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那只不断从男子心念中汲取力量的赤狐,
渐渐地对这样一种周而复始的生活,产生了深深的厌倦。
尽管它能够随心所欲地变换化形的对象,但始终围绕着恋人这一固定角色来汲取心念,
时日一长,便也觉得索然无味,失去了起初的新鲜感与刺激。
于是它决定打破常规,毅然决然地改变了自己的身份,悄无声息地取代了一户人家中那位重病缠身的女儿。
在这过程中,赤狐却发现女性的地位竟是如此低下,
即便自己身患重病,虚弱地躺在床上,也只能依靠家中的侍女来服侍、喂药,而亲情似乎变得遥不可及。
在漫长的数个月里,赤狐化身的这位重病女儿,竟然只见到自己的父母寥寥数次,他们的身影如同过客一般匆匆。
即便赤狐费尽心机,装出咳血不止、病情危重的模样,所换来的关心与关注也是寥寥无几,
至于心念更是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面对这样的现状,赤狐心中虽有不甘,却也不愿轻易放弃,它决定耐着性子,继续将这个角色扮演下去,以期能够有所转机。
只是事实证明,一切的努力似乎都是徒劳,情况并没有因为赤狐的坚持而有所改变。
而且由于这户人家为女儿所用的“人参养荣丸”价格不菲,而赤狐化身的女儿却迟迟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使得父亲不得不做出了降低用药规格的决定。
要知道,这户人家在当地也算得上是富贵之家,按理说绝不会因为区区一味药材而吝啬。
但赤狐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随着时间的推移,药丸的药性在逐渐减弱,就连下人送来的餐饭,也一天不如一天,质量大不如前。
赤狐终于深刻地领悟到,这户人家心中所真正牵挂的,自始至终都只有那位身处庙堂高位、手握权势的儿子。
至于女儿的境遇与感受,似乎完全不在他们的考量之内,仿佛被遗忘在了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让赤狐意外的是,提供最多心念滋养自己的反而是那位身在庙堂的兄长。
在经历了长达两年的坚持与等待之后,赤狐终究还是做出了离开的决定。
他深知,再继续这样拖延下去,对自己而言已无任何意义。
既无法得到更多的心念滋养,又白白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于是,他回到了当初与白狐相遇的祖地青丘。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白狐竟然还未曾化形为人。
他找到了姐姐白狐,与她分享起了这次化形的经历。
白狐听后,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惊讶,
只是轻轻欷了一口气,仿佛早已看透了一切。
“其实吧,”白狐缓缓开口道,“我在几百年前,也曾几度化身为男子。”
赤狐闻言,顿时好奇心起,连忙追问道:“唉?那感觉如何?姐姐不妨说来听听,让我也长长见识。”
白狐微微点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那是在八百多年前,就在离这里不远的一个镇子上。当时天下大乱,各地起义不断,那个镇子也未能幸免,遭到了所谓的起义军的洗劫。”
“当我看到一户人家的妻女即将被军匪凌辱时,我主动化形为一雄壮大汉挺身而出,杀了那三个军匪,救下了这户人家。”
赤狐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问道:“姐姐,你还记得当初化形时的模样吗?”
白狐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就在下一刻,一个身高九尺、雄壮威武的男子突然出现在了赤狐的眼前。
他美髯飘飘,面容英武,手臂粗壮得仿佛能够跑马。
赤狐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惊叹道:“姐姐,你这般样子,的确好似那些传说中的绿林好汉!”
然而,白狐似乎并不太愿意长时间保持这副样貌,转瞬之间便恢复了自己的本相。
她接着说道:“起初的三日还好,因为我对那家人的恩情,他们对我感激不尽,所以我得到的心念也不少。”
“那三天里,我一直留在那户人家家中,他们虽然款待了我,但我也给了他们不少银子作为回报。”
“我以为这样,他们就会继续感谢我,可是我却想错了。”
“人类的感情真是复杂难测,他们的感谢的确是只持续了短短的三日时间。”
赤狐听到这里,心中也充满了好奇,忍不住问道:“唉?为何只有三日呢?”
