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间,枫丹的局面大变。
人们刚刚迎来了自家尊贵的那维莱特大人,祂销声匿迹了很久,然后终于在某个顽劣的神明即将彻底掌握大局之前回归了祂的枫丹。
民众的抵抗精神并不是很高。
人类王国的统治者显然就不是人类选出来的,有关尘世七神,这本来就是天空岛直接任命的。而在后续的发展之中,它也完全变成了上一任神明自由选择下一任神明的一家制度。
当然,这不是家天下。
因为严格意义上说,神明挑选的后继者确实没必要参与任何的竞争。
从所有的人类之中选拔出来的精英,最后也只能说是有机会和祂们站在一个赛道上而已。
同台竞争已经是少数人类才能够做到的事情,而要在竞争之中去的胜利······只能说上帝保佑了。
提瓦特的大环境就是如此,神明的选择和人类的关系,仅止于人类必须服从新神而已。
他们不可能参与神明的选拔,也不可能干涉神明想要选谁,他们唯一的价值和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在新神出现之后,选择服从。
枫丹的情况之所以特殊,是因为那维莱特是一个非神,比神明更强的另类生命。
民众愿意暂时的保持缄默,而不是第一时间就抱住罗摩的大腿,歌颂祂的英明神武,本质上也就是因为那维莱特的珠玉在前——祂尊重民众的意愿,尊重枫丹的律法,同时也有丝毫不逊色于神明的武力。
你说祂不是神?
可我们觉得祂就是神。
在这种情况下,民众是愿意稍作等待的。
因为他们就是希望那维莱特是下一个枫丹的神。
但这种愿望并不足以支持他们对抗罗摩所代表的神权,以及建立在神权背后的强权。
直白地说,让他们为了那维莱特摇旗呐喊,这当然是没有问题的。
要让他们真的冲锋陷阵,表达对水之神的不满,喊出我们只要那维莱特,不要水之神赫勒尔,他们是不愿意的。
这话真的太得罪人了,完美诠释着捧一踩一的道理。
关键这个被踩的对象并不是什么任人欺压的老好人,祂不但是个非人类,同时也是个直接喊出了我不需要你们的认同的神明。
当神自然是不需要人类的认同的,但尘世七国又称人类七国,人类虽然支配不了神明,但在大的范围内表现出来的,永远是人和神的砥砺前行。
大家是一个团体的,这么不利于团结的话你怎么说得出口的?
罗摩是这么说的,没有人怀疑,捧那维莱特也许没事,但如果是通过踩着水之神的方式来捧那维莱特,祂肯定会选择打击报复。
所以,谁来承受一个神明的打击报复?
还是免了吧。
我们为伱摇旗呐喊,但真的冲锋陷阵,这种得罪人的事情,还是您老人家亲自来吧。
如果那维莱特再晚出现,民间马上就会兴起歌颂水之神的声音。
这个世界上的蠢人毕竟是不多的,当他们意识到罗摩背后的强权,和他本人并不愿意妥协的想法之时,他们就会选择妥协,成为罗摩的簇拥。
反抗摆明了是没有胜算的,早投降早享受,晚投降多受罪。
有关反抗,提瓦特人有这种精神的不太多。
倒不是他们有什么天生的被驱赶着走的爱好,属实是漫长的时间里,他们的反抗真的就没有几次成功的。
连仅有的几次成功,背后也还是有神明的支持。
说是前途无亮,已经不足以形容这种坚固的未来了。
反抗神明,毫无胜算,实在是真的就没有打赢的机会,大家投降的速度当然很快了。
客观地说,如果不是因为那维莱特,枫丹人的投降时间只会更早。
他们坚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终于得到了那维莱特的回归。
他们亲眼见证了,再欧庇克莱歌剧院上,水之神退让,那维莱特占据了主导权。
枫丹人为此而欣喜,管中窥豹,可见水之神同样畏惧那维莱特的实力。
而那维莱特和现任水之神一比,显然就是个完美地不能再完美的统治者。
祂都回来了,大家干嘛要选择抱水之神的大腿呢?
