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迁都?

  钱谦益终于熬出来了。

  在经历了崇祯朝的失意,弘光朝的打压之后,他终于在朱慈烺手里登上了心心念念半辈子的首辅之位,唔........还差半步。

  不过差不差这半步区别也不是很大,甚至说由于当今的这位爷惯爱领兵出征,钱谦益这个“署理”首辅的权利比起早前那些都要大上不少。

  由此,他那原本并没有多少访客的府邸,现在也就变得门庭若市了。

  “哎呀,李兄,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原来是王兄,托福,托福,一切都好,一切都好啊。”

  此时钱府门外的大街上已有不少人正在等候,而在这些人中却有两个身着儒衫的中年人才一见面便极其亲热的聊了起来。

  “李兄此番也是来谢恩的?”

  这個也字就很精妙,它一面委婉的表达了咱已将你看破的意思,另一方面又表达了俺也一样。

  如此一来,本来略略有些唐突的问话也便显得自然了起来。

  “正是,蹉跎多年日近不惑,若非殿下圣明、阁老提携,我清流又哪能等到这出头之日啊,”说到此处,王姓儒生面上的感慨突然被羞赧取代,随后他才又接着说道:“不过阁老日理万机,他的面当是见不到的。”

  “无妨,无妨,见不见得到是一回事,咱们此番重要表达心意,却也非得让阁老认得咱们啊。”

  “说的是!说的是!王兄此言正合我意。”

  因着同样的身份,两人之间的话题立时便多了起来,待到后面甚至都已说到了利益牵扯的深处。

  “王兄啊,不知此番出海你家投了多少本钱?”

  “不多,族里出了五万两,倒也没指望挣什么钱,左右也就是为朝廷、为殿下分忧罢了。”

  “哎~~,是啊,殿下这般年纪担着如此重担,我等都算世受皇恩,却也只能尽绵薄之力了。”

  面上的话虽然说的漂亮,但他们在心里却都清楚,这大抵也就算是个风险投资。

  此时不疼不痒地出上些钱财,日后太子殿下若真将海路打通,他们便能堂而皇之地赶上这班浪潮。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越说越是投机,只是似这般牵扯颇大利益的事情讲究的便是一个心知肚明,言浅意深,所以在说了三两句之后,那王姓儒生便又将话题扯到了别处。

  “李兄,你可曾听过咨议局?”

  “自是听过的。”

  “却不知你有何看法?”

  “这个.........殿下还是心善啊。”

  到了这个时候,只要肯花些心思的人都知道当初太子殿下被围应天时,那班子胥吏差役到底出了多大力。

  由此,这咨议局在绝大部分人眼里其实就是殿下为了酬功而特意设置的。

  这里面的道理其实也非常浅显。

  胥吏差役无法走正途,可要是挂着咨议局的名头在地方上走那么一遭,其后便可顺理成章的在地方衙门里任个不入流的职位。

  如此一来,这贱籍也就顺理成章地脱了,后人虽不见得就能踏上科考正途,但凭着多年搜刮来的银两混一个耕读传家的名头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些胥吏差役只不过是恰好遇上鞑子围城,又恰好干了些份内的事,仅如此苦劳太子殿下便以此等能改变家族命运的手段相酬,又怎不是心善呢?

  面对王姓儒生的说法,姓李的这个似是深以为然,又似存着别的想法,可当他们正要就此深聊下去之时,却见钱府侧门一开,随即便有一年轻人被迎了进去。

  “这位是.......?”

  “安南伯家的公子。”

  “哦~~?原来是他,听说此番出海,他也去了?”

