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因粮道受袭,孙权以孙礼行车阵殿后,率军舍诸城而逃。
是日,霍峻率精锐追击,以火车计破车阵,斩孙礼,降胡质;星夜穷追孙权,四面突袭魏营,孙权惊骇丧胆而逃。
孙权率亲骑投效芮玄,庞德奉命再追之。孙权与芮玄舍辎重、图书逃亡,庞德追击不及,尽虏芮玄帐下老弱,得辎重、图书而归。
下午,魏军残寨。
滚滚黑烟袅袅而升,残破的魏营里尸体、死马、图书、辎重散落一地。
霍峻按剑巡视,望着狼藉的残寨,笑道:“孙权上长下短,本因善射而短于奔走,不料腿脚竟这么快,一夜间竟能连弃二寨!”
庞德躬腰而拜,说道:“孙权带千余骑渡行汶水,德率骑追击不及,还请大司马责罚!”
昨夜孙权率六百多骑出逃,先至芮玄营寨歇脚。然得知庞德率骑兵猛追,生怕被擒的孙权,让芮玄舍弃营中辎重、书籍,一同率千余骑而逃。
庞德率三千骑兵一路尾随追击,追杀孙权到汶水。孙权率骑从桥渡过汶水,见庞德穷追不舍,下令烧毁汶水木桥,断绝庞德追击之路,这才得以摆脱。追击不成的庞德,唯有原路返回!
“烧桥得生,实乃天意,非君之过!”
霍峻安抚说道:“令明随孤奋战昼夜,帐下将士多有疲惫,可先休息。”
“大司马在此,德不敢休息!”庞德说道。
霍峻从追击孙权起,已经快两天不曾合眼,今下精神之疲惫肉眼可见。
“无事,蒋长史稍后便至,令明且先退下休整!”
“请大司马保重身体!”
庞德带着几名亲卫退下,独留下丁奉与霍峻。
霍峻踱步巡营间,只见一文吏被汉卒押解,其发髻凌乱,衣裳褴褛,面容沮丧,双手被绳索捆绑。
“都督!”
汉卒行以军礼,向远处的霍峻问好。
听得汉卒如此称呼,文吏反应顿时剧烈起来,挣扎喊道:“霍司马,我祖与中祖有旧。昔中祖在北海时,我祖多有助力。今大事将成,何以囚功臣之后!”
听得文吏这般呼喊,霍峻停下脚步,示意士卒为文吏松绑,问道:“不知先生是为何人,与先帝又有何干系?”
文吏揉了揉疼痛的手腕,而后作揖而拜,说道:“仆为郑小同~”
未待郑小同说完,丁奉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安有贵人自名小同?”
文吏怒目而视,但碍于形势不敢发作,继续说道:“仆之大父为郑公康成,父为郑君益恩。昔中祖治平原,转救北海时,我大父多有相助。今借先君之名,非仆欲求富贵,仅望明公勿犯青齐诸郡。”
“郑康成?”
丁奉懵逼了下,瞬间反应过来,说道:“莫非是北海郑师?”
“然也!”
郑小同捋须而笑,神情间充满了骄傲之色。
郑康成非是他人,正是汉末大儒郑玄。郑小同是郑玄的孙子,直系嫡孙。其名之所以称为郑小同,实因郑玄见孙子的生辰与自己相同,故为孙子取名郑小同。
不仅于此,郑小同之父为郑益,年少被孔融举为孝廉,管亥围城时赴难。郑小同为郑益的遗腹子,少小被郑玄抚养。故郑小同习郑氏学,为青齐士人所敬重。
闻言,丁奉纵是粗鄙,但也晓得郑玄之名头,拱手道歉道:“奉为武夫,言语多有得罪,望郑君见谅!”
“不敢!”
见丁奉主动道歉,郑小同不敢端着,回礼以示不计前嫌。
霍峻笑了笑,说道:“先帝在世时,与孤论诸贤,谈及郑公、孔北海,起身而叹!”
继而,霍峻感叹了声,说道:“惜孤不能亲自拜会郑公,向其请教学事。”
郑小同说道:“仆幼年时,曾多受大父教诲。言及英雄者,大父推崇中祖,言能兴汉室者,非中祖不可。”
“郑公实有先见之明!”
霍峻应和了声,见郑小同衣着狼狈,说道:“来人带先生前去洗漱!”
“多谢明公!”
待郑小同退下后,丁奉问道:“都督莫非对郑先生不满?”
霍峻摇了摇头,笑道:“郑小同非郑康成,仅是郑公之孙罢了。借其名安抚青州士人便可,何须过多礼待。至于才学如何,观日后所为便知。”
霍峻见过太多人了,岂会将郑小同与郑玄等同起来。如若是郑玄亲临,霍峻说不准会亲自作陪。今仅他的孙子,且又是降人,稍微礼遇便好。
丁奉略有好奇,问道:“先帝在青州时,莫非真与郑公有旧?”
“何止有旧!”
