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津门渡口,雪花飞落,千鸟尽绝,天地江湖为之白茫。
码头上,数百艘大小舟舸停泊港口,大雪之下除了渔民下江捕捞,唯有闲情逸致的士人愿冒雪泛舟。
“咚!”
一声鼓声在津口响起,继而有甲士立于高楼上,扬声喊道:“邺城侯出行,闲人回避!”
“邺城侯出行,闲人回避!”
载有于禁的大船,在声音中驶离码头。
与此同时,从江淮归京的霍峻却即将归港,好巧不巧与于禁的大船遇上。水道狭窄,容不得两船错道同行,双方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大人,弟弟进学时打瞌睡,被先生罚站!”霍柒皱着鼻子,告状道。
薛综,字敬文,豫州沛郡人。
“出江赏雪去了!”
且不言朝中文人安享太平盛世,今霍峻在骑卒的前驱后拥中,终于回到家中。
李芊感受霍峻手掌的温暖,笑道:“自随夫君至今,已有二十余年,早已为服侍夫君习惯。”
不待霍峻脱下大氅,妻妾儿女则围聚过来,嘈杂的声音中透露出喜悦。
霍峻坐在榻上时,李芊端着出炉的菜肴而上,说道:“夫君奔波劳累,当先用膳!”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诽之。
见霍峻这般,于禁心中的担忧尽去,遂即露出谦卑的笑容。
却见三支发簪陈列红绸上,或镶珠宝,或戴玳瑁,亦或嵌白玉。三支发簪各有特色,或雍容华贵,或清雅精致。
“明珠!”
见是李芊为自己忙活,霍峻抓住其略有粗糙的手,佯装不满道:“今贵至此,芊儿何不让侍从代劳!”
船舱内,霍峻听到船外传来的争吵声,打开船窗,探头望着对船。
霍峻看着两个不在的女儿,问道:“怎么不见洁儿与汶儿身影?”
“启禀家主,水道狭窄,两船不得错道。今请家主稍等,我兄正与对船言语!”
步练师露出发簪,问道。
闻言,刘琰则是瞄了眼薛综,听出了其言语中的讥讽之意,心中多有不满,但不好发作,唯有冷哼一声。
李芊攥紧手中的锦囊,向步练师问好了声,则就退下。
“诺!”
待李芊走后,步练师抚裙而坐,不满说道:“夫君欲赐芊儿财物,何必如此这般鬼鬼祟祟?光明正大,当着众人的面给不成吗?”
果如霍峻所言,当霍熊不与对方言语之后。于禁得知对船身份,急忙走出甲板,急忙呵斥侍从,并让左右后撤,避让霍峻船只。
刘备虽常言要礼待于禁,但正儿八经礼待于禁的武将中没多少人。于禁心中虽不满,但所幸诸葛亮、张昭为首的文官,对他有表面功夫,不至于让于禁无地自容。
李芊低着头,心间多些感动。
“夫君怎能这般说话?”
待霍峻船只靠岸,于禁方让手下驾驶舟舸离岸,携新纳的妻妾泛舟于江上。
趁着李芊摆盘的时候,霍峻取出锦囊塞到她的手中。
捏着女儿光滑的脸蛋,霍峻笑道。
望着戎伍打扮的百来骑,将霍峻所乘车驾簇拥在中央,前驱后拥,排场盛大,好似率军出征。
话未说完,步练师迈着细步,从侧门入堂,故意说道:“夫君与芊儿说什么呢?”
霍峻认真打量几下,说道:“清雅间有贵气,甚合夫人妆扮。”
“话虽如此,但不得不忧!”
“没什么!”
李芊为霍峻收拾衣服,答道:“前些日,仲宣在津口高楼上,作了首《雪赋》,引得京城士女传诵。今值大雪,她们与赵家女郎泛舟江雪间。”
以霍峻今时之身份,于禁与其争道而生怨,其下场可想而知。
与儿女们笑闹几句,掏出礼物后,儿女们各自欢喜而退。妾侍们非常有眼力劲,将空间留与霍峻与步练师。
步练师白了眼霍峻,说道:“子不学,不成器。今后为非作歹,败坏门楣又当如何是好?”
小乔多有无奈,说道:“傅儿贪玩,不肯进学,妾有负夫君嘱托。”
霍峻安慰说道:“夫人与皇后知交多年,岂不知皇后为人?皇后能解人意,当是贤后,彼时所言或许是无心之言,并无他意。”
“哈哈~”
霍傅年纪尚小,仅八九岁,今下和姐姐霍柒随先生进学。
“那夫人为何取中者?”霍峻有些不解,问道。
步练师当即被案上的三支发簪吸引住,捡起放下,反复打量,神情中透露出喜爱之色。
“滚!”
刘琰,字公威。在刘备任豫州刺史时,被刘备征辟为官。其虽无大才,但长于清谈,且追随刘备不离不弃。
“夫君!”
