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质上来讲,南明时节的战争乃是华夏各地方势力之间的利益斗争。
可若把视角再拉小些却会轻易看出,参战诸将多为陕西籍贯,打到最后干脆就是南明朝廷和满清朝廷各指着一帮农民军出身陕西人在厮杀,甚至连早年间的关外强军也落了个沾着便伤、碰上便死的结果。
话到这里便会自然而然地生出疑问,缘何被满人打得溃不成军的农民军在换了个身份之后便有了傲视华夏的战力?
其中缘由自是复杂,但笼统来讲便是早前的农民军得不到地方势力的支持,继而在武器装备、后勤补给上落了绝对的下风。
以此为基,根本不可能大规模装备火器的农民军,在乌真超哈面前自然就不堪一击了。
只是局面总非一成不变,在农民军分投明清两方之后,原先根本不可能得到的工匠原料变得唾手可得。
如此一来,在武器装备与其他人马基本持平之后,西北人的强悍战力立刻便再无桎梏,几乎于一瞬间就在各個战场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当然,于现在这个时间段里,绝大多数农民军也不过只是刚刚投到明清两方,其作战方式仍然保持着以骑军冲击为主的风格。
史载:贼骑如云,每至则漫山遍野,尽意驰骋。
闯军的核心精锐乃是其约六万人左右的老营部队,而这里面的绝大部分竟都是骑兵。
有着如此规模的骑兵,闯军自然也就生出了与之匹配的战法:三堵墙。
“前队!进兵!”
随着中军令旗的挥动,列于军阵最前的骑兵便控着战马开始了冲击敌方军阵之前的提速预热。
眼见自家马队似有排山倒海之势,自拿下抚州开始便处在焦虑之中的王体中立时便觉念头通达、四体舒畅。
他现在觉得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就是杀了白旺。
也不知是不是那白旺与他相克,在他死前,王体中虽处在一个差点夺了天下的团队里,可平心而论,苦是吃了不少,福却一天都没享过。
可当那白旺一死,王体中真可谓是时来运转,他先是从清军那里得了官职封赏,其后又补充了不少火器装备。
待到现在,他本还苦于无法破城,可那守军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起了内讧!
如此天赐良机,王体中自不会放过。
在得到消息之后,他一面命步卒吸引守军注意,一面便直接领着麾下骑兵直扑赣州城南。
真真是时来运转!
当绕到城南之后他便惊喜地发现,几路明军不但各出了些人马在中间火并,余下的竟也面南列阵。
明军这般方位,对自北而来的王体中来说不就是在撅着勾子等揍?不就是把通往闽粤的钥匙平白放在自己面前?
“大帅,该下令了。”
骑兵起速大抵也就是五六个呼吸的功夫,而当前队已然逼近明军“阵列”之时,王体中却还略微有些走神。
见此情形,其身侧军将自是小声提醒,而他终也在反应过来之后催着战马加入了中队阵列。
三堵墙最关键的点便是绝不让骑兵陷入步卒围困之中,所以当每一队冲稍缓之时,军将们便会带着麾下撤离,以便整列再战。
这般战术将骑兵的冲击力发挥到了极致,若非清军那里亦有骑军,且还能针对其弱点做出布置,说不得多少也能抵消一些火器差距带来的劣势了。
不过王体中倒也不用顾虑这些,说白了现下守在赣州的各路明军皆出自西南,其部便连像样的马队都无,又谈何针对其弱点。
如此一来,王体中将才开战便要亲自冲阵却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似这等十拿九稳且还能展现自己身先士卒的机会却也难得。
“中队!进兵!”
话音才落,一队由三百多名骑士组成的军阵缓缓起速,而身在其间的王体中心里却突然生出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了,当年若不是因骑术精湛而被选去老营,谁知道自己的尸首又会被哪个狗贼啃了?
