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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兰遮城
此城位处T岛西南,乃是从大陆到台湾的最佳登陆点。
此地的海陆形势非常奇妙:整个港口分为内港和外港,由大员岛、北线尾岛等一连串岛礁隔开。
要进入内港的船支只有两条航路可以选择,一条是大员岛和北线尾岛之间的南航道,另外一条则是北线尾岛以北的鹿耳门北航道。
这两条航道之间的差别极其明显,鹿耳门北航道水浅道窄,只能通行小舟,大船必须在涨潮时才能通过;南航道则口宽水深,大小船支皆易驶入。
作为荷兰人在T的大本营与贸易枢纽,这热兰遮城便是建在大员岛上以扼守南航道。
当然,所谓防御体系自不可能就这么一座堡垒。
建在鹿耳门北航道上的热堡和建在内港的赤嵌城虽要略略敷衍一些,但在这三座堡垒的防御之下,整座港口却也能称得上是固若金汤。
若按寻常来说,据此包揽大明的对外贸易,卡隆总督的日子当也算是逍遥。
可由于和清国人的协议出了问题,身为东印度公司驻T总督的卡隆却已陷入了两难之中。
在他原本的设想中,与清国人的协议一旦完成,他便有足够的资本能够连任,之后凭着在T积累下来的各种资本,他更有可能参与下一届巴达维亚评议会的竞争。
可事与愿违,谁能想到清国人的战力竟如此不堪,搞到最后还得火枪队出手才算是抢下了这座城池。
于寻常人想来,不管怎么抢下来的,只要拿下广州,他身为总督自然有一份功劳在手。
但这里面有一个关键问题,在出现这样的变数之后,布伦登这個一线将领的汇报就变得极其重要了。
所谓话分两说,同样的结果,用不同的描述自能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象。
若是在布伦登的汇报中将清国人没能攻破广州的事一笔带过,那么这一仗自然就是在卡隆总督的英明决策下,他率领公司舰队夺取了广州。
可布伦登要是将汇报的重点放在清国人的无能上,那么这一仗就是卡隆总督决策失误,从而使公司财产落入陷境,索性他布伦登英勇顽强,最终才夺取广州,弥补了公司的财产损失。
很明显,布伦登作为下一任总督的有利竞争是不可能为他说好话的。
那么问题来了,在接到要求调派援兵的消息之后,他又该如何抉择?
置之不理是根本不可能的。
且不说布伦登在评议会里也有靠山,仅只坐视公司财产遭到威胁这一点便是他极难承受的。
可要是派遣援军前往....................
“舰队传回消息了吗?”
“还没有,按航程估计,他们应该已经和布伦登司令官汇合了。”
看着副官将晚餐摆到自己桌上,卡隆心念转动之间便随口问了一句。
他终也是在公司里一路拼杀上来的,对于这种情况自然有一套成熟的应对办法。
尽最大可能拖延派出援军的时间。
只要拖得时间够长,他便有可能等到变数的出现。
说到底,大明也是个极其庞大的国家,又怎可能坐视此等大城落入敌手而无动于衷?
一旦大明将战事持续下去,那么他就有可能在这里面寻到扭转局势的机会,以此来打击布伦登,尽最大可能削弱其报告的可信度。
“嗯,让瞭望塔注意看着,一有消息传回立刻就............”
“总督大人!总督大人!”
就当卡隆正在向副官安顿差事时,屋外却有一士兵匆忙跑了进来。
“热堡派人过来报信,说是有一支明军舰队在其周边停留。”
明军舰队?
这几个字方一入耳,卡隆立刻便意识到了不对。
只是他有些搞不明白,明军放着广州城不去夺回,为何会将舰队派到这里。
“派人前去交涉,问他们想要干什么。”
“是!”
话音落下,那士兵便又跑了出去,卡隆也无心理会将才端上的晚餐,抓起外套便紧随其后。
机会!
绝对的机会!
