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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日,清晨。
寒冬时节,时将至黎明前夕,因热冷失衡,冷雾渐起,迷茫于襄樊之间。
汉营大帐中,庞统与远道而来的蒯祺谈笑。
蒯祺嘴角含笑,拱手向庞统致贺,说道:“恭喜士元大破曹仁,今曹仁出城兵败,襄樊则必被士元所取。时君之名,不日将名动江汉尔!”
庞统捋着短须,笑道:“曹仁虽败,贼精锐尽散,但欲速下襄樊,恐仍是不易,且还需蒯君相助。”
蒯祺,诸葛亮姐夫。黄忠取东三郡时,蒯祺献郡而降。及巴蜀平定后,蒯祺初任江阳郡太守;因治政有功,复任房陵太守。
之前出任房陵太守的孟达,败于张合之手,初时下落不明,后来则是被人找到。孟达折断了右臂,虽侥幸活了下来,但右臂基本是残废了。
见孟达右臂残废,难以出镇地方理事。刘备怜悯之下,封孟达闲散荣职留京,多赐钱财、食邑以为是役之功。
房陵太守空除了,则需有人复任。考虑到房陵地理位置关键,刘备委命蒯祺再次出任房陵太守。
因张合之故,蒯祺未至房陵郡就职,则是入吕蒙军中,为其效力。
吕蒙与蒯祺交谈,得知他与章陵太守吕常有旧,又见庞统在谋取樊城,念及襄阳已困守一年有余,或许可用古诈降图之,故让蒯祺东进,劝降襄阳守将吕常,则是恰逢庞统诈以破曹仁。
蒯祺脸上笑吟吟,说道:“不论如何,你我或可言衣锦还乡也!”
蒯、黄、庞、蔡襄阳四姓,关系深厚密切。诸葛亮娶黄氏女,大姐嫁与蒯祺为妻,二姐嫁与庞山民为妻。今蒯祺与庞统早年相识,关系自是匪浅,言语间无上下从属之分。
“如是也!”
庞统摇头而微叹,说道:“虽有衣锦还乡之荣,但乡野凋敝,不知乡人又所在何方?”
此话一出,蒯祺沉默下来。随着曹操南下,刘备崛起,襄樊成为南北对峙的战争前线,往昔繁荣的襄阳已是凋敝,不知多少百姓背井离乡,流离失所。
二人沉默间,费祎趋步入帐,禀告道:“都督,我军骑卒追搜,但不得曹仁踪迹。且我军派遣使者劝降樊城,守将朱治闭门不答。”
在曹仁所部被击溃后,庞统将情形告诉与樊城守军,且还劝降朱治。然朱治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心中还有负隅顽抗之念。
庞统微微挑眉,冷笑说道:“贼人冥顽不灵,看来需下点猛药!”
说着,庞统看向蒯祺,说道:“有劳蒯君出面,持曹军败旗渡江,从子明将军旧计,言语半真半假,诱降襄阳守将吕常。吕常若降,则樊城必降也!”
“诺!”
蒯祺不含糊,即刻起身,向庞统行礼而退。
浓雾重重下,蒯祺领侍一人,乘小舟渡汉水,至襄阳城外求见吕常。
吕常,南阳博望人。其初为刘表帐下武将,与襄阳诸氏多有联络。因蔡瑁搭线之故,吕常率部曲投效曹操,被封为厉节中郎将。
及曹操南征江汉,因吕常为南阳人士,熟悉荆襄地理,则被曹操委任为章陵太守,坐镇随枣走廊。
今吕常虽困守襄阳城一年有余,但却他与城中将士并没多么过度忧愁。毕竟在这一年多里,南汉并没派兵攻打过襄阳,仅是监视吕常的动作。
得知蒯祺前来求见,吕常初是惊讶,继而则是命人放旧识蒯祺入城。
此时的吕常在城内开辟的菜圃间劳作,持锄翻土,为来年的春天做打算。
看着忙于菜圃的吕常,蒯祺笑道:“吕君好生惬意,荆襄战火连天,君且能操持菜圃,端是不易。”
见到旧识蒯祺,吕常放下锄头,请其入亭,无奈说道:“襄阳犹如囚笼,令我难出。纵汉北战火不休,我亦无能为力施展。被困襄阳时有一年之久,粮辎半空,为长久计,何不如于城内耕作,以待援兵解困!”
说着,吕常为蒯祺倒了盏茶,说道:“不知蒯君此番入城,是为何意也?”
蒯祺不禁笑道:“君欲待援军,行忠义之事,然恐援军难至,空等曹公尔!”
“嗯?”
吕常神情骤变,问道:“君何出此言乎?”
