那般紧俏,可和硕特部不但离这两家都有数千里之远,当间还有诸多部落层层盘剥。

  所以当达延的赏格开出之后,麾下骑军立时便似打了鸡血一般,却是将可能存在的危险彻底抛到了脑后。

  近了,近了。

  眼见自家人马与龙骑兵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一阵激动立时便自达延心中生出。

  两千杆燧发枪!

  便是受了沙俄支持的哈萨克怕是也凑不出这么多吧。

  若真能组出一批龙骑兵,说不得自己也能如那古斯塔夫二世一般把俄国人打得屁滚尿流。

  届时漫说什么叶尔羌、准噶尔,便是水草丰美的伏尔加河也不是不能掂量掂量。

  随着心念的转动,达延握着缰绳的手却已微微发白,只是此时他的全部心思都已放在了数十步之外的龙骑兵身上,竟对此毫无察觉。

  当年瓦剌人因东蒙古的崛起而不得不选择西迁,之后他们和硕特又在内忧外患之下不得不以瓦剌盟主之尊选择南遁。

  待到此时,固始汗固然在康藏之地立了国家,但喇嘛的力量着实太强,和硕特却始终算不得站稳脚跟。

  这般情形之下,几代人的颠沛流离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达延需得加强自己的势力,如此方能在这世上有一片立锥之地。

  此时和硕特翻身的契机就在眼前,他便是付出再大代价也要将其牢牢把握。

  只是........

  “呯!”

  “呯!”

  “呯!”

  就当达延正在幻想着一统蒙古诸部之时,一阵极为熟悉的响动却将这美梦直接打断,待他顺着声音看去之时却见浓浓的硝烟正自明军大营升腾而上,靠近那边的骑士却已倒了好大一片。

  火铳!

  大意了!

  见此情形,达延心中顿时一阵懊恼。

  先前他只顾着追击龙骑兵,却忘了注意与明军大营之间的距离。

  此时一枚枚弹丸自明军大营之中射出,和硕特部的勇士竟就平白倒了这么好些。

  说到底,大明自数百年前就以火器著称,此时哪怕被满人打得只剩半壁江山,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般帝国又怎会不装备火铳?

  面对当下局面,明军虽因不及列阵而不敢出营,但隔着营寨栅栏放上几铳却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话说回来,据他所知明清两方所装备的都只是火绳枪,那种老旧玩意不仅没什么准头,两番击发之间更得需要不少时间,他所领骑军皆乘着百里挑一的良驹,凭着战马的速度,营中明军大抵也只能放上一铳而已。

  此等情形之下,他自也不会绕开明军大营。

  “加速!!”

  话音落下,和硕特部的骑兵顿时又快了几分,哪怕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那两千杆燧发枪上,但当万余骑兵将速度提到极致之时,他却还是洋洋得意地朝明军大营看了一眼。

  此时明军营寨之后,密密麻麻都是正在填装弹药的兵卒,待他正要再将目光放回那唾手可得的两千杆燧发枪上之时,他的双眼却不由瞪了老大。

  “呯!”

  “呯!”

  “呯!”

  为何?!!!!

  怎会?!!!!

  随着又一阵火铳激发之声传来,百余名骑士便在达延的注视中跌落马背。

  他这番惊讶自不是为了那区区一两百百人的损失,实在是明军装填弹药与击发火铳动作陌生而又熟悉。

  全是???

  竟全是燧发???

  当手中的力量只比旁人高出一线时,用群狼环伺来形容却也说不出险恶之万一,可当手中力量强过数筹之后,群狼就算不会立刻化身忠犬却也会因畏惧而生出忌惮之心。

  此时达延的心情大抵便是如此。

  面对那一杆杆从栅栏之后伸出的燧发枪,他的心中只余一阵无力,却连那早已没了弹药的龙骑兵都抛到了脑后。

  你忘了祖先的悲惨吗?!

  达延到底也是自磨难之中长大的,诸般负面情绪只存了片刻便被他消磨了个一干二净。

  说到底,大明首要的敌人还是满清。

  只要夺走这批燧发枪,他自能沿着汉中城的边子脱出这个口袋。

  届时他自可以损失太大为由撤回西宁,就算他大明有再多燧发枪也不可能丢下生死大敌来找自己的麻烦。

  至于满清败亡之后...........

  哼!俯首称臣又算得什么?

  左右他和硕特部还是瓦剌名义上的盟主,大明难道还不分得孰轻孰重?

  他这般心思自也无错。

  当年后金的触手仅只缠到了东蒙古漠南诸部的身上,漫说远在数千之里之外的瓦剌,便是紧紧相邻的漠北喀尔喀等部都还在与其为敌。

  这等局面之下,黄台吉却能成为瓦剌诸部的宗主。

  究其根源,一是有共同的敌人,二便是因和硕特部的撮合。

  对此,朱慈烺自是一清二楚。

  只是在他看来,某些人终还是属于畏威而不畏德。

  此番和硕特人竟然有胆子横插一手,他便是放了豪格退去也得给达延一点教训。

  “传令!李过领麾下骑军助宿卫中军封住营西通路!”

