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国安看来,太子殿下之所以会陷入这般危局之中全在自己曲解上意,但实际上就算他没有曲解多半也是会被朱慈烺派出去的。
至于说朱慈烺有没有料到杭州城会遭到攻击...........
大半是料到了的,毕竟黑天半夜的,各路人马哪能如此精准拦下对手?
当然,来了这么多人马他还是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朱慈烺算得很清楚,多铎南下之时满、蒙、汉三部加到一起也就三万左右,其后收拢江北各镇降兵之后,其军力一下便暴涨到了二十五万左右。
可后来清军四面出击,眉毛胡子一把抓,不等江北彻底平定便杀入了江南,又因追击弘光和搜集粮草而使兵力分散。
待到尼堪一部折了之后杭州城下最多也就有个三四万罢了。
帐算到这里,清军数量仍是杭州守军数倍,朱慈烺不管想要做什么却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只是....................
杭州有万余撑场面“新兵”,清军这里就全是当用的吗?
在旁人想来,自是全是当用的,但朱慈烺却清楚,江北各镇虽在投清之后涌现出了一大批战力极其强悍的部队,可刘泽清所部却不在此列。
所谓什么样的将带出什么样的兵。
刘泽清在清军进入两淮之后弃军逃到海上,见敌人一路势如破竹便又屁颠屁颠地跑回来投降。
那时其部已然陆续投清,多铎自不会让这路货色再染指兵权,赐了两个婢女便将其打发回北京了。
到了这会,多铎其实还挺高兴,毕竟没了镇帅便于他快速掌控这支军队,于大清来说是大大的好事。
可当他细细了解之后却发现,这一路人马之作风与其主帅可谓同出一辙,若不加以整编大抵也只能做做样子而已。
所以在原本的历史上,刘良佐的部属基本就没有在多铎主导的江南之战中出现过,而朱慈烺也正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才敢于拿出绝大多数能战之兵进行今夜一战。
至于其结果........
“殿下!”
“殿下!”
当方、向二将看到浑身浴血的朱慈烺正闭目躺在地上,而身旁还有一老者正将手指搭在其腕上时,两人顿觉心神俱裂。
“莫吵!”
二人这般模样在场诸臣都能够理解,可现在大夫正在为殿下诊治,却又容不得他们在此哭嚎吵闹。
这般情形身为前内阁首辅的马士英自得出言阻止。
“阁老!殿下这是怎么了?”
方国安对马士英心中还存着忌惮,听到这声呵斥之后自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可向仁生眼中除却太子殿下之外却还哪有旁人?
便是天王老子在此阻拦他也得先弄清太子殿下到底出了何事。
眼见向仁生如此反应,马士英自是有些不喜,但他又看了看站在其身后那数百已杀成血人的兵卒却也只能装作没听到。
“这边来,这边来。”
原本马士英吃瘪,黄道周当该高兴才是,可也不知是不是朱慈烺的言行对他有了些震动,竟在此时出面将二人引到一旁,也算是解了其尴尬。
先前见清军杀入城中,朱慈烺便让他们二人先行撤离,可当朝监国太子还在前方领兵御敌,于情于理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却都不能一走了之。
要知道,此时与早先那般情形是有本质不同的。
早先朱慈烺不在杭州,哪怕他们弃城很可能会断了其后路,但这也能用举措失当来遮掩。
可将才那般情形,大明太子就在数丈之外拼杀,他们若是走了不但会在当世饱受唾弃,更会使自己的名字挂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如此一来,两位老臣便站在远处静静地等待最终时刻的到来。
只是却不晓得是守军本就因方国安的坦然赴死而成了哀兵,还是因为太子殿下亲身临阵而被激起了斗志。
反正清军自冲下废墟之后便是不得寸进,而明军倒像是占着优势一般,不但将最初借着冲力入得城内的清军尽数绞杀,更还不止一次杀上了废墟。
若非守军一到坡上便会被清军借着人
数优势挤下来,说不得不等各军回返,守军便能在殿下的带领下将清军赶出城去。
如此情形,两位老臣便更不可能走了,甚至还在这般场景之下生出了上阵杀敌之心。
可当城外清军因明军大队人马回返而溃散之时,一直在战团周边抽空子的朱慈烺却失手了。
他不但在胸口挨了一刀,更是重重摔倒在了乱石堆之中。
其后也不知是不是撞到了脑袋,人便陷入昏迷之中,到现在却也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
“你们几個干什么吃的?!怎让殿下冲到前面去了?!”
