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两城同破

  今夜这火起得突然,不但出了星讷所料,便连汉中三将也都大感意外。

  说到底,这番谋算乃是他们在鞑子援兵将要到来的情况下被逼无奈方才做出。

  但凡有半点奈何,这三个历经战阵的武将都不会仅凭着几杆火箭、几副梯架便贸然发起进攻。

  这大抵便叫情势所迫了。

  对于李定国而言,若不能彻底夺下汉中,那等豪格援兵抵达他们便仅有撤退一途,错过了这次机会,再想为张献忠报仇却不知得到猴年马月才能再碰到机会。

  对于贺珍来说,降清、叛清,不管降清时的处境有多么艰难,不管叛清时的遭遇有多么不公,但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会因此给他打上一個三姓家奴的标签。

  如此情形之下,他若不搞到一个能够拿的出手的功劳,想来在大明的日子也当好过不到哪里。

  至于孙守法............

  一个在国土沦丧之后坚持打了两年游击的人,一个数度兵败却从未苟且的人。

  他于此时做出这等选择倒也算情理之中。

  只是...........

  “大帅,火起了!”

  随着仓西火光逐渐燃起,位在仓东的孙守法却只是沉着脸一言不发,似乎那正在不断扩大的火势与他无有半点关系一般。

  这便是他们三人在几番商议之后最终定下的谋算。

  不管贺珍能否将火燃起,李定国都会自仓南发起进攻,而当敌人的注意被吸引过去之后,孙守法所部则会趁乱从仓东攻入粮仓。

  看起来很繁琐,不是吗?

  只是贺珍哪一环并不稳定,哪怕在仓储未能成功引燃之时他会领着本部人马直冲围墙,但其效果定然远逊于点燃仓储。

  所以在那等情形之下,孙守法这里才是正儿八经的主攻位置。

  倒也是上天眷顾,鞑子并没有对仓中布局做出大的改动,当那火光不断扩大之时,孙守法悬了好一阵子的心总算也落下了一些。

  “传令整备,再过两炷香便动手。”

  “得令!”

  一声令下,自有士卒前去传达,而这两年多的经历却不由浮现在了孙守法心间。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这两年间陕西先被闯军所占,后又落在了鞑子之手,而他便如扑火飞蛾一般战而复败、败而又战,直让这两方对其头疼不已。

  不过这等头疼也仅仅是头疼罢了,他在陕西的作为却于大局无有半点改变。

  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朝廷的数镇人马都陆续落败,似他这等当也只是螳臂当车。

  若无意外,败亡当也就在年余之间。

  所幸.............

  “大帅,李将军那边攻上去了。”

  “怎样?鞑子反应如何?”

  “具体不知,不过小的离开时他们还未撤下,想来当是在墙上站稳了。”

  就当孙守法的心绪略有些离散之时,却有一兵卒自远处跑了过来,而在听完其禀报之后,孙守法便将视线往远处投了一投,待见仓中火光愈发熊熊便朝身后兵卒朗声说道。

  “我等于陕西鏖战两年,所图不过为国尽忠尔,今日既有此等良机,必以死战报国!杀鞑子!”

  “杀鞑子!”

  一通言语之后,孙守法便率先冲向了粮仓围墙,不过十来个呼吸的功夫,他这路人马却已抵达了围墙之下。

  到了这等时节,隐匿行踪自是没有必要。

  归到根里,那两面都已打了起来,其余各处的守军自然也会全神戒备。

  不过话说回来,戒备归戒备,守军的兵力却也只有那么一些,若是其严阵以待,那自然能将这粮仓守得密不透风,可三面相继发动,守军的部署无论如何也是会乱上一些的。

  果然,当孙守法顺着梯架攀到墙上之后,当面清军却不过寥寥三四人而已,哪怕周遭十余步内还有其他守军,但当他们赶到之时,后面的明军却也已陆续登到了城上。

  “莫恋战!结阵为要!”

