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战事进入尾声,此时天空上的乌云翻滚,让天色愈发阴暗,空气潮湿燥热,雨水仿佛将下。
泗水河畔,溃败的魏卒在汉军的压迫下,顾不上魏军将校结阵的军令,四处寻求生路逃窜。而汉军士卒为了战功,他们保持队列紧逼,屠杀着失去建制的魏卒。
魏卒疯狂向后方逃窜,互相拥挤着,让本就混乱的人群更加混乱,打乱魏军将校重组方阵的计划。
在拥挤下,不少人被推入泗水河流中。善水者直接跳入泗水,企图游过泗水得生。但在泗水对岸,霍笃早已将兵马散布出去,以擒获渡水的魏卒。
若是不会水,不少倒霉的魏卒在人群的推搡下,溺死于泗水中,而后浮尸于水面。又或是见无路可退,不少魏卒放弃逃亡,朝着屠杀他们的汉卒乞求投降。
但汉卒为了军功,或是杀红了眼,岂会准许魏卒投降,继续挥舞屠刀,收割着魏卒性命。
屠杀、溺死、踩踏、归降,在河畔上不断上演。那些魏卒面临死亡的威胁,不是集结奋战,而是胆怯的逃亡、投降。
很难想象,为什么都是同一批人,仅时间境遇的不同,竟有如此大的反差!
霍峻端坐在华盖下,双眸眺望着泗水河畔血腥的场景,并未下令阻止,而是不为所动。
霍峻非常清楚,以目前局势而言,这场战役或许是诸多将士最后立大功的机会。等王凌军团覆没,中国短时间内,难有大战可打。
看了许久,见许多魏军宁可涉水求生,亦不向汉军投降。蒋济有些不忍,说道:“都督,今魏军再无余力反抗,是否准魏卒归降。”
“嗯!”
霍峻神情有所松动,说道:“令周鲂、全琮、丁奉等部列阵不前,遣人招降曹魏残部。入夜前不降者,一律视为仇寇,立斩而不赦。”
候骑策马奔驰,将停止作战的教令下达。
几个呼吸间,在各部将校的军令下,汉军步卒先后停下动作,开始重整队列,排列成更为严密的步阵。
在魏军溃卒惊恐的眼神中,数十名魏卒降人从孔道中而出,高声喊道:“汉大司马教令,入夜前不降者,立斩不赦。”
“入夜不降,立斩不赦!”
汉卒齐声呼喊,示意那些幸存的魏卒出降。
外围的几名魏卒,虽有归降之心,但碍于之前汉军的屠杀,几人面面相觑几眼,心存余悸。
其中胆大的一人,主动放弃武器向汉军方阵走去。见有人归降,降卒指引着他从孔道出去,告知他那里可以领取胡饼。
有人领头示范,剩余几人舍弃手上的武器,脱下甲胄,紧随前人之后。几人的出降,带动了更多人投降,成百上千人出降,纵有忠魏人士呵斥,亦是无济于事。
未过多久,甲胄、兵器堆积成山,魏旗扔在地上,魏卒们随意踩踏,尘土沾染‘魏’字,以致模糊不清。
魏军溃阵中,得知汉军开始招降,魏卒大面积出降,王凌彻底神情绝望。
“悠悠苍天,何薄于凌!”
王凌望着天空微弱的残阳,长叹说道:“今兵败霍峻,大军覆没,魏室将亡矣!”
大战之前,因霍峻断粮之故,王凌心情焦虑,不知如何对之。
大战初期,文钦、俞韶二部的败退,让王凌真就看到胜利的曙光。击败霍峻,打破战无不胜的神话,挽救魏室于水火。
紧接着,不知为何形势突然大逆。先是毌丘俭战死,左翼骑卒溃逃;而后南匈奴逃窜,右翼再被折断。
两翼骑卒失败,让王凌心中一沉。但他依旧未绝望,只要突破汉军中军,他将能中央开花,转败为胜。
然现实却让他不断失望,中军的羆虺步卒为铁甲军,战斗力格外强悍,让他短时间内无法中路突击。
中路无法取得胜果的情况下,解俊、令狐浚二部的兵败,以及中军的溃败,让王凌渐渐陷入绝望当中。
今下霍峻招降魏卒,自己逃无可逃,让他彻底绝望。为他倾尽心血却惨遭败绩而无奈,为魏室衰亡的命运而悲叹。
“舅父,汉人言入夜未降者,立斩不赦。”
令狐浚斟酌几许,说道:“不知舅父有何思虑?”
盖因对形势的绝望,王凌瞬间老了许多,说道:“今逃无可逃,公冶若想降汉,可率军出降。”
“那舅父呢?”令狐浚问道。
“我?”
王凌面带死气,幽幽说道:“魏室有恩于我,我又岂能降汉?国亡之时,终要有人赴死献忠。”
令狐浚不愿王凌赴死,劝道:“魏篡汉而立,舅父初为汉吏,何故为魏室而死难!”
