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头令。
此令于面上只不过是让汉人改换满人的金钱鼠尾,可实际上却是多尔衮为消磨汉家文官所做的一次尝试。
所幸,在这个时空有朱慈烺,清军其他两线虽也算得顺利,但东线却真可算得一败涂地。
由此,原本该于六七月间便颁布下来的剃头令便暂时没了颁布的基础,本该因这剃头令而生的诸多事情也就有了巨大的改变。
“小的们加把劲,永宁王就在赣州,谁能取其人头英亲王定会不吝赏赐!切莫让金总兵的人争了先!”
在通往赣州的山路上,正有一军急速行进,而当为首军将大喊一声之后,这速度竟然又快了几分。
此军将名为王体中。
其人本为李自成麾下大将白旺的部下,待到顺军连战连败,李自成突然死亡之后,这王体中便趁乱杀了白旺,并统其军降了阿济格。
而他口中所说的金总兵则是左梦庚麾下的金声恒,前番安庆之乱后,其人便带着左部的大半兵卒直接南下,待遇见清军也就顺理成章地投了。
说来可笑。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王体中对大清的剃头令极为敌视,早就眼馋顺军降卒的金声恒便趁着这个档口与其麾下一同杀了王体中。
依着此种情形来说,朱慈烺倒还能算是他的救命恩人,着实让人也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
“当家的,前方来报,距赣州城还有三十七里,莫不如我军先安营扎寨,待明日养足精神再往提禀破贼吧。”
啪!
身侧军将话音才落,王体中就将马鞭凌空一甩,紧接着一声闷响从军将甲上传出,却也不知他这是有心还是无意。
“混账!此番南下若让那姓金的占了先机,那我等以后在鞑子这里岂不是得矮他一头?!”
为防骤遇敌袭,在日常行军之时无论军将兵卒都要甲胄在身,所以对那军将而言,这一鞭子所造成的伤害其实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可一直在关注兵卒们行军速度的王体中却未曾发现,这军将面上虽唯唯诺诺,但却有杀机于其眼中一闪而过。
王体中其实也清楚,在身负甲胄的情况下,若于此等距离扎营当是最佳的选择,可自家事唯有自家知。
他心里明明白白,杀了白旺之后,这一军虽归他统帅,但军中对其心存怨恨者有之,心怀不满者更加满营都是。
若他不能获得鞑子的信重,那想坐稳这总兵之职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可鞑子的信重却不是平白得来的。
要是不能在军功方面压住金声恒的话,这本就不甚牢固的信重必定一闪而逝,届时不说鞑子会拿他怎样,便是军中想为白旺复仇的人却也容他不得了。
随着一個个赏格的发出,王体中所部终还是在日头落山之前又行了十余里路。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相当尴尬的距离。
此时他们距赣州约莫还有二十余里,若就此扎营,那么明日行上个十来里便又得再扎一番,可若趁夜行军,且不说速度和安全上的问题,便是真的安安稳稳到了赣州,难道他还能在黑灯瞎火之中扎营不成?
“当家的,不能再走了,明军虽已被击垮,可这毕竟也过了十余日功夫,若他们真回过劲头趁夜来袭,我军又疲又累却怎能挡得住啊。”
面对此等情形,先前挨了一鞭子的军将却又出言劝阻。
看其先前的那副表情,显然早已在心中恨得痒痒,至于他此番为何还要再行谏言........
细论起来,他这发心却与王体中加紧赶路极为类似。
王体中是为了稳固自家权位,而他同样也是为了稳固自家权位。
只是在王体中看来,江西明军一路从抚州败到了吉安,又从吉安逃到赣州。
此等屡败之军大抵也只在崩溃边缘,就算有赣州城的护持却也不过瓮中之鳖,哪怕还会试着咬出几口,但对他这个捉鳖人却也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这种看法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
自归了阿济格之后,他们一战南昌,
二战抚州,其后大大小小十数仗,死在他们手里明军的将帅少说也有了两手之数。
这般情形之下,让他一个急于和同僚争功的人如何能小心谨慎?
