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跑了!”
空旷的原野上骤然传来一阵高呼,随即便有一个身影从绵延里许的队伍中朝不远处的山林奔去。
眼见此等情形自有押送骑士挽弓搭箭,可他们这里才有动作,那边却有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留他性命!”
许是这声音的主人说话管事,待这一声传出骑士们便纷纷收了弓箭,随即数骑策马而出,仅只半柱香的功夫,那胆敢逃跑的生口便被一根绳索拖了回来。
“仔细些,这趟没抓住多少生口,若是糟践了太多咱们却得吃台吉挂落。”
“千户,总这么惯着也不是个事啊。”
不是個事,这被称做千户的蒙古军将自然知道不是个事。
只是汉中这地界也不知遭了多大的涂炭,他们辛辛苦苦寻了数日竟只抓了两千生口,却真没有多的给兵卒们糟践了。
说起这个事情他也是颇有些失望,老辈人都传汉人的地盘上堆满了金银,随便扔出一索都能套住三四个奴隶。
可这一趟跟着台吉过来,别说金银铁器寻不到多少,便是生口也才抓住了这么一些。
若不是汉人种的粮食还未完全成熟,总不需花多少功夫再去放牧,于他看来这一趟却是亏得厉害。
“把不听话的挑出来,完了卖给准噶尔。”
“好。”
话音落下,那兵卒便从马上翻了下来,随即他自腰间拔出弯刀,不等旁人做出反应便将那生口的右耳割了下来。
“你疯了!这么热的天,如何能活?!”
随着千户的喝骂声传来,那兵卒立时便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只是这耳朵都已经割了下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粘回去,他也只能抓着那血丝糊拉的事物极其尴尬地朝千户笑了一下。
“要不是你嬢嬢........我真想把你那脑子掏出来用尿涮涮!!”
“千户,一阵回了营里,这些生口便脱了咱们的手.........”
“还敢犟嘴!?”
那兵卒怯生生的辩解还未说完,严厉的呵斥声却已传来过来,其后千户似也没了继续责骂的兴趣,略一思量便用手中弯刀向那生口的脖颈处划了过去。
他其实也不想白白少了这么一个生口,只是营里负责收拢生口的千户与他颇不对付,若领了这一个回去少不了得犯上几句口舌。
与其为了这点小事闹个不顺心,倒还不如直接将这生口给砍了。
一点点小插曲,因千户的手起刀落而结束,其后他所统辖的千户队便又押着生口们直往立在山口左近的营地而去,待过了好一阵子便看到一座座毡篷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蒙古人的营地倒与汉家有所不同,偌大的营地之中除了圈着牛羊生口的围栏之外便再不见半点带有防御性质的设施。
这却也难怪,因着马匹极多的关系,蒙古骑兵的警戒范围素来拉得很大,若真有敌来犯,他们自可整起队伍与之一战。
说白了,蒙古人多是骑兵,先天便没有点上多少防御属性,与其费心费力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倒不如将全部精力都放在自己擅长的地方。
半晌之后,那千户总算将抓来的生口全都交到了营地管事手中,可谁曾想,当他看到交割文书之时面色却于瞬间沉了下来。
“我明明带来了两千一百四十.....二个生口,你这里如何只算了一千八?!”眼见自己的劳动成果被人抹掉了这么好些,千户心中的怒气却于一瞬间便爆了出来:“来来来,你与我一道去见台吉,看看他能不能容你这般胡作非为!”
这却也不能怪千户脾气暴躁。
汉中这地界不论陕西还是四川都想将其拢在手里,天下大乱之后便不知经了多少兵灾。
此时他所带来的这些都还不顾山高林密辛苦搜寻而得,却不想对方大笔一挥便将自己的功劳抹掉了两成。
要知道这些生口虽都是统一归到一处的,但各部提交了多少却直接决定了后面的战利品分配。
似他这等只交了生口的自能凭着文书分配到茶、铁等稀缺事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对营地管事的作为无动于衷。
“行啊,找台吉便找台吉,我正好也问问这么些老弱病残到底该如何处置!”