王凌摇头而答,说道:“周有八百载,终亡于秦手。汉虽能三兴,终有败亡之时。魏虽骤亡,但于我知遇之恩。昔子师公为汉亡,而我为魏终,盖如此尔!”
“这~”
犹豫片刻,令狐浚落泪长拜王凌。
王凌选择为曹魏陪葬,但令狐浚却做不到这点。他年纪尚轻,大功未立,尚未衣锦还乡,岂能为曹魏殉葬。
向王凌长拜三下,令狐浚落泪率部曲而走。
令狐浚虽爱名利,但用自家舅父的脑袋为自己铺路,他还做不出这种事。
令狐浚向全琮奉上剑玺而降之后,将军牵招、乐綝、山阳郡守王经等人陆续向汉将递交剑玺投降。
黄昏时分,天色将暗。
霍峻坐在交椅上,等着归降消息。
少顷,周鲂策马出现在霍峻视野里,下马快步而来,说道:“明公,魏军除了王凌以外,尽数投降了!”
“王凌呢?”霍峻问道。
周鲂拱手说道:“据令狐浚言,王凌身受重伤,不治而亡。然鲂遣人察之,非受伤而亡,而是挥剑自刎了!”
“河北多义士!”
闻言,霍峻微叹口气,说道:“命人将王凌好生安葬,不可凉薄义士。”
“诺!”
蒋济沉吟少许,说道:“都督,王凌为逆魏大将,今为其修坟,恐会招惹非议!”
霍峻持鞭负手,淡然说道:“王者之师,义存吊伐。犬因其主而吠,不应同叛逆视之,此蒯通所以免汉祖之屠戮。今新破河南,宜弘宽大,以慰降人之心。”
“今王凌可似蒯通,且凌是为死难之义士,纵为敌寇,不可不敬。”
“招惹非议?”
说着,霍峻神情淡笑,说道:“孤执政行事,从不惧凡夫俗子言语。”
从执政开始,霍峻招惹的非议就不少,还怕这点非议?
如果为王凌修坟,便引发政治问题,那么霍峻只能说南汉不如西汉。
蒯通怂恿韩信反叛,刘邦擒之又赦。正因刘邦有如此胸襟的气魄,才让西汉快速建立起统治。
霍峻虽非皇帝,但他却是南汉的执政者,必须树立起宽宏大度的形象。
“都督,那降卒怎么办?”蒋济问道。
霍峻考虑片刻,说道:“让子鱼看守降人,统计降卒数目,而后上报之。”
说着,霍峻念及魏寨中的魏卒,说道:“命子璜招降魏营兵马,明日如若不降,则命各部攻之。”
“诺!”
“今王凌兵马覆没,都督可是欲取彭城?”蒋济问道。
“破彭城易!”
霍峻遥指地面上旗帜,笑道:“今可效皖水破孙瑜之策。”
闻言,蒋济眼睛一亮,说道:“都督奇思,泗水北出泰山,南注下邳。都督顺江而取彭城,兵马将因奔波而疲惫。今以败旗残甲流江,守城魏卒见之,自知王凌大部已败,唯降与逃。”
“善!”
霍峻踱步负手而笑,说道:“彭城之军不足为虑,我军顺流而下至陆湖,通泗、济二水,修缮石门水道,趁盛夏水涨进军,则京畿门户大开,洛阳可下矣!”
王凌大军覆没,泗水河道上唯一的障碍就有固守彭城的吕虔。霍峻不打算南下亲征彭城,而是打算利用传播王凌兵败的方式,令吕虔出降大汉,或是舍彭城而走。
至于北伐大军的安排,霍峻打算休整几日,制定下西征洛阳的方案,而后移师至湖陆,疏通济水河道,以便舟舸载粮西进。
蒋济捋须而思,说道:“王凌大军覆没,河南诸郡县宜当安抚之,当择选刺史、郡守之人选,尤其泰山、鲁国、任城、济北、山阳、东平等郡。”
“嗯!”
霍峻点了点头,认同说道:“今可从降将中择选贤才任官,以示我大汉一视同仁之心。但不可令其掌军,只准命其任文职。”
顿了顿,霍峻说道:“孤闻牵招与先帝有刎颈之交,今率兵降汉,不宜辱之,宜当重用之。且河南诸郡与曹氏有姻亲、故旧者不少,当析豫、兖二州,另置新州治之。”
曹操起家河南,经营了几十年,故曹魏在河南的势力深厚。兖、豫二州如果保持旧时建制,恐不利于大汉快速安抚地方,还需效徐盛出任青州刺史,选军方将领出任刺史,平定诸郡上的残余势力。
“都督不如令顾君移台至寿春,征抚河南诸州郡,以为协调之用。”蒋济建议道。
霍峻停下脚步,说道:“可如子通之意,令顾君移行台至寿春理事。且上疏陛下,禀明调整之缘由。”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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