  随手挡开砍向脖颈处的一刀,孙守法立时便回手劈出一击,只是当面清军亦非寻常,身形一撤便离了战刃攻击范围。

  若在寻常对阵之中,孙守法大抵便会趁势追击,只是于当下而言,结阵守住登城地点才是首要,随即他将手中战刃猛地一划,待将周遭敌人逼退之后便与身侧兵卒结成了一个小阵。

  局面到了这般地步,位在此处城墙上的两军人数便已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拉开了差距。

  只是这城里除了诸多清军仆从之外亦有不少是隶属于星讷的正白旗丁,哪怕人数处在了劣势地位,却仍有数人悍然向逐渐完善的明军阵势发起了进攻。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进攻对人数处在绝对优势的明军而言并不能产生多大威胁,仅只十来个呼吸的功夫,周遭清军便落了个死伤大半,余者逃散的下场。

  说到底,在这两年的大浪淘沙之下,孙守法手中兵卒都已能称得强悍,而星讷本身不过只是个甲喇额真,其麾下除了各个仆从之外,也仅是些寻常旗丁而已。

  此时明军本就占了突袭之利,轻易拿下这段城墙却也不是什么奇事。

  后面的事自也能轻易相见,待在城墙上站稳脚跟之后,孙守法便领着部属直往粮仓大门而去,待又一番交战,坚固的围墙便彻底成了摆设。

  粮仓终归只是粮仓,其占地规模虽大,但也只是就粮仓而言,约莫也就一半柱香的功夫,位在核心位置的星讷却已明白了各处局面。

  “主子,撤吧!王爷那里总还需人禀明详情,您却不能陷在这里啊!”

  此时的星讷已经将数百核心人马全都拢在了一处,可当那一条条军情传来之时,他那亲随军将却毫不顾忌地劝了起来。

  “你竟敢乱我军心!”

  若按正常来说,于此等时节说出此等话语,便是那军将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可也不知是跟随多年的缘故,还是旁的因由,星讷一声厉喝之后,手中的刀却只停在半空迟迟没有劈下。

  “唉~~~~,罢了罢了,你且领着他们逃命去吧,本将身负守城重责,又岂能..........”

  星讷语气颓丧,若再配上隐隐传来的喊杀声与那阵阵火光又怎一个萧瑟能够形容,只是今日也不知怎了,素来对他颇为服帖的亲随军将却一再顶撞,不等他将话说完便直接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主子!恕奴才不敬,我等已退入粮仓这么长时间,王爷那里的援兵却迟迟不见,现在敌军顺着密道潜入内里,又岂是我等的责任?!”

  “胡说!不是本将的责任难道还能是王爷的?”

  “主子,到了今日这般地步,咱也不藏着掖着,我等都是正白旗的人,王爷怕是巴不得咱们快些死绝了!”

  随着那军将的话语传出,不单星讷被惊得一脸愕然,便是周遭兵卒之中亦传出了窃窃私语之声。

  “说的是啊,咱们旗主王爷和肃亲王不对付,他又怎可能理会咱得死活?”

  “理会?若不是咱们主子机警,说不得早就落了镶白旗那位的下场。”

  “是啊,何洛会是大将军,肃王爷不也寻了个由头便杀了,咱们.......”

  “算求!莫不如直接回北京让旗主王爷给咱们做主!”

  “对!回北京!找王爷!”

  于寻常而言,兵卒们当不晓得朝廷高层的这些斗争,只是满人拢共也就那么一点,弯弯绕绕之下谁都能和王爷、郡王扯上关系。

  此时那军将一番言语,各人都将自己所知响了起来,待到最后星讷却都被这阵阵呼声搞得不知如何是好。

  “尔等.....尔等难道真要陷我于............”

  “主子,我等已尽了全力,只是援兵迟迟不至,敌兵又取了巧处,若再留于此地也只是徒增伤亡罢了,更何况旗主王爷那里总也得知道前方情况,您要是陷在此处,岂不是由着肃王爷颠倒黑白了吗?!”

  随着慷慨激昂的话语声不断入耳,星讷的面色却是一变再变,只是在场兵卒皆都与那军将一般说法,他这正白旗的甲喇额真却也不得不顺了众意。

  “既如此,那我便带着你们请旗主王爷主持公道!”

  “喳!”