“你什么意思?!”
千户的暴怒显然没有让管事生出半点忌惮,待其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千户甚至都有了些色厉内苒。
“什么意思?你看看你抓来的这些生口,不是老的就是残的,若按着规程办事便是一千八百也做不得数!”
“你说老的,咱认!可这些都是从山林里抓出来的如何能有残的?!”
“走走走,我带你去辨上一辨,若你那些生口都是活动灵便的,咱就把头切给你当酒碗!”
面对管事的咄咄逼人,千户的话语声中虽带着怒气,但里面的意思却还是在尽力解释,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里只说了一句,管事便直接拽住了他的袖子,若不是旁人拦着,还真要被拉去挨个清点生口。
见此情形,千户自也得争上一口气,可他这里还未有半点动作,那里却有一骑似如风驰电掣一般冲了过来。
“报!!!有明军骑兵正往我处而来!”
明军骑兵?
我处而来?
这两段话连在一起,不论管事还是千户都觉得颇有些不真实。
说一千,道一万,此时的大明早已没了老辈人口中的那等威势,漫说犁庭扫穴、威压四海,便是连自家的土地都已丢了大半。
更何况他们派来的还是骑兵,并非汉家素来强悍的步卒。
这样的敌人不仅不缩在阳平关中,竟然还敢主动出击,他们自然有些恍惚。
可话说回来,恍惚归恍惚,南蛮既然自己来送,他们自也不会客气,仅只过了半个呼吸,千户的声音却已传了出来。
“我主攻,你策应,一阵缴获咱们二八开。”
“再加一成,我算你抓了两千二。”
话音入耳,千户便在心中思量了起来,也不知他是觉得这样划算,还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缓和与管事的机会,待朝对方露了个笑脸便直接跨到了战马上。
“行!周遭还有几个千户队,咱们速战速决莫让别人捡了便宜。”
说完这句,千户便领着麾下骑军出了营地,而管事这里的兵卒还散于营中,大抵过了一两柱香的功夫才堪堪整出了一支千六百人的队伍。
老实讲,整队花费的时间算不得长,哪怕在游牧骑兵之中也可称为迅速。
可这管事终有些担心明军骑兵一触即溃,自己若是去得晚了却得错过将其包围的最佳时机。
由此,当麾下人马整装待发之后,他却没有似千户一般直迎明军骑兵,反倒换了个方向朝着敌兵后方兜了过去。
汉中平原东西不过三四百里,南北仅只百十来里,再加上他们初来乍到还未将队伍完全散开,拢共也没花上功夫管事便在兵卒的带领下绕到了明军后方。
“确定是这里?”
“确定,我见到明军骑兵时他们就在前面。”
待听兵卒的回答,管事便眯着眼睛往远处看去,待见那原野之上确有大队骑兵行进过的痕迹他便安下了心来。
作为达延的直属部众,管事对于此番南下的看法自与千户有所不同。
在他看来,这一番能有多少斩获并不重要,关键却在于能不能稳稳当当得到鲁土司的领地。
当然,明军若能似今日一般直端端撞过来,他们自也不会拒人于门外。
毕竟汉人之中总能觅得会各种手艺的,论及价值却要远高于那些白奴。
想到这里,管事心中不由一阵火热,可当他正满心期待着溃散明军出现在眼前之时,耳中却隐隐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响动。
“你们听到了没?”
“听到了,好像.......好像是在打雷。”
随着身侧军将的话语传来,管事不由抬头望天上看了一眼,只是那云层重重叠叠却没有一片乌云,显然不可能是什么打雷声。
见此情形,管事心中自是越发迷惑,再加上迟迟不见明军溃兵,他终还是忍不住下达了出兵的命令。
许是哪个千户队凑过来吧。
心中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管事胯下的战马也便跟着快了几分,待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耳中的响动却已变得清晰了起来。
“呯!”
