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元
清军大营
“报~~~~!王爷!鳌拜所部已攻破当前坞堡!”
随着兵卒的禀报,正端坐于中军大帐的豪格便将视线自手中书信上挪了开来,可当他听完前方捷报之后却又面无表情地将视线转了回去。
莫看他现在一脸严肃,但这几个月却是他自黄台吉死后过的最舒心的时间。
丢掉皇位便不说了。
毕竟他是个成年皇子,手中还掌握着强悍的两蓝旗,若他登了皇位,那么朝中各方势力便再无翻身的可能,这帮人自得拧成一股,找一個好控制的上位。
对此,那日豪格在大殿上面对各方刁难之时便已想明白了,后来他也只是埋怨黄台吉未曾早些立了太子,倒也没有太过纠结。
关键在于,仗打得好好的,却因个莫须有的罪名而丢了爵位,其后何洛会搞不定陕西的闯贼残军,北京的那几个阴货竟就又将他给唤了出来。
咱是你们养的狗吗?
用不着就打几下,用得着便丢块骨头?
这便是豪格在接到圣旨后的第一反应。
若换旁人,受到这样的压屈说不得便会存着各种负面情绪,哪怕由于形势所迫而不得不领兵出征当也会为自己争取到足够的利益。
可豪格终不是个搞斗争的材料。
他在发了一番牢骚之后便火速自西安回了前线,竟是连半点时间未曾耽搁。
当然这样的举动自可理解为是想快些把兵权拿到手中,但放在豪格这个莽夫身上却百分百只是憋急了而已,否则就凭他手握满清最强战力,又怎可能连个辅政王的帽子都没有捞到。
“传令,让鳌拜休息,待明日再攻。”
一面看着手中信函,一面朝那兵卒吩咐了一声,其他似是有些想不通,却又将那信细细看了起来。
信是济尔哈朗发来的,里面说派到应天去的使者不但没能见到大明的皇帝,便连内阁的一句准话都未曾得到。
所以他与那几个商量一番之后便认为南朝当无划江而治的心思,进而觉得应该以打促谈,让连胜两仗的南蛮子知道大清不是好惹的。
信到了这里,济尔哈朗便也将来目的写了出来。
反正就是朝中各方都有自己的盘算,僵持不下便想问问豪格这个靖远大将军的意思。
对于信上的这些,豪格自是觉得颇为诡异。
说到底,自黄台吉死后,谁又将他豪格当个事来?
哪怕现在朝中已没了摄政、辅政,但那帮人一个个都是老狐狸,若没有旁的打算,又怎可能问到他豪格身上?
“你说这济尔哈朗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说着,豪格便将手中的信递向了大帐右下首的一个青年军将,而在这青年信中内容之时,他却没有半点不耐,竟似非常在意其想法一般关注着对方表情。
这青年名为罗洛浑,乃是老代善诸多孙子之一。
莫看他当下仅有二十四岁,但若论到爵位上,他这个多罗衍禧郡王却是要比死了的尼堪还要高上一大级。
很明显,在黄台吉眼中罗洛浑乃是爱新觉罗家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而他也不负期望,在各个方面都展现出了不俗的能力。
倒也有点天妒英才的意思。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个爱新觉罗家的千里马在随豪格西征之时死在了军中。
若非如此,清初的三大理政王爷之中必定会有他一席之地。
“王爷,情况不明却也不好妄下定论。”
片刻之后,罗洛浑将信递还到了豪格手上,随即他略一犹豫便试探着说了一句。
他倒不是真看不出内里用意,只是这等事情牵扯到朝中政争。
若就直接说了出来倒显得自己有什么心思,却还不如待对方追问几番再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如此一来虽也难免将自己搅和进去,但终归也能少一点嫌疑。
“哎呀!你总是这样,有什么便说什么,难道我还会把你卖了?”
果然,在他话音落下之后,豪格那颇有些焦急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随后他也不再拿乔,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的想法全都讲予了豪格。
他看得明白。
此时的大清虽还手握数十万大军,但多铎的人马已在败逃近月之后失了战心,阿济格那里干脆就来了个全军覆没。
再似北京的这些已被花花世界迷得不成样子,看来看去也只有豪格这里的人马还保持着入关前的战力。
此时济尔哈朗代表朝中各方发来此信,表面上是在征询豪格的意见,但实际上却有些心怀不轨的意思。
其中的道理也很简单,通过前两番大战已经证明了明军水师的厉害,而现阶段两方接壤之处全都是两淮这等水网密布的。
若按正常情况来说,既然因着水网密布吃了两次大亏,那么便该学当年的金人放弃这些不利于己不利的地方。
可朝廷遭了连番大败,若这一回又一仗不打便放弃两淮,那势必会让局面调转,将自己放到去年南蛮子的位置。
可若调兵去守...............
败,大抵是败定了的。
关键在于何人该为战败担责?何人该拿手中的力量去添这坑?
一旦素来莽撞的豪格给出点建议,那么罗洛浑便敢拿脑袋担保,朝廷必定会从西路抽调人马,并将一切都按着豪格的“建议”来。
“...................王爷,咱们还是当以眼前战事为主,东南的事情便让他们去操心吧。”
说到最后,罗洛浑便给出了自己的建议,而豪格却将心思放到了旁的上面。
“你的意思济尔哈朗已经叛了?”
“..........................”
话音入耳,罗洛浑心中顿时一阵无语。
济尔哈朗并非豪格之臣,豪格也非济尔哈朗之主,他们两个充其量也就是在先前那等特殊的环境下报团取暖的盟友而已,又何来的背叛一说?