现任水之神又不是什么善神,反而称得上是一个真正的暴君。
这种庆幸持续的时间并不断,遗憾的是,它也并没有给人们带来多少的希望。
那维莱特是早上重新回归枫丹庭的,而再当天,枫丹就经历了大水灾,水灾的源头被那维莱特斩杀,而那维莱特本人重伤难治,一同消失在了海潮之中。
之所以是消失,而不是死亡,很显然是为了照故民众的心情。
虽然根据当时某些现场怪的描述,他们已经大约拼凑出了当时的“真相”,比如那维莱特已死,而水之神吞噬了祂的身体——民众将那维莱特描述为枫丹的另一位魔神——他们并不了解魔神,但大概也猜测也许魔神有这样厮杀变强的机制。
反正魔神战争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也没有人能够去找到那些仅有的几位胜利者去询问你们是不是能够通过杀戮魔神来获得额外的力量。
这个答案并不算离谱,当然更重要的是,如果那维莱特已经确认死亡了,那么真相其实就毫无意义了。
给死人真相,本质上对死人是不会有任何帮助的。
诸如安慰在天之灵之类的描述······就当是真的好了。
“他们很好的接受了现实呢。”
芙宁娜摆弄着一份文件,神色有些失望。
这上面详细记录了一份如何为尊贵的水之神补全祂过去简陋的登神仪式的请求——在罗摩刚来枫丹的时候,祂只用了几句话就宣布了自己是新任水之神。
不需要民众的认同,也不需要民众的祝福。
不是在欧庇克莱歌剧院,不需要任何贵族或者平民的出席。
就在沫芒宫,祂对着几个美露莘,几个侍从警卫宣布了新任水之神已经出现了,枫丹人新的父亲来了。
如果这也算登神仪式,那这必然是尘世七国所有记录之中最简陋的一种了。
“过去可从来没有人提过这件事情,”罗摩瞥了一眼,“你是在关心这个?”
过去当然没有人提了,他们期待那维莱特,没有直接呵斥罗摩,已经是出于对神权的畏惧了,让他们主动去捧罗摩,当时的情况还不至于如此恶劣。
“如果是因为这种原因而有所不满的话,那这份不满就到此为止了。”罗摩说道,“你不曾真正的当过一天凡人,不能理解凡人面对神明的无能为力,这我当然可以理解。”
“但如果因此而觉得民众有什么问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他们就没得选。
何必对一群生在这样世界,却没有能力主宰自己人生的凡人表述什么不满呢?
难道有得选,他们就不想打爆罗摩的狗头?
当然是想的。
别说是他们了,回忆起自己当时的话语,罗摩也觉得自己很应该被毒打一顿。
芙宁娜歪了歪头,“?这么善解人意?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我要转变风格了。”罗摩说道,“已经用了那维莱特的死,为我从暴君到正常的神做好了铺垫······相比较强权屈从,当然是民众真心诚意能够贡献更多的信仰。”
从坏人到好人的转折是不能太突兀的。
但那维莱特的死已经被罗摩用来铺路了。
其实那维莱特当时什么都没说,这位水龙王的演技还不如芙卡洛斯,让祂在明明没死的情况下发出什么临死前的悲鸣,寄托······祂都做不到。
从头到尾,都是罗摩的独角戏。
民众已经知道了,罗摩得到了那维莱特的遗产,所以祂也会选择接受那维莱特的要求,成为庇护民众的神。
这转变突兀么?
不突兀,因为罗摩没有转变,祂还是个暴君,只是因为更大的利益,所以选择对民众表达善意而已。
祂只是在表达善意,而不是变成了一个善神。
民众会记住这一点,然后很快忘记,并且告诉自己罗摩就是一个伟大的善神。
真相不会带来任何的帮助,与其如此,反而不如供奉神明,将祂记录为至仁至善的伟大神明。
这就是个经典的笑谈了。
我们要保护民众么?
