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眼见战象一下便将城门撞得微微发颤,沙定洲不由感慨钱财的威力。
在宁州城下耽搁了那么长时间,他也意识到了攻城手段的匮乏,其后他通过一些渠道从南面租了些战象,待到这楚雄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整队!整队!进了楚雄许你们三日不封刀!”
沙定洲手下各军本就对进入楚雄有所期望,此时这一声传出,不单土兵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些胆子大的甚至都已开始向前试探。
对此,沙定洲自是非常满意,可当他正在饶有兴致地看着战象后退蓄力之时,却有一气喘吁吁的土兵跑了过来。
“公爷。”
轻呼一声,那土兵便打算往沙定洲身边靠来,但也不知是不是想要对其他土司展现自己的气度,那土兵才走了两步便被他厉声呵住。
“有什么就直说!本公最厌鬼鬼祟祟的!”
话音落下,土兵自是一阵犹豫,可当看到自家土司那凌厉的眼神,他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报道:“公爷,有明军。”
明军?
城里不都是明军?
这段时间斩将破城,沙定洲自也膨胀得厉害。
待听到土兵所报,他第一反应却是有些疑惑,等到念头在心中转了一圈才算搞清了状况。
只是整个云南还能听命于沐天波的也只有永昌和楚雄,余下的不是中立,便是已投到了他的麾下。
这须臾之间,那沐天波又从何组来的人马?
难道他也从缅甸雇人了?
似沙定洲这等人物,虽会因着各种局限而辨不清大势,但其临机应变之能却也非常人能比的。
就在这些念头不断转动之际,他亦明白了当下要务,其后他看了看正在朝城门冲去的战象,又瞟了眼低头不语的土兵,随即一声大笑,紧接着便朝身侧诸位土司高声说道。
“天助我也!那沐天波缩在永昌堡里咱们还得费些手段,现在他竟主动前来,岂不是白白送死?!”
“公爷说的是!这姓沐的就是个孬种,听说在宁州城里还杀了個阻他逃遁的军将,实是个无胆鼠类!”
“也亏了那周鼎忠心耿耿,此番正好斩了那姓沐的,也算咱们替天行道了!”
“公爷,您且稍等,咱领本部去拿了那沐天波,也好让杨兵道在黄泉路上有个伴!”
“公爷,让咱去吧!”
“咱去吧!”
随着一众土司的请战,沙定洲不由一阵得意,恰于此时那战象又狠狠往城门上撞了一下,他的心中顿有一股豪气生出。
原本他以为破掉楚雄之后还得在永昌费些心思,可现在沐天波主动来送,云南的局势便也定在今日了。
如此一来他便能趁着明清两家相互攻伐之机与贵州、广西做上一番勾兑。
届时他沙定洲手握西南三省,不但拥有了与缅甸一争高低的能力,甚至还能在明清之间坐收渔翁之利。
一旦局面发展到那等程度,入主中原亦非完全没有可能,沙定洲又怎能不心潮澎湃?
只是..........
“还有何事?”
就当沙定洲已然憧憬到登基称帝的时候,他的余光却扫到了那前来报信的土兵,随即他用颇具威严的语气问了一句,却见那土兵满脸涨红似有难言之隐一般。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朕.......本公又岂是因言责人的?”
“公爷,那些明军只有三.......一二里远了,看其装扮当不是沐王府的。”
“哼!下去吧。”
土兵鼓足了勇气才将自己所知报了一番,可沙定洲却是极为不屑地应了一句。
归到根里,他与沐天波厮混这么多年,对国公府的底细自是一清二楚。
先前昆明一仗,沐家的人马就已损失殆尽,后面在宁州沐天波更是只以身免。
此等情形之下,他除了朝缅甸借兵之外又怎可能组得起人马,装扮不似明军自也是情理之中的。
“诸位,我意留四人夺取楚雄,余者皆与本公去迎战敌兵,这一仗定要将逆贼一网打尽,还云南朗朗乾坤!”