  星讷虽未选择拼死抵抗,但就当下局面而言,他也有迫不得已之处。

  说到底,当初豪格在南下之时便已对两白旗的人马进行了各种打压,待到最后也仅在汉中留了星讷一军而已。

  此时三路人马合兵一处攻来,汉中的丢失却也属意外中的必然。

  当然,豪格这等作为也非全是出于派系斗争,若非大西与大明相合,凭着星讷所部,抵挡李定国那些人马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战场之上诸般变化都会牵扯到各处,他如何想得到本在陕西四处流窜的孙守法、贺珍会滞留汉中周遭,又如何能想得到自家大胜会让后面的汉中落到了死局之中?

  算不清楚,真真是算不清楚。

  似这等牵扯到几十万人马与数省之地的大战,每一军、每一将都得根据当下情形做出自己的判断。

  而在这等情形之下,坐镇中军的统帅又怎可能算的清一切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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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

  “轰!”

  “轰!”

  就当汉中燃起熊熊烈火之时,七盘关前的炮火声却也已响了半个晚上。

  昨日与罗洛浑见过一面之后,朱慈烺便命梅春将后军的二十余门小炮全都拉到了七盘关前。

  他自然晓得这等口径的小炮并不是用来攻击城墙的,但金牛道中道路崎岖难行,再大一些的火炮却还得一两日才能抵达,而那豪格却已领兵救援汉中。

  此等情形之下,等着也是等着,倒不如先拿小炮轰上两日,说不得还能取得一点意外之喜。

  这倒也不算朱慈烺心存侥幸,毕竟大明立国已有数百年,似这等两省之间的关卡大抵也就是勉强维持而已。

  若真如他所想,这等小炮也不见得真就轰他不破。

  “轰!”

  “轰!”

  “轰!”

  又是一轮火炮轰鸣之声传来,立于火炮阵地后方的朱慈烺似乎隐隐听到了弹丸撞击城墙的声音一般。

  “你们听见了吗?”

  闻得陛下之言,立在朱慈烺身后的向仁生与梅春却是对视一眼,不知陛下所指为何。

  “回禀陛下,除了火炮声之外确不曾听到别的。”

  “哦,是朕心急了。”

  他其实也知道,那所谓的撞击声大抵也只是脑补而已,毕竟此处距七盘关还有一百多步,似那等才与向仁生拳头差不多大小的弹丸又能砸出多大响动。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已轰了将近一日,虽因天色原因而不能看见情形如何,但想来待明日天亮之后总也能取得一些战果。

  “陛下,山里风大,先回营吧。”

  “无妨,朕又不是才出兵部大牢,这点风倒也算不得什么。”

  笑着回了一句,朱慈烺便又将注意力放到了那黑漆漆的夜色之中,待过了三两个呼吸,他却似又想到了什么一般。

  “白日里鞑子没什么反应,怕是今夜再不会做缩头乌龟了。”

  “陛下放心,臣与梅总兵已在火炮阵地周遭做了布置,便是真有鞑子来袭却也耽搁不了火炮攻城。”

  但这一年多来,朱慈烺因夜袭而取得了不少胜利。

  这一点金牛道中的鞑子这里不见得知道,但身为心腹大将的向仁生、梅春二人却是一清二楚。

  由此,在火炮阵地之外布置些防御措施自也就是情理之间的事。

  “轰!”

  “轰!”

  “轰!”

  随着一轮轮火炮轰鸣不断传出,夜色却也逐渐沉了下来,而在过了一两个时辰之后,朱慈烺终因耐不住两人的软磨硬泡而打算回营歇息,可才走了十来步距离,他却又似听到了一些响动。

  “你们听到了吗?”

  “听到了,当是鞑子出来了。”

  闻得此言,朱慈烺立时便回身往先前所立之地而去,可他这才走了一步却被二将拦了下来。

  “陛下,臣等已做了完全布置,您就回大营静待消息吧。”

  “让开,朕.............”

  “轰~~~!!!!”

  面对二将的阻拦,朱慈烺自然不会如他们所愿,可谁曾想,他这里的话只说了一半,七盘关那边却似天崩地裂一般。

  这是.......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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