“呯!”
“呯!”
步卒?
明军不是只带着骑兵吗?
此时他已辨出那响动乃是火铳发出,自打算好好惩治那报信的兵卒。
只是明军的步卒虽然难缠一些,但只要不硬杠杠地冲阵却也不虞有他,所以管事心中也只有对那兵卒的不满,对生口的渴望却没有半点影响。
“一阵都激灵着点,莫见了生口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朝着身侧军将吩咐了一句,管事便将弯弓拿了出来。
按着他的估计,千户与明军的交战之地当在里许之处,提前做好诸般准备便能在看到明军的第一时间对其造成打击。
说到底,对游牧骑兵而言,汉人步卒的军阵终是一场麻烦,若能将其打个措手不及便能快些结束这场战斗。
只是...........
“快看!”
就当他们将要抵达预想中的战场之时,却有一眼神极好的兵卒突然喊了一声,随即管事便眯着眼朝前面看了过去,待他看清眼前景象却直接被惊得勒停了战马。
他的预料没有问题,千户与明军的交战之地就在他前方里许之处,可此时那片旷野之上除了还未彻底散去的硝烟之外便只有一个个倒在地上的自家兵卒,若不是偶有几个并未死透的还不断发出一阵阵哀嚎,他却不知要愣到何时。
眼见此等情形,他自然晓得千户没能拦住明军,只是存着生口、牛羊的营地就在三四里之外,而那地方又是他的职责所在,待朝麾下大喝一声整支队伍便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此时这管事心中的恼恨已然直冲天灵,若那千户从明军手下保得了一条狗命他也得在台吉那里好好告上一状。
归到根里,不管是明军的骑兵还是明军的步卒,只要他们用对战术,就算不能将其彻底击溃也能稳稳站在不败之地。
此时竟然有那么多自家骑士死在旷野之中,除了那千户因贪功而向明军的步卒方阵发起进攻,如何还能有别的可能。
心念及此,管事那握着缰绳的手都因太过用力而变得发青,胯下战马也似感到了主人心中的怒火而用上全力。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任凭他如何加快速度却还是不曾追上那股明军步卒,待其冷静下来之时终察觉到了其中的异常。
追错方向了?
明军没有去攻营地?
可周遭并无其他痕迹,他们又能藏到哪里?
心念及此,管事的视线不由朝向了不远处的山岭,可当他正在揣测之时却有一条火红的阵线横在了他们与营地之间。
到了此时他已明白了明军的真正目的。
归到根里,蒙古人并不似明军那般需要后勤补给,只要有草他们便能获得无穷无尽的肉食和奶酒,而这营地便是那数万骑兵的要害所在。
“准备!”
一声大喝之后,麾下骑士立刻便将手中箭矢搭到了弓上,而于此时当面明军却还是驻于原地,竟没有半点提起马速的意思。
见此情形,管事心中不由生出一阵疑惑,但敌军既然选择坐以待毙他自也不会留手。
“拉弓!”
随着军令传出,麾下骑兵同时将手中弯弓拉成了满月,只要再前进二三十步,那一枚枚箭矢便会接着马力飞往明军阵线,而管事所领的骑兵却会在兜上一个圈子,待拉开距离之后再如法炮制一番。
若是一切顺利,如此来上几轮明军阵线便会出现松动,待到那时他们不论继续远远消磨还是侧击切角都可两便,不消一两柱香的功夫明军阵线必然大溃,他们自可尾随掩杀,这平白落下来的功劳便也能轻易到手。
只是..........
“呯!”
“呯!”
“呯!”
就当蒙古骑兵正将弯弓斜斜举起之时,一阵浓浓的硝烟却自明军阵线上突然腾出,紧接着一阵密集的火铳激发之声传入管事耳中,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便连人带马直望地上栽去。
龙..........龙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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