“唯公爷马首是瞻!”
“咱愿听公爷之
命!”
“公爷怎么安排咱便怎么做!”
眼见大势将定,一众土司都表现得颇为服从,而在看到这般景象之后,本只存在于沙定洲脑海中的憧憬似是有了现于当下的可能,自他身上顿时便散出了君临天下的气势。
“本公吊民伐罪,幸得诸位相助,待本公抵定大局,必不负诸位情谊!”
“嘭!”
就当沙定洲慷慨激昂之时,战象撞击城门的声音亦传了过来。
两相叠加之下便如天时在响应真龙一般,沙定洲心神激荡之下忽然便将腰间战刃举过头顶。
待其往前指,顿时便有那心眼活络的领军而出。
“杀!”
号令既出,沙定洲便率先扑向了土兵所指方向。
而于此时,明军亦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沙定洲心下大喜,竟又将胯下坐骑催了一催。
一战而定!
一战而定!
随着双方距离的接近,这个词不断浮现于沙定洲心中,只是与此同时对面明军的打扮也逐渐清晰了起来,他的心中却难免似那土兵一般略略疑惑了些。
怎都只拿着棍子,却不见长枪大刀?
难道明廷已窘迫到了这般地步,竟连枪头都配不全了?
心念转动之间,沙定洲距离明军阵列却已不足百步,可当此时他却见明军前列兵卒竟就蹲了下来,其后便将那一根根棍子端平朝向了自己这边。
这是拒马阵?
不对啊,且不说拒马阵都是把长枪斜插在地,根本不可能就这么平平端着。
而且咱这里也没几个骑马的,根本无需摆什么拒马阵啊。
不管了,他沐天波便是请了天王老子过来也无济于事!
对于明军古怪举动的疑惑很快便被心中底气击散,待双方距离只余六七十步之时,眼神极好的沙定洲却发现了那些棍子的与众不同,随即某样事物便浮现于脑海之中。
火铳!
竟是火铳!
此念将生,沙定洲心中顿时便是一惊,其后他的冲势立刻一滞,不消三两个呼吸便没入了步卒之中。
云南虽处在边陲之地,但似沙定洲这等人物却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他晓得那火铳能在四五十步的距离击穿重甲,也晓得其对密集阵型的克制,可与此同时他也知道这等奇淫技巧不过一锤子的买卖,待两军短兵相接之时便不过是根烧火棍子而已。
此等情形之下,他虽将自己没在了步卒之中,但对士气的鼓舞却是半点都没有落下。
“活捉沐逆者!赏千金!活捉大将者!赏百金!”
随着赏格的发出,互不统属的土兵们顿时便似饿虎扑食一般朝端着棍子发愣的明军杀了过去。
可他们已冲了好一阵子,与明军的距离也只剩四五十步,待又这么一激,脚下步伐便快了不少,很快就触及到了某个临界点。
“开火!”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一阵硝烟腾起,冲在最前面的土兵顿时被射得人仰马翻。
待到此时,隐在步卒群中的沙定洲自知这是冲锋的最佳时机,其后他一面连劈几个驻步不前的土兵,一面却又高声喊了起来。
“敢后退者!杀无赦!”
也不知是受了赏格的激励,还是恐惧于沙定洲的淫威,待这一声之后,本已震得有些发愣的土兵们却又再次发起冲锋。
只是他这等法子用在寻常火铳兵上许还能拼着损上些人马杀到跟前,可面对拥有定装弹药和三段射击法的宿卫后军却............
“一二队后撤!三四队准备!”
眼见前两排开火完毕,一阵大喝立时便自陈四口中发出。
宿卫后军在最初训练时便偏重队列,待在热兰遮城与荷兰人接了一仗之后更是已脱离了新兵的范畴。
此时他们面前虽有数千土兵直扑而来,但从他们身上却看不到半点慌张,哪怕在前后交替之时队列也未有一丝混乱。
“开火!”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又是一阵硝烟腾空,土兵便又倒下了一片。
待到
此时,漫说那一个个恐慌无比的兵卒,便连沙定洲都已愣在了原地。
怎么可能?!
