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卿啊……”皇帝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你可知道,这九尾狐乃是世间极为罕见之物,其修为实力本就高深莫测,几近通天。”
“而这只九尾狐,更是我们费尽心力,在烧尾宴的前两天才刚刚捕捉到的,新鲜得很,可谓是难得的珍馐佳肴!”
皇帝自顾自地说着,他的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
完全注意不到隔着屏障的赤狐,那逐渐变得苍白的脸色。
皇帝的语气开始逐渐带有几分戏谑,似乎在故意挑逗赤狐的神经:
“说来也真是巧了,这只九尾狐竟然恰好来自周卿你的老家。”
“它是一只新生不久的九尾白狐,毛色纯白如雪,甚是罕见。”
听到这里,赤狐手中的筷子不由自主地滑落,
轻轻地掉落在碗面上,发出了一阵清脆的乒乓响声。
他的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惊恐与懊悔。
他回想起了自己初入京城的那一天,当时他已经翻开了那册大荒经,却不幸被先生夺去。
那一刻,他明明有机会可以读到关于九尾狐的一切,有机会知晓九尾狐竟是一种食材……
然而,命运却仿佛跟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真相,赤狐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遗憾与痛楚。
“状元郎,你感觉如何呢?”
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玩味与期待,
当皇帝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时,赤狐的心中已然涌上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逐渐意识到,自己的真实身份或许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被对方所察觉。
他曾经自以为能够洞察皇帝的心思,以为自己在那深宫之中能够游刃有余,
但如今看来,这一切不过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又或者是皇帝故意为之,让他陷入了一种错误的自我认知之中。
此时此刻,赤狐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那个自称同为青丘狐族的“贾湖”。
他回想起贾湖对他的种种劝说,以及那些看似真诚却暗藏玄机的言辞。
“贾湖……贾湖……假狐?”赤狐在心中喃喃自语,
他终于彻底反应了过来,自己只怕早就已经落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圈套之中。
贾湖所谓的劝说,不过是为了确保他不会中途放弃,不会错过这场烧尾宴。
赤狐的心中充满了悔恨,他已经无心再去理会皇帝。
然而正当他想暴起之际,一股强大的力量却将他的身躯紧紧地禁锢在了椅子上,让他无法动弹。
不知何时,皇帝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赤狐的背后,
他轻轻地抬起手,缓缓地落在了赤狐的肩上。
皇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说道:
“你知道吗?在这九尾狐的身上,最为珍贵的并非它那一身血肉之躯,而是潜藏在其体内的内丹。”
“据《大荒经》所载,九尾狐的内丹浑圆无瑕,其中融汇了万方之念想,吞服之后,可满足人之私欲。”
“若是朕有幸能够得到一枚九尾狐的内丹,那朕今后亦可踏上修道途。”
然而,他的语气又突然变得惋惜起来:
“只是可惜,九尾狐这种生物实在太过希少,千年之内只会出现一两只的踪影,难以寻觅。”
“所以,这九尾狐的内丹,一般而言,是朕这种凡人没有机会享用的。”
皇帝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显得格外响亮:
“但是从状元郎你所撰写的文章来看,你确实是深得朕心啊,很对朕的胃口。”
“毕竟,除了你们这些青丘狐族之外,又有谁能够将文章写得如此准确无误,字字句句都深深写入到朕的心里面呢?”
说完这番话后,皇帝缓缓走到赤狐的面前,目光深邃地看着他:
“周卿啊,既然你未能成功烧尾成人,那便继续做一只九尾狐吧……你觉得如何呢?”
皇帝的眼神之内满是贪欲:“周卿啊……如今的你,虽是只有八尾。”
“但朕将下令在各地为你塑起金身,尊你为天上的文曲星君下凡尘。”
“这样一来,你成为真正的九尾狐,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皇帝言罢,便是转身离去,笑声肆意回荡在这空荡的殿内。
赤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悔恨,但此时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帝逐渐从大殿内步出,
泪水在赤狐的脸颊上悄然滑落,他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懊悔与痛苦。
下一瞬间,一股毫无征兆的巨力猛然间冲击进了赤狐的神魂深处,如同惊雷炸响,
令他瞬间失去了意识,整个人直接眩晕了过去。
当他再次苏醒时,四周已是一片漆黑。
不过即便是在这黑暗之中,他也能清晰地分辨出,
自己仍然置身于那座满是佛像金身的大殿之中,这让他感到无比压抑的地方。
只是现在,赤狐感觉自己好像也变成了那些金身佛像中的一员,
身躯变得僵硬而沉重,仿佛被石化了一般,无法动弹分毫。
悔恨的情绪在他的神魂之中肆意流淌,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
他想要哭泣,想要呐喊,想要将心中的愤怒和不甘倾泻而出,然而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做到。
他的眼泪被禁锢在了眼眶之中,无法滑落;
他的愤怒也被束缚在了心底,无法喷薄而出。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黑暗与绝望中度过了多久,只感觉时间仿佛变得漫长而无尽。
终于,在某个时刻,他心中的愤恨之意开始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绝望。
他明白,自己根本没有能力从这样一个状态中逃脱出去。
他的身躯被禁锢,他的神魂被束缚,他仿佛被囚禁在了一个无形的牢笼之中,无法自救。
而报仇,更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
毕竟已经生出了九尾的姐姐,都已经变作食物了,更何况现在的自己?