“向二哥,我们拦不........嗨!”
重重叹了一声,那四名宿卫心中自是懊悔不已。
朱慈烺的般习惯整个宿卫营都一清二楚,可作为护卫他们却未能紧紧跟在其身旁,现在太子殿下安危难卜,他又如何能不懊恼,又如何能不自责。
眼见几名宿卫跪在地上请罪,双眼布满血丝的向仁生立时便将手中铁棍举了起来。
可他也知殿下发起疯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到最后却也只能将高高举起的铁棍摔在地上。
“醒了!殿下醒了!”
一声高呼传来,诸人都不由往跟前靠了过去,可当他们挤进人堆时却看太子殿下满眼茫然却似并未完全恢复过来。
“尔等.............本宫.............嘶~~~”
断断续续勉强吐出几个字,朱慈烺便倒吸一口凉气,用双手将头环了起来。
“殿下?!”
“殿下?!”
这般情形谁都能看出太子殿下虽然醒了,但其伤势定然不能轻视,如此一来所有人便都将目光投到了那老者身上。
“殿下当是伤到了头颅。”
闻得此言,众人一阵无语。
太子殿下已死死捂住自己的脑袋,谁还看不出这是头上有伤?
就当众人还要再行追问之时却听一阵幽幽地问话之声传来。
“此乃何地?”
这一句出口,诸臣皆知殿下的脑袋当是出了大问题,可当他们又将目光投向大夫之时,马士英却朝着几位带兵的将帅厉声喝道:“传令,此间之事不得议论!不得外传!有违者斩!”
现在虽不知太子殿下的情况到底有多么严重,但是下达封口令却是必须的,否则若是惹出什么风言风语却又是一番麻烦。
“向仁生!领兵开路,护送殿下回返!”
听到马阁老下令,向仁生便打算依令行事,可谁曾想他这里还未有所动作,将才还万分痛苦的太子殿下却一蹦子跳了起来。
“等等!不说清楚本宫绝不离开!”
“殿下,您受了伤,现在正需静养,万事待回去之后再说吧。”
眼见太子殿下又闹了起来,黄道周便于一旁劝了起来。
现在这般情势实在不宜于外间拖延太久,否则若让有心之人将殿下这般模样宣扬出去,说不得大好局面便要就此断送了。
“你是..........马.........马........”
“老臣马士英。”
“对对对,是马士英,向..........”
“殿下,末将在。”
“你是本宫宿卫。”
“是殿下。”
眼见朱慈烺这般表现,场中气氛顿时一松。
太子殿下既已认出了马阁老,又认出了向将军,那么想来就算真的伤到了脑袋大抵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殿下虽无大碍,但毕竟受了些伤,臣斗胆请殿下回帐休息,此处善后自有臣等料理。”
“也好,本宫还是头疼得厉害。”
说到这里,朱慈烺便将左手伸了出来,而一旁的向仁生虽不太明白这是何意,但还是快步上前充作扶手。
“你们也一起,本宫还有事安顿。”
太子殿下并未刻意指人,在场几个自觉够格的便缓缓跟上了上去。
片刻之后,众人入了帐中,待到各自分位而立便静待殿下安排。
“本宫现在头疼的厉害,有关今夜布置诸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话音落下,诸人心中不由嘡地一声。
补充什么?
今夜之战从头至尾不都
是殿下您亲自布置,诸臣不也只是照您的安排行事?
