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别尔慢悠悠地说道。
“我是长辈,我本应该鼓励一个孩子纯真的梦,但你我刚刚谈到了权力之争,我不能把你当作一个普通的孩子来对待。”
部落的长老神色恢复了平静,“这是愚妄的梦,痴愚者的臆想,你做不到。”
她还能听下去,是因为罗摩表现了另外的价值。
他首先是学者,其次又是原神,两个身份带来了两份的容忍价值。
因为罗摩有价值,所以他的妄想被芭别尔称之为孩子纯真的梦。
如果他没有价值,部落的族人只会一巴掌打上来,告诉他你快别做梦了。
这不是愚昧的打击教育,而是血淋淋的现实。
“部落的长老互相争夺权力,您想要清理掉那些不遵从您命令的长老。”
罗摩叹了一口气,“但同时你们教导底层的部落人,大家都是血亲,应当互相帮助扶持。”
“这并不冲突。”芭别尔翘起了腿,神色轻松,“权力斗争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但我们争夺的权力,建立在底层的部落民众身上。”
“他们不愿意支持我们,什么主母什么长老,都是虚妄的东西。”
“对于整个沙漠来说,您认为,部落和部落之间是什么关系。”罗摩继续问道。
“仇人。”芭别尔若有所思,“你可以不必说下去了。”
她很清楚罗摩之后的说辞。
无非是强调沙漠和雨林之间的关系,强调真正的仇恨。
但是·······
“你知道什么才是仇恨么?”芭别尔面色一冷,“在这个部落之中,每一个人都要为了生存而争夺,如果你的父亲死在了另一个部落的战士手中,那么你强大之后必须杀死对方来消解血仇。”
“而此刻,对方的孩子也带着仇恨,他会期待一个机会,将你的头颅取走,去祭奠他的父亲。”
“终结仇恨的方式只有斩尽杀绝,让所有的敌人全部死去,”她站起身,“因为死人,是永远不会怀揣仇恨而行动的。”
“你和他们讲述我们困顿的生活是因为雨林人的阴谋,我们应当联合其他的部落······那么这五百年来部落互相狩猎的仇恨,你要怎么平息?”
“用你的嘴巴和话语么,我亲爱的孩子?”
罗摩神色不变,“您着急了,长老。”
芭别尔的表情有着一瞬间的扭曲。
“你!!!”
“知道道理和践行道理是两回事。”罗摩话语温和,“您知道我是对的,但您不可能按照对的道路行进,所以您驳斥我的稚嫩,我的不成熟。”
“就好像,只要我错了,您就是对的一样。”
很经典的手段。
当我不能证明我是对的,我就只能够把你打成错的。
你错了,和你对垒的我自然就是对的。
“你是对的又怎么样?难道正确的就应该被推行,难道合适的就应该上位?”
芭别尔反唇相讥,“你太年轻了,罗摩,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这样的!”
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
钱没了可以再挣,良心没了,那可就······挣得更多啦!
世界一直如此,它宣扬善良和美好,却给予邪恶和污浊更多的生存空间。
但这并不是人们接纳污浊,拒绝美好的理由。
罗摩深吸一口气,话语平静:“如果一件事情从来如此,那么它就是对的吗?”
“从来如此还不是对的?”芭别尔扳动手腕,“那就只有一样东西是永远正确的了。”
她说服不了罗摩,甚至还有被罗摩说服的趋向。
但好在,她还有一样东西可以让罗摩被说服。
当言语不够用的时候,就用拳头。
以芭别尔的人生观念来说,拳头要比言语好用的多。
言语果然有限。
罗摩叹了一口气。
这个答案一点都不算出乎预料。
自赤王死去之后的五百年里,沙漠不是没有能人,不是没有人看出有人在背后诱导分化对立,挑拨仇恨。
但你看出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是你的杀父仇人,你就说你想不想杀他吧。
你自己身上背着仇恨,别人身上何尝没有仇恨呢?
你自己都不愿意抿去恩仇,不愿意率先舍弃仇恨,联合他人,你怎么敢要求别人放弃仇恨呢?
相比较不清不楚的挑拨离间的仇恨,血海深仇就在眼前,掠夺物资用以生存的窘境近在眼前,一个人是看不了太远的未来的。
抬起头看星辰的时候,总不能忘了低下头吃饭。
饭都吃不饱了的时候,就没有心思照顾星辰了。
天下的聪明人太多了,可聪明从来都不是做成一件事情的关键。
“没有人能够泯灭仇恨,长老。”罗摩摇了摇头,“包括我。”
“但强权能够压下仇恨,武力能够让人们暂时的保持和平。”
“而之后,希望和丰饶的土地会改变这一切。”
芭别尔被气笑了。
她宁愿罗摩是没有考虑到这一切,这是小孩子的特权,他们不必事事考虑的周全,大人也不应该对小孩子有这么高的期待。
即使是生存环节恶劣的沙漠,也会给小孩子一些机会。
可以拥有尝试错误道路的资本,这是孩子们与生俱来的特权。
而大人不行,大人做错了,就必须支付对等的代价,且没有被谅解的必要。
但罗摩并不是这样。
他思考了仇恨之后,摇头表示自己不可能说服一群人放弃仇恨。
所以他给出了一个答案。
“我会将刀剑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当他们畏惧死亡和征服的时候,他们就会摒弃仇恨,为我所用。”
“而当我得到雨林的丰饶之地,给沙海带来希望和资源的,他们就会彻底的忘记仇恨,因为我带来的领土和资源而心悦诚服。”
这个答案远比没有考虑更加让人心生荒谬之感。
考虑不到是能力问题,考虑了之后拿出这种答案,显然是脑袋有问题。
“就凭一枚神之眼?”芭别尔收敛了笑容。
“不,还需要另外的一些东西。”罗摩摇了摇头,“但这就是最终的答案。”
“你不会成功的。”芭别尔摇了摇头,“算了,在言语之前,我认为你更加需要的拳头和利刃的教育。”
“这也正是我想要展示给您的东西,母亲。”
罗摩恭敬地行了一礼。
一件有些重要但又不算很重要的事情,芭别尔是他的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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