就算自己能够脱逃,最多也就只能杀死作为凡人的皇帝,但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骤然之间,赤狐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热的力量开始在他的神魂深处缓缓流淌。
这股力量既熟悉又陌生,似乎与他体内的心念之力有着某种相似,但又在本质上存在着显著的差异。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中已经明了,皇帝已经开始为他塑造金身了。
自己感到陌生的原因,可能是这种力量的来源,并非是自己满足他人所想而来。
他感到一种无奈和悲哀,因为他知道,
随着这股的不断加强,自己很快就会生出九尾,沦为他人血食。
想到这里,他不禁感到一阵心寒。
他曾经以为,通过科举考试,化身成为周启光,就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然而,现在看来,这条路终究还是一条死胡同。
但是他又不禁反问自己,就算自己没有选择化身成为周启光,
没有走上科举考试这条路,最后的结果真的会有所不同吗?
他想起了白狐,最终不是也沦为了皇帝的食物吗?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绝望和无奈。
莫非青丘狐族生来就注定只有沦为他人的餐食,这样一个悲惨的结果吗?
随着时间的流逝,赤狐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神魂正在不断地壮大。
然而,尽管他的神魂力量日益增强,但第九条尾巴却仍旧迟迟未有生出的迹象。
不过,那种不同于心念的力量却仍旧暴增,让他感到无比的困惑。
在这段期间,皇帝也来过几次探望。
第一次来时,皇帝的面容似乎比之前苍老了些许,头上也生出了不少白发。
他显得很着急,但赤狐却仍旧停留在八尾的境地,无法满足皇帝的期望。
第二次皇帝再来时,他的身体状况已经明显不如前次。
他歪着嘴,被人搀扶着,已经不能够自己说话了。
赤狐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绝望和无奈,这让他心中不禁生出一种大仇得以报的快感。
当皇帝第三次来时,他的气机已经微弱到了极点,仿佛随时都可能熄灭。
为了吊住生机,他需要灵参炖汤来维持生命。
而站在他身侧的太子,眼中却毫光毕发。
赤狐此刻心中明了,为自己塑造金身之后,
所获得的那股力量并非心念,而是另一种更为深邃的力量。
在冥冥之中,他仿佛触摸到了心念的本质,
他回想起自己过去百多年来所经历的一切,为了满足许许多多的人的愿望,
他所做的一切,看似都是为了自己,为了积攒更多的心念。
但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成为了人们期盼、愿望以及欲念的集合体。
他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承载这些纷繁复杂的情感和欲望。
而他所化成的周启光,虽然有着具体的身份,是某人的丈夫、某人的儿子、某人的门生,
但在这些身份的背后,他更像是一具完美的人偶。
这具人偶是人们对完美的概念和期望的化身,是众生欲望集结为一体的产物。
而塑金身之后带来的那种力量,则是比起心念要纯净了许多。
这是有人最纯净的念想所铸就,并非是如心念那样,是欲望的集合体。
心念,绝非众人意志的简单集合,它更像是欲望和负面情绪的融合体。
自己实现了他人的愿望,最终得到的却只是无穷尽的、放大的欲望。
赤狐在那一刻恍然大悟,所谓的九命心证,其背后定然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真正的九命心证,应当是以那些纯净无暇的念头为食粮,而非是所谓心念,非是人们无止境的欲望。
想到这里,赤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已经穿上龙袍,意气风发的太子身上。
他心中不禁暗自叹息:“人心啊,真是深不可测……”
自诩对人类颇为了解的赤狐,此刻才真正意识到人心的复杂与多变。
他回想起自己当初的想法,不禁觉得有些过于简单和天真了。
他的思绪再次飘回了那个苦苦等待,却最终驾崩于皇位之上的老皇帝。
曾经,他对老皇帝的死感到过一丝快意,但此刻,那份快意已经荡然无存。
因为他明白,死的只是老皇帝一个人,而真正害死他姐姐,又将他禁锢于此的,其实是人类那永无止境的贪念。
只要贪念一日不消,这世间就永远无法获得真正的安宁。
赤狐的神魂缓缓旋绕,它能够感觉得到处于全国各地的庙宇之中,皆是竖起了他的神像。
而此时,自己竟是能够感觉得到那些神像的存在。
他一个念头,便能变换成任意一尊神像的视角。
而每一个来此参拜他的人,都只是为了功名。
赤狐叹了一口气:“世间熙熙攘攘,所来皆为名利……”
“心念并非纯净之物,看来这众生的意志,也并非如我所想。”
这一瞬间,赤狐不由想到了圣贤书上的一句话:
“好恶、喜怒、哀乐,夫是之谓天情。”
“性之好恶、喜怒、哀乐,谓之情。”
……
沧海桑田,世间万物瞬息变换。
那位本已不再年轻的太子,终究还是未能熬过漫长的岁月,等到那位状元郎生出九尾的那一天。
新继位的皇帝,对于长生的渴望甚至超过了先帝。
他每年都要亲临此地观望,同时他在全国各地大兴土木,建造文曲星庙。
即便如此,他也在苦等了二十多年后,死于政变。
一代代的皇帝如同走马灯一般不断轮换,但屹立于全国各地的文曲新君庙却始终未变,
它们见证了皇朝的兴衰更迭,也承载了无数仕子们的希望。
直到有一日,那个昌盛了千年的皇朝终于走向了崩坏。
那一日,赤狐身处于大殿之内,却清晰地听到了大殿之外的烧杀抢砸声音。
大火熊熊燃烧,将皇宫的琉璃顶烧得脱落,重重地砸到了地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整个皇宫仿佛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赤狐只能默默地祈祷着自己能够逃过这一劫。
唯有这一处窄小如同庙宇般的偏殿,方才逃脱一劫。
与此同时,一位儒生打扮的年轻人走入到大殿之内,他望向那座生有八尾的狐像金身:
“恶在心中起,怒从头上涌。”
“你可知,你已成为万千人心中之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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