“莫再啰嗦!我等追剿永宁王,金声恒也在追剿罗川王,若真让他占了先机,难道还要我给他做小不成?!”
“当家的,赣州靠近闽粤,他们要是真得了援军,那我们这般贸.......”
噌!
哐!
那军将的话只说了一半便见王体中猛地将战刃自鞘中抽出,随后他这里才要躲避却觉肩上一痛,紧接着便听王体中的声音再次传来。
“王杂毛!你莫以为掌着几营兵马我便不敢拿你怎样,此番只是刀背,你若再敢疑我军令,哪怕拼着火并一场我也要取你首级!”
这军将名为王得仁,只因发有杂色才得了王杂毛这么个诨号。
原本的历史上,金声恒在取王体中性命时,此人便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但在之后,不管金声恒在清军之中效力还是因欲求不满而起兵反清,此人皆是紧紧跟随却再无叛逆之行,却也让人不知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且不提将来,只说现下。
挨了王体中一刀背,王得仁自是又惊又怒,可他在面色青红交替之后却未就此发作,反倒下马拜了一下才沉声说道:“卑下虽是好心,但却掠了您的威严,当家的砍得对!”
“哼!明白就好,”眼见其人怂了,王体中也未再行逼迫,略一思量之后他便又接着说道:“你便领着你的人马靠到边上,且看我亲做前锋吧!”
话音落下,王体中便催着坐骑往前奔去,而留在原地的王得仁面色已然如常,竟是半点也看不出将将受了折辱。
毕竟.........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很清楚,若非军中对王体中心怀不满的人都聚在自己身边,那今日这刀背必定会换成刀刃。
可谁让他这几营做了先锋呢?
他担心这么贸贸然行军会中了明军的埋伏,但更担心王体中在背后捅刀子,若非如此,他明明知道两方关系并不融洽,又怎会一再劝谏?
不过好在这一刀背没有白挨,先锋的任务终还是撇了出去。
哎~~~~!没有退路啊!
心念及此,王得仁于心中一声长叹,随后也便催马向前,回返自家营中去了。
他的担心自非没有道理,可此时的王体中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与金声恒争功之上,对军中反对他的势力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以永宁王为首的这路义军又遭数次惨败,连是不是该再守赣州都拿不定主意,又怎会在搞什么伏兵?
如此想来,他这一刀背挨得似是极为不划算,可身处此等境地他若是不三思而行,谁又能说得准能不能看见第二天的太阳呢?
不管怎样,这路清军终还是按着王体中的意愿星夜兼程,待到距赣州仅有十里左右才算是停下脚步准备安营扎寨。
在这个过程之中,的确未曾发现半个明军,而王体中也在给亲信军将吐槽了几句之后便安排起了第二日的攻城事宜。
他这人可称得上残暴,在他手里“尽杀其半”、“杀死贼众无算”可谓寻常,他这人也能算是无甚城府,否则又怎会在反叛之时仅杀了白旺一人,却未曾清洗其军中心腹?
可他打仗的本事却是不弱于任何人的。
在进攻吉安之时他便在默算明军兵力,待到城破之后他更是通过各种信息断定南逃明军并无多少人马。
只是.............