白狐冷笑一声,语气中透露出对人性的深刻洞察:
“人类就是这样,仇恨他们能够刻骨铭心,永远铭记;但恩情却是可以转头就忘,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赤狐似乎也被白狐的话触动了心弦,附和般地点了点头。
白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继续缓缓说道:
“在我所杀的那三个军匪之中,其中有一个身份颇为特殊,他是那位军官的儿子。”
“他失踪了整整七天的时间,那军官焦急万分,派人四处寻找。”
“最终,在城内的某个角落,他找到了自己儿子的尸首。”
“军官悲痛欲绝,震怒之下发布了全城悬赏的通告,誓要找到凶手,为儿子报仇雪恨。”
“而恰巧的是,就在这个时候,也正好有人目睹了那几个军匪曾经走入到了那户人家的宅院之中。”
“随后,那些受命于军官的人便迅速行动,将这户人家全部成员都抓走了。”
说到这里,后面的结局已经显而易见,无需白狐再继续询问。
赤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所以……在生死关头,那户人家还是将你出卖了,以换取自己的安危。”
白狐摇了摇头:“并不是,比你想象的要恶劣得多。”
“甚至在那户人家的男主人被抓走之前,他就已经暗中动了举报我的心思。”
“他或许以为,只要牺牲我,就能保住他们一家人的性命。”
“也正是因为我看到了他心中的这一点算计,我才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那户人家,不再与他们有任何瓜葛。”
“毕竟,人心难测,恩情易忘,这是我在人间学到的最深刻的一课。”
白狐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中透露出无尽的感慨:
“在那之后,我便继续遵循先祖的教诲,选择化身为女子,这样才算是找到了一条稳定获取心念的渠道。”
赤狐听后,脸上露出了些许犹豫的神色,他轻声说道:
“可是姐姐……这获取心念的能力,和男女之间好像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吧。难道我们化形为男子,就无法得到心念了吗?”
白狐闻言,语气肯定地摇了摇头,说道:
“不!阿弟,你错了。这么多年来,我不止一次地化身为男子,但我也从中逐渐悟出了一个深刻的道理。”
“那就是,一个凭空出现的美女,无论她的心思是如蛇蝎般狠毒,还是善良,人们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去亲近她。”
“这是人性中的本能,是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和追求。”
“但是,如果一个凭空出现的大汉,即使他侠肝义胆,有着一颗金子般的心,也常常会引来人们的猜疑和害怕。”
白狐说罢,目光温柔地看向赤狐,继续说道:
“女子有女子的优势,而男子也有男子的好处。”
“但无论如何,我们化形是为了与人相处,从而获得心念,并非是因为好玩。”
赤狐听后,并没有立即说话,但他的心中却在默默地思考着白狐的话。
既然是凭空出现的男子会引得他人猜疑、害怕,那就不要凭空出现,不就好了吗?
