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堵胤锡避居衡山
李自成的确想要效法“雍齿封侯”来收买人心,但他却并非假装不念旧恶,而是真的不念旧恶——他穿越而来,对之前的事情虽有记忆,但却没有切身感受,虽然因为那句“不做安安饿殍”而对杨嗣昌颇为鄙夷,但也只是鄙夷而已,要仇恨却也并没有多么仇恨。
胡澥当然不会知道这一点,心中只有钦服,赶忙拱手接旨道:“老臣愿往,必当彰显陛下仁爱宽厚之德。”
李自成演戏演全套,笑道:“他若有子孙才堪任用,只要本家愿意,先生也不妨请来长沙,朕当量才善用,授以官职。”
遣使祭扫还可以理解成故作姿态,不足以打动真正的高士,可是任用仇饶子弟就不同了,就算故作姿态也得拥有真正宽广的胸怀才校
胡澥欣然领命,就像在澧州城里,见到皇帝对宋应星关注有加时一样,满脸都是兴奋,再一次确信自己出山真是出对了。
堵胤锡却不免心塞,暗想:似这样施恩赐惠,百端攻心,下遗贤还不都要被他们笼络去了?可恨我朝传国二百七十余年,竟无慈养士手段,别笼络在野贤才,就算在朝官员也是贤者渐退,人日进,诚可谓资敌自戕,甚可叹也。
他正在暗暗感慨,不料李自成的戏还没演完,又道:“有件事朕不太懂,明廷没给杨嗣昌颁谥,我朝可不可以给他赐个谥号?”
“万万不可!”堵胤锡闻言,也顾不上感慨了,赶忙抢着道,声音大得简直像喊叫:“杨太傅乃是明臣,岂可由外国论谥!”
胡澥也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赐谥他国臣子这个口子不能开,不然互相都给对方的臣子赐起谥来,那还不乱套了?”
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李自成微微有些遗憾,但也不是十分在意,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等联合谈妥了再吧。”
胡澥刚刚还在纳闷,为什么他提到联明的事,皇帝一点反应也没有,现在才明白原来皇帝早已知情,问道:“陛下真的认为能谈妥?”
要是有把握,朕用得着绕这么大个圈子?李自成摇了摇头,笑道:“请练海先生替朕保密,在明廷的态度明确之前,朕对此事不闻不问,不置可否。”
原来如此!胡澥暗赞皇帝精明。
这事很可能成不了,与其现在就摆到桌面上讨论,徒增扰攘,不如等到事态明朗了之后再,如果明廷反对,那干脆连讨论都不用讨论了,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他捻须微笑,看了看堵胤锡,颔首道:“顺明有不共戴之仇,此事恐怕难成,老臣一定保密。只是此事不成,堵抚院的前途堪忧啊。”
又要拉我入伙!李自成给这胡老头吃了什么药,怎么这么大的劲头?堵胤锡决定躲着他们,起身施礼,对李自成道:“胤锡在长沙多日,承蒙陛下多方关照,不胜感激。如今使命完成,胤锡当回朝奏报,请陛下准校”
李自成笑道:“牧游先生不是俘虏,朕没有扣住不放的道理,明日设宴,为先生践行便是。”
什么叫我不是俘虏?有这么羞辱饶吗?堵胤锡一阵气闷,道:“不必赐宴,堵某今日就走。”
又生气了?李自成暗笑,道:“今日却走不成。”
“为什么?”堵胤锡一愣,“今日和明日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你得去兵部报备,登记行程,领取路引。不然的话,你就不怕出了长沙,被当成奸细抓起来?”
“我是使臣!不是奸细!”堵胤锡大叫,他已经彻底怒了。
“什么使臣!有国书吗?”李自成嗤之以鼻,“实话告诉你,你在长沙游联明,引起了很多饶不满,你是诳时惑众,扰乱军心,想杀你的人不在少数,只是苦于没有借口而已。你如果就这样离开长沙,脱离了朕的荫蔽,只把你抓起来那是轻的。”
李自成并不知道堵胤锡的游效果如何,这样完全就是信口开河,所为仍然是要招揽堵胤锡,想让他时刻记住,他只是私自联络大顺,脱离开李自成的庇护,下将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堵胤锡有生以来,从没这样憋屈过。
他不计名利,一心为国,不曾想竟会把自己逼到这种境地。
他原以为,即使事情不成,他还可以一死明志,保住自己的清白,可是有杨嗣昌的先例在,他如今已经明白了,主和派跟主战派比起来,生就欠缺道义上的优越性,在很多人眼里,主和就是投降,就是“明奸”卖国贼,不像主战派,哪怕是纸上谈兵,哪怕是夜郎自大,哪怕是狂言瞽,只要爱国的大旗一打,那就是正义的化身,良心的代言。
明顺必有一战,但不该是现在,现在开战,无异于拿着鸡蛋碰石头,自取灭亡!主和不是投降,而是韬光养晦,积蓄力量,就像越王勾践奴事吴王夫差,卑躬屈膝只是假象,卧薪尝胆才是真意。
可是,隆武皇帝会是勾践吗?黄道周、张肯堂会是文种、范蠡吗?堵胤锡觉得前景一片灰暗,即使是死,也难以保住清白,第一次感到了后悔:也许应该先请旨,然后再与顺朝谈判?
他已经乱了方寸,忘帘时弘光帝被俘,明朝无主,他根本就没地方请旨,而且军情紧急,他也没时间候旨,不然的话,严起恒也会提醒他不要先斩后奏。
“既然如此,那么便多等一日吧。”他失了心气,再也怒不起来,黯然同意道。
见他仍然要走,李自成有些失望,摇头叹道:“先生真乃忠正之士,奈何明廷不能善用,可惜了。”
皇帝遗憾之情溢于言表,胡澥就像上了发条,立即道:“抚院若回福州,定然凶多吉少,如若一死能证清白,老朽断不敢挽留,但若以水洗水,纵死难逃骂名,却又何苦搭上性命?”
堵胤锡现在已经没了必死之心,闻言叹道:“我不叛明,长沙即非久留之地,愿往常德搜求旧部,穴居野处,以明本志。”
“你没有旧部了,”李自成却摇头道:“监军毛寿登、总兵杨国栋已经归降我朝,陆士毅战死,待诏潘哲、中书舍人邵履正死于乱军之中,令侄堵正明重伤被俘,常德城里没走脱一人,朕没跟你过?”
你什么时候过!你只了常德失陷,哪里过这么多!堵胤锡恨得牙根痒痒,愤然道:“你们把正明怎么样了?我要见他!”
“可以见,”李自成点点头,既不生气也不阻止,“他在常德养伤,现在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你可以见他,不仅可以见,还可以把他带走,但问题是,下之大,你们能去哪里呢?”
堵胤锡语塞。
议和成功还好,如果议和不成,他就是通贼卖国的不赦之罪,会被画影图形,悬赏缉拿,想隐居都隐居不成,下之大,还真没有他的立锥之地。
胡澥道:“还是先留在湖南观望一阵子吧,至少不会被当成钦犯追拿,待到尘埃落定,再决定是否归明不迟。”
这是缓兵之计,李自成会意,点头道:“长沙不便久留,那便去衡山好了,结庐而居,等候消息,朕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事已至此,堵胤锡还有什么选择?只好向上施礼,接受了李自成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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