王体中到底也
是打老了仗的,心中才生这等无关念头他便强行将其掐灭,紧接着就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前面。
此时的前队已然触到了中央战团,他虽因视线被茫茫人群阻隔而看不清那三路的本阵如何应对,但从那几面战旗上却还是能大致做出一些判断。
离他们稍近些的那面似有退去之意,余下的两面却还在立原地,显然是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嗯?怎么多了一面黄色的?
斥候没说永宁王的部众也起了内讧啊。
眼见战场情势与所获情报略有不同,王体中心里虽有些恼怒,但也未曾太过在意。
说到底永宁王是被他一路追到赣州来的,又怎不知其军到底几斤几两?
“起速!”
正当此时,前队人马已然转向,待见此等情形,王体中于瞬间便将无关念头尽数驱散,紧接着他将刺枪猛然往前一会,整队人马立时便似滔天巨浪一般直拍向不及逃散的场中明军。
他很清楚,中央战团的明军正在内讧,指望他们组起能扛住骑兵冲击的密集阵型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只要能他能尽快将这些混在一起的兵卒彻底冲散,那么便是几个明军本阵能够及时换阵,却也得先迎接自家兵卒的冲击。
“起枪!”
在战马的全力奔跑之下,不过片刻功夫王体中距中央战团便只余了二十多步,与此同时他一声大喝,整队骑士立刻便将丈许长的骑枪夹在了腋下。
此时王体中已然能看清中央战团各路兵卒稍有不同的衣甲,他甚至还能隐约看清正在四散奔逃的兵卒是何等惊恐。
只是他这打了半辈子仗的人,又怎会因敌人惊恐便有怜悯之心?微微调整骑枪所对方向之后,他便全身运气做好了与敌军相撞的准备。
嘭地一声。
当面明军的甲胄应声而破,紧接着整个枪杆自其后背破体而出,其人竟被直接挂在了枪杆之上。
若让旁人来看,许会觉得这一下当真威力巨大。
但自家事自家知,王体中非常清楚,正常情况他便该于刺中之时稍作调整,以便回抽长枪不让尸首挂在枪杆上。
可现在,枪杆已然从尸身后背冒出老长,想要将其抽出却是千难万难。
此等情势他倒也没多犹豫,撒开长枪之后便立刻将战刃抽了出来。
“大帅!该退了!”
他这里因那尸首的缘故耽搁了几个呼吸的功夫,而就是在这点时间之内周遭骑士却又获了战果,整个马队的速度也因此而略略降了一些。
“撤!”
待听到身侧军将的提醒,王体中却也没有半点犹豫。
说白了这个节里骑兵的最重要任务便是冲散中央战团中的明军,待其将本阵冲垮之后才是一路追击收割战果的时候。
随着军令的发出,整支马队立时便分成了几个小些的阵势,紧接着这些沙场老卒就兜转方向,按着最便济的路线往本阵而去。
只是这里聚着数千明军,又怎会没有几个敢于站出来的?
就当王体中才兜到一半还未彻底调转方向之时,却见数丈之外一名也同他一般正在调转方向的骑士竟似被什么撞到了一样,直接从战马上摔了下来。
“叛贼休走!临安胡一青在此,可敢与我决一死战!”
这一声可谓震耳欲聋,王体中虽未因此而减缓半分,可当他看到那被一杆马槊钉死在地上的骑士时却也难免心惊。
只是这又非话本,他又怎会在这骑军失了最大依仗的时候横生枝节?
痴货!
于心中骂了一句,随后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便有数骑自他那小阵之中脱离而出。
这几个都是平素里在军中作为勇武的,待见自家大队很可能会被这憨货拖住便自觉担下了拦截的任务。
眼见待见此等情形,王体中却也没太在意,对他来说,现在最关键的便是不要让三堵墙的进攻节奏被人打乱。
至于那来将..........
说白了他也就三五人,又能对整个战局产生多大影响?