  “得令!”

  “传令!宿卫后军火速赶往营南,务必要将鞑子压回城内,不使和硕特有一人逃脱!”

  “得令!”

  随着两道军令下达,梅春与向仁生、李过立刻便领军赶赴战场,留在朱慈烺身边的胡一青却扭扭捏捏似有什么要说。

  他并不是一個掂不清厉害的,自知道护得陛下安全乃是天大的事情。

  可与此同时他也看得清楚,陛下对火器的重视远超旁人。

  先是似不要钱一般往战船上加装火炮,后又花费重金组建了宿卫中军。

  待到此时便连骑兵都已全都装备了自生铳,似他这等全凭近身肉搏的军将怕是也将没了用武之地。

  面对这样的情况,他自是想把握住每一次临阵接敌的机会,更何况孙守法也在陛下身边,凭着那厮的武力就算吊着左边膀子也当能护得陛下周全。

  这等情形之下,他自也有心出去见上一阵。

  “陛下,后军跟前也得派人护持,若是敌兵杀到侧翼............”

  “你想出去?”

  胡一青的心思并没有瞒过朱慈烺的双眼,其人口中的话语仅说了一半他便皱眉问了一句。

  这的确是个不能不考虑的问题。

  宿卫后军虽有五千之数,但其所要完成的任务也是诸军之中最为艰巨的。

  大营与城池之间的通道足有二里左右,就算敌军骑兵不敢靠近自家大营,后军也得负责看护里许长短的距离。

  若在寻常时节,一个个由百户率领的小阵自也能毫无压力地做到这一点,可见到己方骑兵到来,城内的清军势必不会无动于衷。

  这等情势之下,越靠近汉中城,后军小阵所要面临的压力便会越大,遣上一路人马护其左右自也是妥当安排。

  只是...........

  营中虽还有李过带来的万余步卒,但胡一青与他们却互不统属。

  若要派兵护持后军侧翼,那便得有个威望足够的人替他们压阵。

  “传令!留五千步卒看守大营,余者随朕迎敌!”

  “陛下!”

  “陛下!”

  “陛下!”

  朱慈烺话音才出,不单胡一青与孙守法一头拜了在地上,便是稍远一些的军将也在听到这话之后连忙劝阻。

  老实讲,朱慈烺能掂得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这一年多来,他虽在运筹帷幄之事上表现得不错,但于临阵对敌却终是差了许多。

  可话说回来,在场二将终不是李过所部的上官,若因此而在临阵之时出了岔子........

  “无妨,朕又不是要上阵杀敌,只是替你们压.........”

  “陛下!”

  已经好长时间无人敢打断朱慈烺的话了。

  当这一声清脆的陛下传出,偌大一片地方立时就变得鸦雀无声了起来,不管军将还是兵卒却都满脸惊愕地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此时正有意少年军将拜在朱慈烺身侧十来步处,眼见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自己身上,其人虽能梗着脖子,但面色却已涨得一片通红。

  “你有话说?”

  “回禀陛下,臣....末.....卑职乃是.......”

  “李来亨,李过义子,朕知道。”

  话音落下,李来亨顿时一愣,随即便朝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也不知是在为君前失仪请罪,还是因朱慈烺记得他的名字而感动。

  “陛下,卑职自记事起便在逃难的路上,若不是义父可怜,怕是早就成了旁人的口中香肉。”

  说着,李来亨突然顿了一下,大抵是因这话语勾起了小时候的回忆,可朱慈烺却没有因此而有半点不耐,却不知是不是给了李过一个面子。

  “起先卑职以为这世道便该是这样,直到陛下给了我们一个容身之所.............”

  话语声再次传来,但内里的情绪却与先前有些微妙的不同,紧接着他竟不顾君前仪程直接抬头朝着朱慈烺看了过去。

  “陛下,卑职就是想说,您不必担心我部兵卒会不听二位将军之令,但凡皇命到来,便是刀山火海咱也敢去趟!”

  话音落下,李来亨再次重重拜到了地上,而他的意思终也毫无隐瞒地展现到了所有人面前。

  眼见这等情形,朱慈烺却只打算安抚一番便领兵出营,可当他的视线于无意之间扫过一名兵卒之时却见其人亦学着李来亨的样子拜在了地上。

  “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一个,两个。

  一营,两营。

  朱慈烺的视线每扫到一处,所及士卒军将皆都发出了排山倒海一般的山呼之声。

  待他环视一圈,那山呼之声竟有了冲天之势,直震得人心腹发颤。

  “传令!”

  “在!”

  “命!胡一青,孙守法领李过所部压制敌兵!”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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