蒯祺捋须淡笑,说道:“陛下率大军出汝南,与霍峻取寿春,曹公忌汝南为中原之枢,亲率大军南御,无暇西顾。关羽在新野,与徐晃大战数次,徐晃被其所败,无力南下解围。”
“因徐晃被关羽所挫,曹公分遣张合出关中解围,然却被吕蒙所阻。昨夜曹仁因粮尽无望,率精锐突城袭营,全军覆没,单骑而走,樊城已于今晨归降。君在襄阳,岂能不闻今下之事乎?”
吕常面露狐疑之色,说道:“君何以莫非欺我?”
“君若不信,且看我军昨日斩俘!”
言语间,蒯祺让侍从打开盒子,露出曹仁大纛及牛金军旗
蒯祺提起曹仁的大纛,笑道:“此曹仁大纛,不知吕君认得否?”
吕常脸色凝重,沉默不语。
蒯祺将大纛随意丢弃,说道:“曹仁舍樊城而逃,曹公知樊城归降,将军以为曹公还有南征之意否?”
“外无援军,不知吕君能坚守到何时?”
见吕常思索自己说的话,蒯祺笑道:“我军士卒精锐,人心思功。及各路兵退,关羽、吕蒙率军至城下。君纵有襄阳天堑,恐亦难久守。时待城破,君身死是为必然之事,然君莫忘妻儿老小也!”
吕常眉头紧皱,说道:“我之家眷尽在邺城,凡举兵归降者,则家眷难保!”
蒯祺手指向北方,说道:“陛下重信守诺,君出城归降,当称君粮尽出战,不幸兵败而逃。君率左右亲信归程,绝不追杀。”
说着,蒯祺手搭在吕常肩上,说道:“将军固守襄阳一年有余,曹公岂能因君绝望归降而责乎?于禁家小尚不杀之,岂会怪罪将军。”
“今陛下欲兴汉室,凡北人归降,少则钱财,多则官职。我若是将军,当降城归降陛下,既可得富贵,邺城妻儿又可得安,不亦乐乎?”
吕常犹豫几下,说道:“家有老母,恕难割舍!”
见吕常已是动心,蒯祺趁热打铁,说道:“既是如此,君岂能让君母白首披麻,为君哀哭悲切?”
接着,蒯祺拾起地上的曹仁大纛旗,说道:“我可赠君一桩富贵,曹仁大纛被将军奋战所得,可保将军富贵!”
吕常深深看着曹仁的大纛,终于下了决心,说道:“既如君之所言,我献襄阳而降,容我率亲信北归。今后若有援,则报蒯君今下之恩。”
蒯祺大喜过望,说道:“既然如此,我与庞督言之,交接襄阳城郭。”
“善!”
在庞统、吕蒙精心设计的言语下,加上蒯祺出色的说服能力,吕常则是被蒯祺半真半假的说词所哄骗。
三个小时后,吕常与手下献出襄阳城,由霍笃率军入城接管。
是时,庞统让手下拿吕常的印信送至樊城,以劝朱治归降。
吕常得见这般操作,方知自己被蒯祺所骗,让他羞愧不已。但事已至此,得知曹仁确实兵败,他才自感庆幸。蒯祺虽然骗了他,但却没害他。如蒯祺所言,他可以曹仁大纛为由,率部归国。
吕常献襄阳城归降,这让本就动荡的樊城愈发不平静。
年老体衰的朱治常是靠着意念守城,昨夜见曹仁大败,他气血上涌,病倒于榻上。
面对庞统的招降,朱治则以患病为由,让手下暂且等等,观望下形势。
当得知襄阳落入汉军手中,那瞬间仿佛什么东西从朱治体中抽走,整个人衰老下来,病倒在榻上,唯有唉声叹息。
曹仁走了,曹操尚会派兵救援。但主城襄阳失陷,作为卫星城的樊城已无多大作用,这场仗终将结束,而他也会成为弃子!
“府君,降否?”
城中文武凑到榻侧,询问道。
朱治神情略有恍惚,说道:“我待诸君薄否?”
“府君待我等恩厚,从无刻薄!”功曹吏答道。
朱治喘着粗气,说道:“我因刘备而归魏,断无投他之意。然我亦无断诸位富贵功名之意。故我有一求,不知诸位能从否?”
“请府君言之!”众人道。
朱治闭上眼,说道:“我旦夕将亡,不知诸君可在我病逝后,率众出降?”
众人面面相觑少许,齐声答道:“诺!”
“多谢诸君!”
有了朱治这番言语,樊城文武与庞统联络细言此事,求宽几日时间。
汉军中或有同意者,亦或有不同意者。如费祎认为,这是朱治的缓兵之策,不可中计策;霍笃则是认为,襄阳已降,樊城则没那么重要,可以同意城中的请求。
庞统倾向霍笃的建议,以攻城多伤军士性命为由,给予樊城五天的时间。若五日不降,则发兵攻之。
庞统虽给了樊城五天时间,但在第三天清晨,朱治便因病去世。
十二月十五日,下午未时,樊城文武出城归降,庞统率军接管。
至此长达一年半的襄樊之战,以樊城投降为终点,宣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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