可他终
归还是小瞧了胡一青,就当大队转向完成之际,他的余光却瞟见那被十多个骑士围在当间的来将竟杀得虎虎生风,无有版点点被压制的感觉。
竟是员悍将,若能收到麾下倒也不错。
随着骑军大队脱离战团,王体中便又生出了旁的心思。
不过这年月打仗,讲究的便是个整体配合,他虽有心将其收下,但那也不过只是如收集癖一般的爱好罢了。
片刻之后,他这一队退到了约莫百余步之外。
不得不说其部兵卒果然训练有素,此时距战斗开始还不及半柱香的功夫,但其前队已然开始了第二轮冲击,后队则正脱离战场向后退来。
王体中对此倒是习以为常,在大略评估了一下此番战果之后他便再次领着中队发起了又一轮攻击。
他看得很清楚,明军在第一轮时并没能做出任何动作,这便代表着对方很可能会在这一轮时彻底溃散。
按着常理来说,仗打到这般份上基本也就没了什么悬念,可当他再次逼近中央战团之时,却发现之前围攻那来将的骑士竟已被斩了数名,而挡在他面前的却又换成了一帮手持各式兵刃的无甲汉子。
这是..........峒贼?
他们怕是疯了吧。
此时的张安大抵是有些疯了的,他在清军的前一波冲击抵达之时堪堪赶到,可这才接了一阵,随他而来的部众竟已死伤大半。
他听过骑军乃是步卒的克星,但他久居山中又何曾有机会真正见识到其中恐怖?
“头领!撤吧!我们挡不住的!”
眼见清军的又一波冲击即将到来,张安身侧的部众立时便似崩溃了一般大声哭告。
“混账话!老子已答应汉人帮他们打鞑子,这才接了一阵便要退去,峒人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说完这句,张安便将全副精力都放在了即将到来的清军骑兵身上。
也不知他是过于全神贯注还是刻意不理,当气身侧部属之中有人因无法克制心中恐惧而缓缓后退之时他却还是死死盯着前方,却是连半点阻拦的意思都无。
张安后悔了。
真的后悔了。
早知道清军如此强悍,他是绝对不会答应招安的。
可是山中之人虽有诸般野蛮作风,但一个唾沫一坑的道理却是明白的。
如此情形之下,亲自答应了朝廷的他自然只能死在阵前,可有了他这条性命垫着,谁还能对余下的峒人寻出半个不是来?
老子确实没见过骑兵,但老子不怕!
心念及此,张安索性将手中兵刃丢到地上,紧接着他腰身微躬、双手前出,直接摆出了一副与牛角力的架势,竟似要以血肉之躯硬抗骑兵的冲击。
十步。
五步。
“来啊!”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个蛮子要用血肉之躯硬抗清兵冲击之时,他竟瞅准时机用手将那长长的枪杆拨开,随后腰身猛一发力,借着长枪的传导直接将当面骑士拨下马来。
嘭!
随着一声巨响发出,一名骑士狠狠砸落于地面之上。
这一下来的极其突然,突然到所有人都被震得愣了一下,可是能作为精锐骑兵培养的又有哪个不是百里挑一?
就当张安借着转身的力道正要朝身侧骑士下手之时,那人却已抽出战刃直往他身上劈来。
人于转身发力之际必定脚下生根不利腾挪,而他手中除了那杆被到底清军死死压住的长枪之外又别无其他,如此情形漫说他张安,便是关二爷在世却也再难逃出生天。
大抵.........躲不过了吧。
只这一瞬,半生经历似一个个画章般逐一回放在他脑海之中,张安也便晓得这是自己的最后一战,再无半点心力抗衡半分了。
“嘡!”
就当张安准备坦然受死之时,一阵金鸣突然在他耳旁响起。
随后他直觉肩头一疼,整个人便从那将死之前的僵直状态中解脱了出来。
这是............有人来救?
“傻愣着做什么?动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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