“王爷,不必心焦,我军虽败了几场,但也非山穷水尽,只要我等能在赣州多守上些时日,各地援军定然会到。”
在赣州知州衙门里,太仆少卿万元吉满怀信心地对永宁王说了一通。
这万元吉与杨廷麟甚是熟悉,在杨廷麟将所募之兵带走后,他又在赣州等地继续募兵以为后援。
可谁曾想,杨廷麟才出江西,清军便断了浙江与江西之间的通路,其后他一面打探
情况,一面便带着新募的四千余人留在赣州继续整练。
在原本的历史上,随着杭州的投降,诸多宗亲大臣都随隆武入了福建,而他则在与杨廷麟等人汇合后于江西同清军周旋年余,最终在赣州城破之后从容就义。
万元吉说得恳切,只是这永宁王也不知是被连番惨败磨光了锐气还是因对其口中的援军毫无信心,所以在听到这番话后也只是苦笑,却未多做表示。
见此情形,万元吉心中自是一声哀叹,可当下情势却也由不得他长吁短叹,在思量片刻之后他便又接着说了起来。
“王爷,臣不但已往福建、两广发去了求援信,更还遣人与山中峒部联络,哪怕三地援军迟些到来,但这峒部当也不需多长时间便能来了。”
闻得此言,永宁王倒也不再苦笑,可他停了片刻却直接出言反驳:“自家人都靠不住,还说什么峒部?”
这却也怪不得永宁王,在清军将将渡过长江之时,江西各地便有数路义军揭竿而起。
这些人马虽都奉益王为帅,但由于其军皆是各自募得所以便有些各行其事的意思,所以这江西抗清力量也便无法形成合力。
若只这样,想来永宁王也不至于此。
可在抵抗清军的过程中,先是他军中的保宁王与清军私通背叛,致使其部惨遭清军奇袭,豫章郡建昌县陷落,麾下数将身死。
之后把守抚州的罗川王向福建求援,而扎于广信的郑彩非但不曾来援,反而直接逃往福建。
这般情形之下,漫说他一个宗室王爷,便是惯战老将也当心灰意冷,又岂能求全苛责呢?
“父王!好消息!”
正当万元吉不知该如何开解之时,从大堂之外传来了一阵兴奋地呼叫,紧接着便有一二十余岁的年轻军将跑了进来。
“世子安好。”
“少卿安好。”
待见来人,万元吉便躬身行了一礼,其后那人也是还礼,可谁曾想,他那稍稍弯下去的身子还未直起便听永宁王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也是有儿子的人了,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这年轻军将乃是永宁王世子,其年虽少,但在与清军作战的过程之中每每都是身先士卒,从不以郡王世子的身份自居。
值得一提的是,在原本的历史上,永宁王父子在建昌兵败被俘,其后宁死不降终遭了鞑子毒手。
而其世子妃彭氏则组织家丁数十人,带着才六岁的儿子,一路辗转到宁化、清流、归化三县交界处,并以此地九龙寨为据点,招兵买马力图东山再起。
彭妃威望甚高,很快就召集了数千人,她不但一直坚持与清军作战,更还率军打下十几座城池。
只是到了那会,清军已然坐稳了江山,彭妃的队伍虽颇有胜绩,但由于兵力众寡悬殊,她终还是战败被擒。
其后清军将彭妃解押到汀州,请旨如何处理,顺治帝下旨就地处死,于是,彭妃在汀州灵龟庙前被清军绞死。
一代英雄、绝代佳人彭氏就这样香消玉殒。
不过在这个时空,由于江南之战以明军大获全胜而告终,诸般情势自然也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永宁王世子之所以失了体统,却也正是因此。
“父王,我巡营时听兵卒们说太子殿下在江南取了大胜,这还不是好消息吗?”
“太子?大胜?”
闻得世子所言,永宁王一面有些不可置信地念叨了一句,一面便将目光投到了万元吉身上。
“正是!正是!太子殿下一战胜于镇江,二战胜于杭州,三战胜于苏松,四战胜于芜湖,现下江南的鞑子当已退去,只要我等能坚守赣州,定然能够等来朝廷援军!”
“四战皆胜?”
“四战皆胜!”
“这..........消息可靠吗?”
面对万元吉的说辞,永宁王显然是心有疑惑,可当他接连问了几句,那万元吉面上似有些不自然时,他的注意力却又被堂外的呼声给引了过去。
“报~~~~!清军已至城外十里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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