不过罗洛浑对豪格也是颇为了解,自不会犯了毛病去给豪格解释这些。
只是对方既已问起,他却也不好沉默不语,略一思量便隐晦地说了几句:“多铎、阿济格连番大败,您手中的十多万人马却已足够让他们联手了。”
“嗯,就按你说的办。”
待听豪格认下自己的谋划,罗洛浑便也不再言语,可当他以为对方会马上写信之时,却听豪格又说了起来。
“派到南面去的人有回信吗?”
豪格在政争之上的确如..............白痴一般,但在与打仗相关的事情上却颇为精明。
便似此番,他才一得到贺珍、孙守法弃守汉中的消息便于第一时间派兵占了此城,其后更是在看到广元一带那密密麻麻的坞堡时决定做两手准备。
第一手没什么可说,自然是靠着火炮逐个将其拔出,而另一手则是往川中派出大量使者,策反一切有可能策反的力量。
这自非豪格异想天开。
张献忠杀名之盛已传遍华夏,说是能止小儿啼哭亦非夸大其词。
他第一次入川之时便让这天府之国的丁口损失颇多,哪怕这一次入川略有收敛,但还是遭到了当地势力的疯狂反扑。
当然,这并不是说张献忠杀了,别人就没有杀。
此等年月压根就没几个领兵的将百姓当成一回事,就算偶有几个能留条活路却也是因为需得百姓供给钱粮。
关键在于这厮的手段实在太过毒辣,别人多也仅是杀了了事,而他却是怎么残忍怎么来。
就似在重庆一战中,明军终还是没能挡住张献忠。
若换旁人于此,要么会选择杀了军将,把士卒打散,要么就干脆把这三万守军全都杀了,可他竟将三万人的右手全都砍了。
三万人。
三万个没了右手的人。
三万个没了右手却还能说话的人。
在这些人的传播之下,张献忠自然威名大盛。
在这威名的加持之下,便连大西将领都会疑神疑鬼,再莫说川中的其他势力了。
所以,豪格在正面拔出广元据点之时亦在掌握节奏,并未选择全力进攻。
他始终还是对派往川中的大批使者存着期待。
“暂时还没,不过算算时间当也就在这几日之间了。”
“嗯,若是张献忠后院着火,咱们这里倒也能轻松轻松,”说到这里,豪格便顿了一顿,紧接着他朝帐外看了一眼,待将目光收回才又接着说道:“不过广元这里也不能有半点松劲,你再往西安去封信,让他们于时日内再送些火药炮弹过来,若有延误军法伺候。”
对于豪格而言,现在的情势无疑是颇为有利的。
在正面他有火炮相助,大西军的坞堡群也仅能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并不能对整场战役产生本质影响。
说到底,豪格虽是远道而来,背后的陕西也没多少丁口,但他张献忠亦得不了本地作战之利,四川的丁口也只少不多。
如此考量下来,两军在后勤补给方面都是一般无二。
而他真正的杀手锏虽然还没有什么动静,但怎么想来当也会有所建树。
所以,麾下大军在广元耗着自不能让豪格生出多少焦虑。
可话说回来,打仗这种事情就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
当豪格因自己的杀手锏而稳如泰山之时,对面的张献忠又何尝不会另寻他法?
“陛下。”
广元府衙之内,张献忠正在望着地图出神,而于此时李定国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待见房中还有旁人却于瞬间便将自己的情绪收敛了起来。
“你来了。”
淡淡地回了一句,张献忠便将注意力又投到了地图之上,哪怕这幅地图里并没有画出他心中的那条小路,但他还是依据这张地图推演这计划的成功几率。
这些日子清军的火炮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看着那一个个坞堡在火炮轰击之下告破,又看着一队队士卒阵亡其中,便是张献忠这等颇有魔王气质的人物却也不免心焦了起来。
广元若是不保,那么四川便无险可守,届时清军长驱直入,他是真没信心能够于平原之上打败敌人。
那么情况便很明显了,张献忠需要在广元顶不住之前寻到破敌良策,否则这辛苦建立起来的大西便会如雪遇骄阳一般彻底消弭,而他这个大西的皇帝当也只有李自成那般下场。
只是似豪格这等统帅又岂会轻易给敌人留下破绽?
这段时间大西军不知损了多少斥候、探马,可折腾来折腾去也只能承认清军不光营扎得颇有章法,便连士卒也都警醒得很。
待到前些日子,只觉再无半点法子的大西皇帝终在思量数番之后与李定国细谈了大半个晚上。
知道这次夜谈的人没有几个,知道所谈内容的更只有他们二人而已。
其后虽有有心人发现李定国失踪了一段时间,但碍于张献忠那个嗜杀的性子却也无人敢于探问什么。
直到现在。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待听张献忠发问,李定国自是有些犹豫,可皇帝都已经这么问了,他也不能摆出一副防备的模样,不过转瞬之间便听他的声音响了起来。
“启禀陛下,人马已至巴州西面七十里处待命。”
“没人知道吧?”
“没有,我全程保密,见到领兵军将之后便直接把人马拉了出来。”
听到李定国的回答,张献忠不由轻轻点头。
在这件事情上他将保密做到了极点,不光治下官员对此番调动一无所知,便连一众军将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在他建立大西之后,川中势力不是直接起兵反抗便是阳奉阴违,待到现在杀了好大一批,可情况还是没有太大好转。
若是没有外面的力量干涉,他有信心再过上个六七年便能将川中经营得如铁桶一般,可正当南面的明军稍稍收敛之后,北面的清军却又直接杀了过来。
这等情况之下,张献忠不光在如此紧要的事情上注重保密,便连略略寻常一些的上亦是小心谨慎。
具体到当下而言,哪怕李定国已经将人马带了过来,但他还是让其隐藏行踪,怕的就是被川中的人发现端倪,从而使此番谋算功亏一篑。
“今夜便出发吧。”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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