不,我们只是需要让民众觉得他们增在被保护罢了。
神明应该是至仁至善的么?
不,但民众需要知道神明是至仁至善的。
无力反抗的时候,如果祂已经装成了好人,民众不需要那个清醒的人去告诉他们这是罗摩的伪装,他们需要的反而是罗摩就是善神的宣传。
真相并不总是被需要的。
芙宁娜叹了一口气,“这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一部分。”罗摩微微颔首,“只是没想到,那维莱特最后会给我一个机会而已。”
“所以那维莱特的死?”芙宁娜挑了挑眉。
没记错的话,这些人的交易,一开始只是用水之神的位置去置换罗摩的好感吧?当时可没有说那维莱特一定得死。
“必行的道路而已。”罗摩说道,“你已经意识到了那维莱特当时的权威,我来之前也没有想到这种情况,但既然来了,这个问题就必须要解决。”
祂的目光落在了芙宁娜的身上,意味深长地说:“毕竟,这是你们给我留下的大好局势。”
两个伟大的神明做着伟大的事业,唯独不曾考虑过水之神本身。
这是枫丹的幸运,也是罗摩的无奈。
祂没有这种奉献精神,来了就是为了赚信仰的,结果枫丹水之神的信仰早就被那维莱特收到九十年以后了。
这不把那维莱特给抬走,祂就得在九十年后才能够正常收割民众的信仰了——这好处也不是免费的,我要给芙卡洛斯做事情才能够得到这个机会的。
我花钱,就是为了来枫丹要饭?
祂不死我就走了,这饭爷吃不了。
所以有些事情的发生,真的和仇恨没什么关系。
但祂得死。
不是因为仇恨,只是因为祂挡路了。
芙宁娜面色一红,忍不住低下了头。
如果说芙卡洛斯是不能执行水之神的正常工作,毕竟祂需要在谕示裁定枢机做一些重要的准备,那么直接导致水之神大权旁落的芙宁娜,那就是真的战犯了。
芙卡洛斯是没办法,而她是真的不做事。
“很高兴你能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那么很好,你现在有了一个修正自己错误的机会。”罗摩指了指芙宁娜面前的其他文件,“所以不要再关心民众的心思和想法了,去做事,执行很多你在水之神的时候不曾履行的义务。”
“可我已经不是水之神了。”芙宁娜撇了撇嘴。
“债务不会因为你身份的变化就消失。”罗摩拒绝了芙宁娜的甩锅,“就算你改个名字,换张脸,该是你的错误,你就是跑不了。”
“我这是在挽救你,给你挽回失败过去的机会。”
罗摩义正言辞。
虽然我不干活,但这不是因为我想偷懒。
这都是为了你好,因为你当年不干活,所以我把活给你干,让你挽回当年的空缺。
“哼···”芙宁娜轻哼一声,实在是无话可说。
在讲道理方面,罗摩总是能赢。
因为祂真的没错。
祂一个异乡人,来枫丹干的都是正经工作,在水之神的工作上嗨从未犯过错。
祂不犯错,自然就能够理直气壮。
芙宁娜不行。
她是一错再错,最后错无可错。
按照罗摩的道理,她整个五百年的神明生涯都是错误的,因为她真的五百年没干过一件正事。
除了关注水灾,就是在欧庇克莱歌剧院看戏,属实是无所事事。
你很痛苦,我理解你,但这不影响你什么都没干的事实。
就算五百年的坚守抵消了三百年的错误,她也还要工作两百年去偿还自己的错······两百年?!
芙宁娜叹了一口气。
漫长的寿命是所有人都在渴望的东西,而她现有五百年的神明生涯,后又起码两百年的辅政大臣。
但为什么,我就是不渴望这悠久的生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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