……
数年时光匆匆流逝。
今日正是桥西张三家中嫁女的大喜之日,整条街道因此被装点得红火非凡,各式灯笼高高挂起,喜庆的氛围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张三只是市集中的杀猪匠,原本并无能力操办如此盛大的婚礼场面。
但这一切的繁华与热闹,皆因他的女儿即将嫁入周府。
周府,那可是一方显赫之家。
府中的老爷曾做过知州,如今虽已赋闲在家,但家底殷实,财富丰厚。
这样的门第,对于张三这样的平头百姓来说,无疑是高不可攀的。
此刻,张佩莹身着华丽的红装,头戴盖头,端坐在八抬大轿之中。
随着轿外传来一声轿夫响亮的“落――轿――”声,她的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忐忑。
毕竟,她与周家公子素未谋面,甚至在数日之前,都未曾听说过这样一位人物的存在。
然而,她之所以能够如此风光地嫁入周府,全赖平风观真人的指点。
真人曾为周家看过堪舆风水,断言周家阳火旺盛,若能娶得一位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为妻,便能使阴阳交泰,保周府继续昌盛,甚至后代有望位极人臣。
于是,真人经过精心卜算后,周府便找到了张佩莹。
他们不仅许以周家公子正妻之位,还由周家老爷亲自上门提亲,这份诚意与荣耀,让张三感到如梦似幻,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但为了女儿的未来幸福,也为了自己后半生的依靠,张三最终还是毅然决然地拍板同意了这门亲事。
随后,周家当即也下来三书六礼,十里红妆,凤霞披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张佩莹心中并无丝毫异议,她深知父亲一生的辛劳与不易,
也明白这次婚姻,对于父亲和自己来说都是一个难得的转机。
更何况通过这次婚姻,她能够摆脱那个臭气熏天的集市,离开那个肉铺,仿佛一只凤凰从枝头振翅高飞,迎来全新的生活。
在众人的搀扶下,张佩莹缓缓走下了轿子,踏入了周府的大门。
随着脚步的移动,她又被引领到了大堂之内。虽然被红盖头遮住了视线,无法看清周围的一切,但她却能感受到一种异样的氛围。
毕竟在她所参加过的婚礼中,通常都是热闹非凡,充满了欢声笑语。
然而此刻的她却听不到什么动静,心中不禁感到有些诧异。
要知道,今天可是周府的大喜之日,按理说应该是一片喜庆和热闹才对。
但眼前的周府,却显得异常安静,仿佛没有什么生气一般。
这种反常的现象让张佩莹感到有些不太明白,但她也只能将其归结为世家宗族的规矩和礼仪。
或许在这些大家族中,人们都比较注重仪态和庄重,不会像那些平民百姓一样闹腾和喧嚣。
当她被引领到大堂后,终于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那是一个显得有些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和蔼与亲切:
“这便是张家娘子吧?就算是隔着红装,也能看出身板真是俊呐!”
张佩莹心中暗自猜测,这声音应该是属于周家夫人的。
下一刻,伴随着几声她听不到的低声呢喃之后,
便有人大声呼喝道:“千里姻缘一线牵,一条红绸定三生!”
“吉时已到,新郎新娘入喜堂――”
一条红绸被塞到了张佩莹手心,她便被牵着走到了喜堂内。
张佩莹的心也一下子就变得紧张了起来。
她没有见过周家公子,但也见过周家老爷带来的画像,
其上的周家公子样貌英俊,据说年纪轻轻就已经考上了举人,
若非是因为风水阳气旺盛的原因,从而换了些许病害,
及时需要她这样阴时出生的女儿中和阴阳,只怕也轮不到她这样一个平凡之家。
后来,她又听周家的下人说,公子病得并不重,
但老爷急需一个八字相合的少奶奶,来作为公子的良配,所以这才急着结婚。
就在张佩莹恍惚之间,便又听得高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张佩莹借着对拜,看向地面上的影子,
能够看出周郎似乎要比自己高出不少,顿时便有些脸红了。
只是让她有些奇怪的是,看着周郎的脚,却好像是踮起来的。
不过,她也没有太过在意。
“礼――成――”
“送入洞房――”
完成了这些后,被红绸牵着的张佩莹顿时如梦初醒,
就这样结束了吗?自己就要成为周府的少奶奶了?
唯一的缺陷……便是她感觉这婚礼着实有些太不热闹了,自己好似都没有听见有几个人说话。
走出了礼堂的张佩莹,却是浑然不知晓,
方才和自己对拜的周郎,浑身都被绷着占了黑狗血的墨线,
其自身双眼紧闭,浑身肌肤苍白不见血色。
而在其身后,则是由一道人紧贴着,控制着周郎的一举一动。
见张佩莹已经走出,那道人也呼出一口气来:“老爷,夫人,好了。”
喜堂之前,并非是天地牌位,反而是放着一盏灵牌,
上书“爱子周启光之灵位”。
老爷点头,给下人吩咐道:“快给道长拿些银两。”
夫人则抹了一把眼泪:“启光……你放心吧,新娘很快就下去陪你了……”
“爹娘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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