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作弊了。
按着常理来说,在过了七盘关之后便该沿着玉带河一路北上,待其汇入汉江之后再沿河道向西直至为阳平关所阻。
这便是故老相传的走法,千余年间基本没有改变,若非被逼无奈,朱慈烺大抵也不会有动力去寻那条从重重山岭之间流入汉中的黄坝河。
老实讲,并非无人知道从这里能够绕过阳平关,当地山民甚至会将其当做捷径。
只是这黄坝河的发源地与玉带河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被人忽视自也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被人忽视自也有被人忽视的好处,向仁生领着麾下人马一路行来却连半个清军哨岗都不曾遇到。
对于这种情况,向仁生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预料,可说破天去,中军也是孤军深入,当那营寨出现在其视野中时,他却也保持了足够的警惕。
“去抓两个舌头过来。”
随着一声令下,自有那擅于打闷棍的悄然前出,其后向仁生便与几名兵卒默默潜于草丛林木之间,细细查看着营中敌军的动向。
他这一年多间已打了数次夜战,可不管突袭镇江,还是夜袭清军大营,他们多少也对敌军情形有着些了解,却不似如这次一般直接到了两眼一抹黑的地步。
在旁人看来,这似乎有些画蛇添足之嫌。
可归到根里,夜袭也不是一股脑杀将出去便能得逞的,若不能针对敌军详情做出布置,遭了反打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二哥,情况不对啊。”
就当向仁生对那好一阵都不见再来的巡逻士卒望眼欲穿之时,爬在他身侧的一名军将却悄声说了一句。
按着鞑子营寨的规模来看,夜间巡营的兵卒应只一半柱香的功夫便能巡完一圈,可这已过了一株多香时间,巡营士卒却迟迟不见踪影,这却让打了数次夜袭的向仁生不由疑惑了起来。
“再等等,左右时间还早。”
话音落下,向仁生等人便又静静地看着敌营之中的动静,待又过了一阵才见一队清军士卒自栅栏旁列队而过,他才算是略略松了口气。
大抵是防御松懈吧。
心念及此,向仁生便等着抓来個舌头再确定一二,可等派去的人手回返之时,他却不由愣了一下。
那几个擅打闷棍的并未在周遭寻见敌军哨岗,待他们绕到敌营西侧之时却发现鞑子的哨岗、巡查突然密集了许多。
眼见此等情形,他们自不敢轻举妄动,终也只能落了个空手而回。
“二哥,西面怕是当年刘皇叔所走谷道,鞑子当没想到咱们会从这面过来。”
对于自家兄弟的判断,向仁生自也表示认可。
只是不知敌军人数他便无法定下具体策略,在下达军令之时自也免不了有些犹豫。
算求,管那么多作甚,左右这也不可能是几万人的营寨。
心念转了数番,向仁生终还是定下了谋算,随即一番安顿,由那军将所领的先头人马便往敌军营寨摸了过去。
这却也不是向仁生犹豫,归到根里,他们中军自应天开始便都是以寡敌众,哪怕他们的装备要远胜于寻常兵卒,但若在作战之前不添上些小心怕也免不了损失惨重。
因着敌军的防御松懈,先头人马很轻易便在营墙上破了个口子,随即各部人马依着向仁生的军令各行其是,待到熊熊大火逐渐扩散,才有鞑子发现自家遭了敌袭。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定军山上的这些清军自然只余引颈待戮一途。
其后宿卫中军燃火的燃火,破敌的破敌,仅只三两刻时间这营寨里便仅只剩了一二百人在中军大帐周遭负隅顽抗。
“山上有多少人?”
“当~~!”
就当麾下士卒正在围攻敌军之时,向仁生的注意力却落在了不远处跪成一排的十来个俘虏身上,只是这些人对他的问话恍若未觉,却似失了听力一般。
面对这等情形,他自不可能手软,随着手起棍落,一阵金鸣之声立时传开,紧接着一名鞑子俘虏便似烂肉一般往地上瘫去,待其头盔掉落一抹红白之色亦涂在了地上。
“山上有多少人?”
“当~~~!”
连着问了两个,向仁生都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只是他本也没打算这么简单便能得到情报,待到第三人身前之时却是一言不发直接提着铁棍敲了下去。
“当~~~!”
随着一阵闷响传出,那名清军便也瘫了下去,而当向仁生正打算敲往下一个时,一阵嘶嚎却突然传入了他的耳中。
“我知道!!!我知道!!!”
“哦?我以为你们都不怕死呢。”
看着那名士卒,向仁生不由问了一句。
这句话却非调侃,而是发自内心。
莫看向仁生一路敲来,似是因那几人未曾答话一般,但在这个过程中他却一直在悄悄关注着其余俘虏的情绪变化。
在敲前面那个几个时,这名清军士卒虽也面有恐惧之色,但那恐惧却远到不了使其乖乖答话的地步,直到那第三人瘫在地上。
“将军不知,他是我们这些人的额真,若他不死,我们万万不敢回答将军所问。”
“哦?你们都被俘了,如何还会怕他?”
待听这般问话,那士卒面上便露了犹豫之色,其后他往向仁生面上看了一眼,随即便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将军,他是额真,族中颇有势力,若能在您手中保下性命,朝廷自会花钱将其赎回,待到那时我们的家人.........”
赎回?
闻得此言,向仁生不由一阵疑惑。
他在朱慈烺身边跟了这么长时间,自然晓得自家陛下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可此时.........
“谁说咱们会许你们花钱赎人的?”