  “嗯,是殿下亲自点的将。”

  眼见那侧门缓缓关上,王、李二人口中虽还继续说着,但其中羡慕之意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只是他们却不知,在他们羡慕能够从侧门入了钱府的安南伯公子时,又有多少人在羡慕他们能候在钱府门口。

  “烦小伯爷在厅中稍等,老爷与朝中诸位大人议事去了

  ,大抵再过个三两刻便能回来。”

  在将郑森让至客厅后,那老仆一面予其说了主人家的去向,一面不住招呼下人端来上好茶水和瓜果点心。

  郑森的这番待遇倒也不全是钱家老仆眼中存了高低,说到底他也是钱谦益正儿八经拜过师的学生,甚至还曾在这里住过一年多的时间。

  在这般年月,他与钱家存着这层关系,得了这般待遇自然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

  “都是自家人,钱伯不必客气。”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那老仆便告退离去。

  可谁曾想,这将将上来的茶水都还没凉,那老仆却又去而复返。

  “小伯爷,老爷唤你去书房。”

  “老师回来了?”

  “嗯,看着面色不是太好。”

  此言入耳,郑森躬身行了一礼便反身往院内走去,待过了三四个门廊才在一处极为清雅的小院门口停下了脚步。

  “学生郑森拜见老师。”

  “进来吧。”

  待听内里传来钱谦益的声音,郑森稍稍整了整衣衫便依命往里走去。

  此时的钱谦益虽身处书房,但他却还穿着那红艳艳地官袍,显然是才一入府便连衣衫都未及更换就直接到了书房。

  “老师,您清减了。”

  面对自家学生饱含真情实感的话语,当了几个月“署理”首辅的钱谦益顿时便有些百感交集。

  老实讲,在朝在野这么多年,他虽也见过不少情事,但真正操手的实事却并没有多少,待到主政之后这位见证了大明急速衰败的老臣这才真正明白“难”字是怎么写的。

  便拿那地方官选拔来说吧。

  站在南直隶本地势力的立场上便会觉得“自家在马士英手里都没丢掉这么多州县县之职,怎你个自己人才一上台便丢城失地,一溃千里?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站在其他各方的角度上又会觉得“你南直隶在鞑子入寇之时表现极为拉胯,这般情形之下你钱谦益竟还有脸帮着南直隶争名额,这般偏袒又怎配做那真正首辅。”

  再似今日所议何腾蛟之功赏。

  谁都知道闯贼是绝对不可能死在何腾蛟手中的,可偏偏太子殿下就来了这么一道旨意让各官议其功赏。

  这般情形之下,不管那帮子奸猾货是真的没搞明白其中关窍,还是在哪装傻充愣,但到了最后,这调子却必须由他这个“署理”首辅来定。

  如此一来,太子殿下不但用对何腾蛟的功赏完美规避了“血仇”问题,更还在他的头上又挂了一道紧箍。

  只要他这个首辅有不听话的地方,那太子殿下自可从蛛丝马迹之中断出“受了蒙蔽”。

  届时何腾蛟当然逃不过“欺君”,而他这个“署理”首辅自然也得背上“失察”。

  当然,发下旨意的太子殿下自然也有责任,但作为一个被臣子“蒙蔽”了的君主,他用丢些脸面作为代价便能轻而易举地处理掉一两个不太听话的重臣,这笔买卖怎么看却都是极其划算的。

  至于虎视眈眈的马士英和人畜无害的袁继咸都不用多提,他们虽为真正出招,但在明里暗里却也少不了有所动作。

  处在这么一个多头受气且还得防着明抢暗箭的位置上,如履薄冰的钱谦益又怎么可能不清减呢?

  “老夫是岁数大了,自然也就清减了,”勉力控制住了心中的情绪,钱谦益也不再纠结于此,将一片和煦的微笑挂在脸上,他便直接问了起来:“大木这次下南洋可有什么见闻?”