刘备开国立基之后,拜刘琰出任九卿之一的卫尉,其不负责具体政务,仅是配合诸葛亮理政。凡诸葛亮赞同的事,刘琰必然赞同;凡诸葛亮不认同的事,刘琰必然反对。
“夫人贤惠,当让诸子为良人!”
甚至于禁担心霍峻报复他,在大船通行时,恭敬的站在甲板上,作揖行礼,高声道:“禁拜见大将军,恭迎霍督归京。”
薛综举着酒樽,笑道:“霍督兵甲不离身,方有我等赏雪宴饮之时。”
“哈哈!”
“好!”
“傅儿、柒儿,今日可有读书否?”
望着李芊不再年轻的容颜,眼角皱纹已生。霍峻多有心疼,紧握着她的手,说道:“昔我未显贵时,芊儿便多有辛苦。如今显贵,芊儿若受操劳,我今显贵有何意义?”
霍虎怕霍峻等不住,特意先入船舱,向其禀告。
步练师合上木盒,笑道:“闺中发簪已是众多,二者不如拿来送礼。”
霍峻已是够低调,但地位太高,所受尊荣太甚,自然会遭受非议。即便霍峻与诸卿交好,但亦难避免他人的流言蜚语。
“罢了!”
有了霍范、霍弋二子,霍峻对其他两个儿子的培养甚是佛系。
说着,霍峻从身侧的木箱里取出小木盒,打开并放在案几上。
霍峻除有四子外,且生有三女。长女洁、次女汶、三女柒,分别为步练师、李芊、大乔所生。三子昶,四子傅,皆是小乔所生。
“喝酒~”
“大人!”
“区区背主小人,安敢与大将军争道!”
“拿去!”
霍与于之间的小摩擦,持续时间虽不长,但亦被其他人所见。
绑着小辫的霍柒,从霍峻的手里挣脱,说道:“学了,今在读《诗经》。”
“不了!”
霍傅拉着小乔的手,紧张说道:“我也在读《诗经》。”
“喲!”
于禁船上的侍从,趾高气扬地站在甲板上,喊道:“邺城侯出行,请避我家君侯船!”
“美否?”
“这是?”
中原战乱时,其随族人避难交州,随刘熙学习。后刘备入主荆楚,士燮率众归降,薛综因此被刘备征辟为五官中郎将。
顿了顿,霍峻指着剩下两支发簪,说道:“夫人为何不将其余二支一并收下!”
良久之后,步练师选了件看起来档次中等的发簪,继而插在满头乌黑的秀发上。
霍峻搂住步练师丰腴的腰肢,笑道:“明的给,不如暗的给。人人皆有,夫人切莫生气!”
步练师那姣好的面容,露出些许愁容,说道:“今岁正旦,皇后请妾与诸命妇、臣妻入宫。时在谈笑间,皇后言我之首饰,不少比其雍贵。虽不知皇后所言是否何意,但妾已不敢像之前那般装扮。”
后来,霍峻、吕岱平交州,薛综南下交州任郁林太守,与霍峻有上下关系。因治政政绩出众,被刘备调回中央,出任谒者仆射。
“夫人!”
津口畔的高楼上,刘琰与薛综、薛永等兖豫二州籍贯官人宴会。其宴上歌舞升平,女婢奉酒,钟鼓绕梁,丝竹悦耳,排场甚是高调奢华。
于禁船只稍微退让些许,给归港的霍峻大船留出通行的空间。
见正妻入堂,霍峻有些莫名的心虚,说道:“我与芊儿说些话,让她今后别太操劳!”
“诺!”
刘琰撇了撇嘴,说道:“于禁厚颜无耻,恃荣而尊,实属小人。霍峻自恃战功,出入京师,犹如征伐,盖是耀武扬威尔!”
仅望了几眼,霍峻得知是于禁的船只,便关上船窗,淡淡说道:“让霍熊不必过多言语,静候于禁退让即可!”
“今下妾欲将上等发簪奉与皇后,下者送与小乔。妾得发簪之中者,已是心满意足!”
步练师依旧有些担心,说道:“为防万一之事,为夫君与家人所思,妾应当小心。”
盖是听见于禁的问好声,霍峻打开船窗,点头以为回礼。
霍峻膝下三女,既习女红,又随先生读书。长久下来,可算是小有才气。才气名声在外,相貌端正,加之到及笄之龄,已有不少有心人欲攀附霍家。
“美!”
有之前同事的过往,薛综对霍峻的评价甚高,故而对刘琰的言语提出驳斥。
摸着霍傅脑袋,霍峻笑道:“家中资产丰厚,足以保诸子后生无忧。”
在甲板上的霍熊,当即大怒,骂道:“可认得骠骑大将军否?”
“罢了!”
见步练师有主意,霍峻拿起筷子,笑道:“后宅之事由夫人处置,为夫且先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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