“回禀将军,咱们这里都传遍了,说是你们已经答应了议和,只等打完这仗便会许朝廷赎回先前被俘的大官们。”
也不知是心中有了警醒,还是随口问了这么一句,此时的向仁生似是忘了原本的目的,却将注意力放到了这花钱赎人的事上,而当那清军兵卒答完之后,他便意识到内里的不对,其后更是将这事暗暗记在了心里。
“本将官职不高,却没听过这些。”
略略敷衍了一番,向仁生便又问起了定军山上的驻军情况。
此时这兵卒已然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地步,仅只寥寥数言之间便已将山上山下的情况全都露了出来。
“那就是说山上有千五百人,关里约莫八千过些?”说着,向仁生便顿了一顿,似是在等那兵卒的回答一般,可也不知他在这点时间里又想到了什么,不等对方开口却又追了一句:“豪格只有两万不到?”
“是。”
“来人,把他们都押下去。”
问到这里,向仁生已了解了关中清军的大致情况,若不是还要向自家陛下禀报有关赎人的事情,怕是也当要了这几个俘虏的小命,可当他麾下士卒正要有所动作之时却有一士卒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将军,山下有火光,当是鞑子援兵到了。”
话音入耳,向仁生却也没有太过惊讶。
说到底,这定军山距离阳平关也就八九里而已,他们都已打了这么一阵,关内鞑子前来支援自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有没有省些力气的法子?
心念及此,他的目光不由瞟到了那几个正在被押往后方的俘虏,其后一声大喊,那几人却又被押了过来。
“你叫什么?”
“回禀将军,奴才叫阿克丹。”
“行,我这里有件事需得你去办,若办得好了自有功赏。”
话音传来,那清军兵卒面露不解,可在须臾之间,一抹恐惧之色却又浮在了他的脸上。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奴才不是个能担了大任的,若坏了将军的大事却是万死难赎啊!”
眼见对方这等表现,向仁生顿时露出不耐之色,随即他一把提住对方的领子,紧接着便厉声说道:“既不能担当大任,那本将留着你也没什么用处,莫不如本将把那几个放回,看看那都类会不会饶过你全家老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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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类的性子在满清军将之中算不得暴躁,但传统的改变总也需要不少时间,新生代的满清军将却也多有擅杀之举。
便如此时,已有两名士卒因落在后面而成了都类的刀下亡魂,援兵抵达定军山下的时间却比寻常时节要快了柱香功夫。
“额真!山上火势已大,怕是........”
“啪!”
眼见山上火光冲天,都类身边的军将便出言提醒了一句,可谁曾想,他这话都还没完全说完,一阵击打皮肉之声便传入了耳中,随即他就觉面上如火烧一般。
“混账!这山如何能失?!”
都类到底不是个生瓜蛋子,对于当下的局面当然有自己的判断。
于寻常人想来,时间站在了他们这边,哪怕定军山丢了,清军也可缩在定军山内等待豪格夺回汉中,就算此关因粮道被断二再不能守,他们也可在这汉中平原与明军好好较量一番。
届时凭着自家人马的战力和豪格早已布下的后手,的确有极大可能会在汉中大胜明军一场。
可对于他都类而言,这定军山失不得,这阳平关更失不得。
说到底,明军的战力当也不差,在汉中平原与其交战必会对自家人马造成不小损失。
若真能将明军挡在阳平关外,那豪格的后手就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与之相比正面交战却也就成了万不得已才会做出的选择。
如此想来,就算这一仗最后真的胜了,他一个丢了山口关隘的人,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个将功补过而已,又怎可能得到半点功劳?
这便是缺乏家族助力的坏处了。
万事都得凭着自己的功劳,旦有半点差池便可能会落个前功尽弃。
这却也不是他多想,当初他在随济尔哈朗围攻锦州的时候便曾因所部退缩和接受蒙古馈赠而受到处罚。
不久后,又因部下揭发他在山东时纵容盗马而被定罪并论处死刑。
当然,皇帝宽大处理,仅是削职夺产而已,但挨了这么两遭,他又怎不晓得自己与正儿八经的贵人有着多大的差距?
“看山上火势当还未散到全营,想来山上当还在抵抗之中,若我等因此畏战,王爷那一关便不可能过得去。”
便如早前面对罗洛浑之时,他虽在事发之处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在片刻之后却也做出了弥补。
不过话说回来,先前那军将所言也非是想不战而逃,仅只是想让都类警惕一些。
毕竟军法就摆在那里,若是不战而逃恐怕也当没了活路。
“上山之后我领一千入营协助,剩下的一千你们二人分领,若能绕到南面便断了明军后路。”
“喳!”
话音落下,都类便率先策马而出,又过了一半柱香的功夫,他与所领人马便已行到了半山腰之上。
这一路他们遇到了不少山上溃卒,待斩杀几个只管逃命的之后这才止住了兵卒们的溃逃之势。
到了这会,都类不但已离了战马,便是向前的速度也不似先前那般。
归到根里,他虽也问了溃卒山上的情形,但敌军来的太过突然,这些人便连阵势都未曾起来便被打的四散而逃。
这等情形之下,他对山上的情况也是所知不多,越发靠近自家营寨却只能越发小心谨慎。
“止步!”
就当都类领着麾下人马小心翼翼地往山上而去之时,却有一兵卒慌慌张张地往山下而来。
眼见这孤身一人的兵卒,都类自是有些奇怪,可当对方按着军令止步之时,他却鬼使神差地将其唤了过来。
“你如何孤身一人?”
“回主子的话,奴才那个牛录驻在大营南面,被敌军击溃之后奴才一不小心便跑错了方向,如此才孤身一人。”
“跑错方向?可曾探到探到敌兵情形?”
“不.....不曾。”
话音入耳,都类立时便觉出了不对,既是驻在南边,那么跑错了方向便该遇到敌军才是,再加上此人这般吞吞吐吐,他自然有所警觉。
“大胆!竟敢欺瞒本将!”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实在是怕报错了消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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