  眼见自家老师的表情似乎不太自然,年轻尚轻的郑森只当这是情绪激动所至。

  待又躬身一礼之后才将此番出海的情形细细报了上来。

  在还未得到太子殿下支持之前,谭昌源也只是想看看能不能通过私人关系为自家船队求得网开一面。

  可有了官方的支持,他这一趟不但组了一支由几十艘千料大船所成的商队,更还将其开到了东南半岛的另一侧。

  在这个时节,此等行为肯定是极其冒险的。

  红毛为了垄断与大明的贸易,不但会对遇到

  的大明商队痛下杀手,更还抢了郑家的台湾以为基地,而与其敌对的弗朗机人不知是出于对红毛的畏惧还是旁的想法,在明面上也会拒绝与大明商队直接交易。

  如此情形之下,能够逃过红毛在台船队封锁的船队大多也只是摸到占城便得卸货回返,更别说越过西洋人的势力范围去往暹罗了。

  可谁曾想,这一趟出奇的顺利。

  不但粮价因暹罗丰收而仅只江南往年的三分之二左右,便连本该充满危机的航线也让他们这么安然闯了过来。

  最终他们这一趟运回了七万余石稻米,除开在回返时丢了四艘商船之外,却是连半点阻碍都未曾遇到。

  这些粮食自然与江南所需相差甚远,但只要舟船不曾停歇,想来赶在青黄不接之前却也能保证江南不至闹出饥荒了。

  钱谦益一面听着,一面不住点头。

  他对丢了四艘商船的事倒也不太在意,说到底海上的事本来就颇多风险,那么大一支船队仅丢了四艘商船又能算得什么?

  “好,闹不出饥荒就好,闹不出饥荒就好!”

  口中不断赞着,钱老先生心中自是对太子殿下又添了几分敬佩。

  这千余年来,但朝廷中枢应对饥荒的法子无外乎开仓赈灾和自外省调粮,可现在的大明不但失了半壁江山,便连原本的鱼米之乡也饱经战火,这样的法子便没了施行的基础。

  原本,他们这些朝中重臣都已有了迎接灾荒、甚至民变的心理准备,更已为之后权利架构的转变备好了充足的弹药。

  可谁曾想,太子殿下竟于不可能之间生生又造出了一条路来,这好大一场祸事居然就这么消弭于无形,他“钱首辅”的位子便也不必再经什么波折。

  这般情形又怎能不让钱谦益激动得连连叫好?

  只是.........

  “大木,你父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这番转折颇为生硬,直让本还满心喜悦的郑森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当他看到自家老师那突然严肃下来的表情时却也不得不郑重对答了。

  “老师明鉴,我郑家出身海寇,族中长辈皆难免带些私心,可学生敢以项上人头作保,我郑家是绝对忠于大明的!”

  面对自家学生的保证,钱谦益不由在心中思量了起来。

  早前,他之所以收了这个海匪家的儿子,说白了就是看上来郑家的财力和势力能对他东山再起起到帮助。

  可当郑森在他家中住了近两年之后,他却不由觉得,谁说老鼠的儿子就必须打洞?海匪的儿子就必须当盗寇?

  这郑家虽是纵横海上的巨寇,可郑森却是个忠君爱国的。

  由此,他便再次于心中生了念头:能不能通过郑森的影响,让郑家在这番剧变之中袖手旁观?

  “大木,为师也不瞒你,福建至今还未对殿下行监国事表态,朝廷上下皆认为这是安南伯在待价而沽。”

  “老.....”

  话音落下,郑森立刻便打算为郑家辩解,可他这才吐出了一个字,却见自家老师摆了摆手将他打断。

  “原先这倒也没什么,譬如那两广,若非丁魁楚与那靖江逆王存着勾连,有了这么一本贺表,太子殿下却也不会怪罪。”

  说着,钱谦益往桌案上的一本册子指了指,待郑森看清封皮上的字后才又说道:“再如湖南的何腾蛟,殿下知其难处,非但未因迟迟不来贺表而怪罪,反倒还在问清缘由之后给他定了功赏。”

  郑森又顺着钱谦益所指往桌案上的另一封信上看去,可这次不待他看清便听自家老师接着说道:“可现在情况不同了,若安南伯还这么装聋作哑,莫说殿下,便是朝中诸臣也容不得你郑家了啊。”

  “老师?”

  话说到这里,哪怕郑森在朝廷诸事上还有所欠缺,可他却也明白自家老师这是在以几乎明示的方式暗示他说服郑家早些上了贺表。

  只是暗示便暗示了,这“情况不同”又是何意?所以他这才抬头往钱谦益那里看了过去。

  “弘光要迁都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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