一面跑着,卡隆心中却不由升起了
一阵兴奋。
若换旁人看来,热兰遮城的四艘盖伦级战舰已经分两批调往广州,两千多名荷兰士兵之中也有五六百随同前往。
此时整个总督领里,除了十多艘武装商船之外便没了主力战舰,士兵数量也不足以填满三座堡垒。
这等情形之下,热兰遮城显然已处于极度的空虚之中,他身为此地总督无论如何也不该生出兴奋。
可卡隆管理海外领地这么多年,又岂是个不知轻重的?
他很清楚,所谓大明舰队不过就是郑家的武装商船罢了。
当年他们便能将处在巅峰时期的郑家逼得撤回大陆,使其不得不放弃大明对东南亚贸易的海量利润。
其后虽因独立战争处在关键阶段而捏着鼻子认了料罗湾战败,又因成本的关系未曾前来复仇,但这却不代表荷兰舰队怕了他郑家。
这一番不管郑家的舰队是因何种理由来到T,只要他能将其歼灭,那么福州城便会似除去衣衫的少女一般。
届时有着夺取两座大型港口城市的功劳,他卡隆漫说连任T总督,便是巴达维亚评议会的位子也能惦记惦记,他又怎会不生出兴奋之心?
只是........
“命令武装商船做好战斗准备。”
待到达瞭望台上,卡隆并未在第一时间用望远镜查看敌情,而是在向旗官下达了命令之后才将视线看向远处那若隐若现的黑点。
依据多年积累起来的情报和那些黑点的密集程度,卡隆非常确定郑家舰队应该是倾巢而出,可他非但没有因此而犹豫,心中的激动却还盛了几分。
归到根里,明国对海洋并不重视。
这么多年过去郑家的武装商船还是那种只有数门火炮的型号,而荷兰的武装商船却多配有十多门。
如此算来,哪怕己方船舰数量少些,但在优势火力和岸上堡垒额协助下却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更何况........就他明国人会用计策吗?
心念及此,卡隆便将望远镜放到了眼前,可当他看真正看清“郑家舰队”之时,漫说正面作战的勇气,便连使些阴谋诡计的心思却都烟消云散了。
怎么可能?!
随着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出现在卡隆的视线中,他握着望远镜手竟不由自主抖了起来。
此时北航道外围已布满了近百艘大小战船,而真正让他感到恐惧的却是静静停在其中的那十多艘双层盖伦船。
“武装商船进入内港躲避!把城内的明国人全都关起来!”
凄厉的喝声将卡隆的心绪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东印度公司所有雇员面前。
在此之后,他也不管其他,立刻便带着士兵在热兰遮城中开始了抓捕行动。
这本是情理之中的,没道理他们与大明交战,却留着黄皮肤、黑头发的人在城里自由活动。
而且仓廪实则知礼节,此时的这帮海盗和蛮族的后人已经披上文明的外衣,做起事来也不似早年间那么直接。
否则换成葡萄牙人刚刚登陆美洲的那会,说不得卡隆便会在第一时间将热兰遮城里的黄种人全部处死了。
“轰!”
“轰!”
“轰!”
就当卡隆的抓捕行动才进行到一半时,一阵阵连续不断的轰鸣声却突然传了过来。
待听此等响动,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回到瞭望台,而是先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然后又催促起手下士兵。
他现在已能确定,城中必然存在着明国的间谍,否则明军水师又怎会这么巧,将进攻的时间卡在涨潮的时候?
热堡完了。
恐怕赤嵌城也难抵抗双层盖伦船的火力。
不过还有热兰遮城,一定能坚持到援军到来!
念头转动之间,卡隆的心绪也随之大起大落。
待想到拥有完善防御体系的热兰遮城之后,他虽心中大定,但却还是向手下士兵下达了一条条命令。
“普约尔上尉,你带四百人前去城外高地,带够粮食,务必要坚守.........十天。”
“是!”对于卡隆的命令,普约尔自然遵守,但与此同时他也晓得总督这是要放弃另外两座堡垒,如此情形之
下,他却又接着说了一句。
“不过总督大人,我并不认为明国军队有能力攻破赤嵌城,所以我还是建议先去增援赤嵌城。”
普约尔话音落下,周遭士兵皆都望向了卡隆,可谁曾想这个平时还算讲理的总督非但没有半句解释,竟还直接喝骂了起来。
“蠢货!你都知道,我能不知道吗?执行命令!”