可现在..........
在场之人,除了向仁生之外都是千年的狐狸,当朱慈烺这话一出他们便都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
“殿下,今夜方国安、向仁生两位将军依令出城迎敌,现在都已得胜而归,若要说补充的话,大抵也就是还需盯紧鞑子那边的反应了。”
回话时,马士英表情自然,语气亲切,可他的眼睛却未从朱慈烺面上挪开。
当他说到方国安和向仁生两个名字时,殿下分明往帐下唯二身着战甲的身上瞟了几下。
怕是真...........
可若真是,那他的城府也太深了些吧。
心念及此,马士英不由将之前诸般事宜在脑中飞速回放了一遍,心中虽生拨云见日之感,但与此同时却也难免有些胆寒。
“说说今夜战得如何吧。”
“禀殿下,本部人马分了两批,一部由末将侄儿方元科所领前去炸毁鞑子火炮阵地,一部由末将亲领前去支援宿卫。”
说到此处,方安国稍稍顿了一下,待见太子殿下似是全部消化才又接着说道:“火炮阵地当已炸毁,但末将刚刚回城,还未来得及了解战损如何,本部这里在末将只是协助便由向将军禀报吧。”
说完,方国安便退回了队列之中,其后向仁生与李永茂分别又将各自战况说了一番,众人脑海之中便大略形成了对今夜战况的印象。
今夜一战,宿卫不但对清军造成了极大的杀伤,更为难得的是兵卒们大多也只是力竭,真正阵亡的却没有太多。
李永茂这边虽带了人马前来支援,但有方国安留下的那几百人马在前面顶着,他们倒也没有伤亡多少。
在禀报时,他倒也没有因为避嫌而漏了那几百打了硬仗的人马,不但将大半口舌费在了描述他们的功绩上,更将其英勇描述得绘声绘色,直让端坐帐中的太子殿下不住点头。
实际上,按着正常的禀报,几人完全不用如此详细,更不用说出那么多细节。
只是他们心中多少都有了些猜测,却也只能尽力将这些事说的清楚一些,看看能不能对太子殿下起到什么帮助。
“唔,今夜一战全赖各位用心,将士用命,本宫在此代大明谢过了。”
“殿下言重了,若非您身先士卒,激励士气,怕是鞑子早就杀入城中了。”
听到太子殿下的话,诸人自不能坦然受之,可当他们正要陆续将自己的“肺腑之言”讲予朱慈烺时,却见其轻轻摆了摆手,随后便直接说道:“诸位能在如此危机的关头跟在本宫身边,想来都是本宫极为依重的。”
此言一出,诸臣面上不由一凛,随后帐中气氛立刻就变得严肃了起来。
先前这一番问话哪里是太子殿下想要知道今夜战况,分明就是想从诸人对今夜的描述之中,辨出在场这些人是否可靠。
至于他为何要如此施为.....................
难道前一刻还认不出这是在什么地方,后一刻便能分辨出各人是谁了?
更何况太子殿下到现在都没叫过任何一人的名字,哪怕之前在帐外也只是叫出了两人的姓而已。
要知道先前可是有人喊过“马阁老”、“向将军”的啊。
“想来诸位都已看出,本宫现在只记得某些事,却叫不上你们的名字。”
“啊?!”
“殿下!”
话音落下,诸臣自是面露惊讶,而朱慈烺则万分淡定的摆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待到他们情绪稍稍稳定一些才又说道。
“不碍事,现在已比先前好了许多,本宫大体也能想起与诸位的事了,想来再过些时日大抵也就能想起全部了。”
“呼。”
也不知是真的紧张还是假的紧张,反正太子殿下说完这句帐中立时传出了数道舒气之声,可这气氛正未朝轻松的方向发展多少,朱慈烺接下来的话却又让诸臣稍稍紧张了一些。
“不过本宫也难免有想不起的时候,诸位还需在旁遮掩,莫要让此事漏了出去。”
“殿下所言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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