霍峻笑着回忆,说道:“先帝虽出生涿郡,但非边将武夫,潜心交儒,崇士礼下,深得儒人敬重。如孙公祐为郑玄之徒,由郑玄荐至徐州。且郑玄居徐州六载,先帝领徐州时,多有拜之。”
霍峻在武汉时,常与刘备谈论时事。在聊天时,刘备常常会讲述他过往所经历的人或事。
郑玄晚年时受陶谦邀请至徐州避难,孙乾在那时成为徐州官吏。随着陶谦病逝,徐州便由刘备接管,孙乾成为徐州从事,而郑玄自然与刘备有过交际。
郑玄离开徐州,前往故乡北海时,与吕布袭取徐州有关。时郑玄见时局动荡,在孔融的邀请下,重新回到故乡。
刘备在世时,每论及政事,或多或少会引用些郑玄、孔融的话。如在大赦问题上,刘备便引用郑玄之语,吐槽刘表常年大赦。
至于刘备与陈纪、陈群父子的联系,需要追溯到刘备出任平原令时期。陈纪曾任平原相,而刘备当过平原令,在陈纪前往长安任职后,刘备转任平原相,接任陈纪的官职。
因陈纪是刘备的老领导,刘备不忘旧恩,在出任豫州刺史时,征辟其子陈群为从吏。
今郑小同言,郑玄对刘备有照顾不算作假,毕竟得益于青徐时期积攒下来的资源,刘备才能在乱世中崭露头角,脱去边郡武夫这一形象。
总而言之,刘备在青徐任职的那段时间,结交上陈纪、郑玄、孔融等名士,为他积攒起人脉,帮他融入青徐士人圈子。
然与刘备边郡武夫身份类似者不少,有公孙瓒、吕布、张杨、孙坚等辈。然除了刘备外,余者无一能得到士人的认可。
公孙瓒虽有洛阳侯氏加持,且拜师卢植,但他却得不到士人的认可。在执掌大权后,公孙瓒反手排挤幽州士人,与其自我割裂。
吕布虽得到兖州士人的拥护,但兖州士人本质是出于利用为目的,而非真心拥护之。
听着霍峻的讲述,丁奉不由惊叹起来,说道:“先帝能建立伟业,果非凡人!”
霍峻指点丁奉,笑道:“承渊如欲富贵传家,今下不如好生礼遇郑小同,如能让子侄习得郑学,丁氏一族自君显贵!”
“多谢都督指点!”丁奉喜上眉梢,拜谢道。
两汉以来,经学衍生出古文经学与今文经学,两者争斗不休,各儒者形成学阀,进行知识垄断,进而垄断官职,培养出门生故吏。
郑玄的伟大之处,在于他将古今经学与今文经学通融为一,建立起成体系的经学学说,打破学阀壁垒。从此之后,让各姓氏再无法垄断经学,从而走向没落。
霍峻作为南汉执政者,非常清楚郑学成为主流学说已是历史趋势,他与诸葛亮也乐于去推动。因为唯有让郑学成为主流,才能让更多平民子弟通过习经脱颖而出,而非让各族门阀垄断学问。
军功集团形成的大族,各朝历代皆有,这是无法避免之事。然通过垄断知识学问而形成的大族,如今已经形成华夏毒瘤,注定会被历史淘汰,不论汉魏都在暗中打击学阀士族。
在霍峻与丁奉聊天时,蒋济从后方姗姗来迟。
蒋济拱手而拜,说道:“拜见都督,路遇流民逃乡,济因劝说归乡,不得已耽搁了行程!”
“流民何故逃乡?莫非是因战事”霍峻问道。
蒋济沉吟少许,说道:“孙权待民苛刻,今百姓得闻孙权兵败,恐我军更甚于孙权,故欲逃乡上山,以避战乱。”
说着,蒋济问道:“都督,不知今战况如何?”
霍峻指着周边,说道:“昨夜星夜追击,孙权连弃两寨,逃往安丘。庞德率骑穷追,因汶水阻挡,遂无功而返。所幸孙权余部归降,连辎重、书籍尽为我军所用。”
蒋济捋须而思,说道:“孙权率骑远遁,当会逃往齐郡临淄,内守坚城,外引援军。今青州未下,都督不可松懈,还需乘胜追击。”
顿了顿,蒋济说道:“自莒县至临淄,期间有齐、乐安、北海、东莱、城阳五郡。我军虽占齐地半壁,但人心不附,如有变动,则诸郡县非我所能有!”
“以济之见,当从国中选青州士人至郡任职,如北海是仪、滕胤,东来管承、太史亨等。或提乡贤为官,以安诸郡人心。”
霍峻微微颔首,说道:“我军远至齐青,粮道狭长,难以时时供给。今下便宜之策,当拔青州旧籍者归州任官。”
“我闻青州多刘氏,今可让以汉室之名,安抚诸郡刘氏,令其出资助粮。当下我军俘郑玄之孙郑小同,今可让郑小同为汉招抚乡野士女。”
得益于刘邦将关东封与诸刘缘故,齐地刘诸侯王最多,因而青齐大族里以刘姓最多。虽然他们大部分是西汉诸帝之后,但一笔写不出两个刘,至少能以兴汉团结诸刘。
蒋济面露笑容,说道:“昨日胡质与济言,郑小同被孙权所征辟。济此番而来,欲问其下落。今为我军所擒,可拜其为青州刺史主簿,辅佐徐青州。”
霍峻踱步说道:“以今之形势,可以青徐籍贯汉官为主吏,降人、乡贤为佐吏,助我军尽快安定青齐。”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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