“我保留向评议会申诉的权利!”
话已说到这般份上,作为下属的普约尔自然只能丢下一句狠话,其后卡隆继续领着士兵抓捕城中明国人,而那阵阵火炮之声却逐渐停了下来。
面对这等情形,卡隆自不会以为是明国舰队停止了进攻。
说到底,北航道只有在涨潮时才能供大船通行,平素里漫说取道于此,便是晓得这一点的也无有几人。
而在此等情形之下,哪怕热堡在设立之初与热兰遮一般规格,但之后的二十多年中一个经历数次加固扩建,一个却鲜有人问津。
凭着这种样子货若能抗得过十多艘双层盖伦船的打击倒还真是见了鬼了。
卡隆当了三年多的T总督,对于这几座堡垒的了解自然远非寻常能比,就当他在全力抓捕城中明国人时,那热堡确如其所料一般在明军舰队的炮火打击之下失去了最基本的功能。
“部堂,是不是该入港登陆了?”
待听梅春之言,沈廷扬不由一阵犹豫。
这一番他可真是被赶鸭子上架,不但需要将庞大的舰队领至福建沿海待命,更还被派了进攻T的任务。
要知道,他虽与海船打了半辈子的交道,但却从未指挥过如此规模的舰队作战。
若非陛下一再说明此次并不需与荷兰人的舰队作战,他便是拼着违抗皇命却也着实不敢将十多艘新式战船扛到自己肩上。
只是.........
“毕竟是荷兰人扼守航道的堡垒,如何就这么垮了?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部堂,陛下的信里不是已经说明,北面的这座堡垒就是个样子货,海风若是刮得大些也有可能将其吹倒,咱们这二三百门火炮轰了好一阵子,怕是应天城也该塌了。”
闻得此言,沈廷扬不由咂吧了一下,显然心中的疑虑并未因梅春之言而消减多少。
只是他亦晓得,在这里耗着也是耽搁时间,约莫三两个呼吸之后便将一道道军令传了下去。
“命小船前方探路,大船随后而动。”
“得令!”
话音落下,自有兵卒以火把传令,而当梅春看见沈廷扬满脸地紧张之后,他却不由腹诽了起来:陛下都已将诸般细节尽数交代,咱们便依着皇命稳当施为便是,这老倌如此前瞻后怕,难道还担心陛下有错?
有人的地方便有矛盾,无论是大是小。
他们二人虽已配合许久,但因着种种因素却也难免有些分歧。
便如此番,对于陛下的命令,沈廷扬虽然不打半分折扣地贯彻执行,但在心中却总还是存着些疑虑。
可梅春呢?
陛下让他全军改装自生铳,他便改了;陛下将他留在后方安心训练,他便训了;
此番陛下命他领七千新军随舰队出战,他更是直接应下,竟连敌人是谁都未曾多问。
两相比较之下这差距便直接体现了出来。
当然,这倒不是说沈廷扬对朱慈烺的忠诚就要比梅春略微差些。
关键在于,沈廷扬这些读了不老少书的人,心中早已形成了一套价值体系,哪怕他们可以毫不犹豫的为朱慈烺挡下致命一击,但却不代表他们会因此改变心中判断。
而似梅春、胡一青、向仁生这等无双战将心中只存一往无前,只要认准一人,那便是海枯石烂亦不改初心,更何况他们所认准的人乃是挽了天倾的大明皇帝?
不过这种差别倒也无碍,左右皇命早已传至,哪怕两人在某些问题上略有分歧却也耽搁不了什么。
随着一艘艘舰船通过北航道,沈廷扬悬着的心终还是放了下来。
可当他正在思量陛下缘何会对荷兰人这里情况如此熟悉之时,耳中却传来了梅春的呼声。
“宿卫后军!随本将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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