明军的火铳兵不是只敢放上一轮便会四散溃逃的吗?
怎么放了两轮竟还能保持阵型?!
难道那些传闻都是假的?
随着念头的转动,沙定洲心中绝望渐生,可也不知是何缘由,皇宫、登基、君临天下这些词语却同时现于他的脑海之中,紧接着一个大胆的猜测便生了出来。
不持久!
肯定不能持久!
明军若能一直保持这般速度,又怎会让鞑子打成那般鸟样?
只要不计代价拼死向前,他们一定会显出原形!
想到这里,沙定洲顿时亢奋了起来,紧接着他又劈翻了数个驻步不前的兵卒,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杀戮并没有如先前一般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兵卒们却还懵懵地站在原地发愣。
“开火!”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眼见敌人站在原地发愣,陈四心中虽有些惊讶,但却还是按着规程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为了尽最大可能杀伤敌军,他刻意将敌人放到了四十多步才下令开火,哪怕现在已然经了两轮射击,但最前面的土兵却还在自生铳的有效范围之内,待着一轮下去,立时便又有大片土兵直接倒地。
“妖法!明军有妖法!”
“快跑!莫再让定住了!”
人终是懂得自保的动物,待见此等场面,土兵们自是将其往能够理解的方向脑补,可当这些莫名其妙的呼喊传入沙定洲耳中之时,他非但没从皇帝梦中惊醒过来,反倒还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临阵溃逃!杀无赦!”
“临阵溃逃杀无赦!”
“杀无赦!”
“杀无赦!”
一面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一面却将手中战刃劈向溃逃土兵。
可兵败如山倒。
仗打到这般份上见机早的土司们已然带着自家人马向后退去,剩下的那些却也绕开了沙定洲所在位置,除了几个倒霉些的被劈翻了之外,他的狂癫却对溃败之局没有产生半点影响。
“头人!快走!”
许是这熟悉的称呼起了作用,就当沙定洲正要举刀劈出之时,他的心神去突然清明了起来。
待他再往场中一扫,枭雄之气便再次回到了身上。
没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哪怕这一仗败了,咱还有数个宣慰司的地盘!
凭着这些地盘定能等到变数到来!
“走!”
一声低呼,沙定洲立时便催马往南面逃去,可在那军将看来昆明在北,自家头人显然是慌乱之下寻错了方向。
“头人,方向错了!”
“没错,看这明军的来路,昆明怕是不保,咱们先回王弄再说。”
在他想来,若是昆明还在手中,那么这些明军便不可能自北面杀出,先前他受了那些憧憬的影响自是未曾考量到这些,可现在他的头脑已然清明,又怎想不到这一层?
沙定洲的想法却也没错。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先前他的心思已然涨如天大,自得考量这个、顾虑那个,可现在吃了这么一场败仗,保全自己以图来日便成了首要。
不论昆明是不是还在手中,他却都没必要再去那边冒险。
只是...........
“公爷!这边走!”
就当沙定洲向南奔逃之时,他却见那孟琏土司亦在往相同的方向撤退。
只是他身边仅剩三两个亲随,而那孟琏土司跟前少说也还带着五六百人。
见此情形,沙定洲心中自是一阵恼恨,平素里跳的最欢的便是这孟琏土司,可到真正临敌之时这货竟将大半人马都带了出来。
“你倒是好本事,竟能在大军溃败之际全了自家人马。”
很明显,这句话里苍着浓浓的讽刺之意,可那孟琏土司却如未曾听出一般,仅只是舔着脸往沙定洲这边靠来。
“公爷谬赞,咱本打算从后面包抄,可才兜了个圈子前面便直接溃了,到现在咱还不知道出了何事啊。”
“何事?你们这........唔!”
“公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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