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过攻击荆州不顺,王体中攻打抚州却很顺利,借由叛徒的内应,他轻易便击溃了抚州的明军,随即直下建昌(府治今南城),活捉了益王朱慈炲,如今正在回师南昌的路上。
捷报传到南昌,金声桓闷闷不乐。
他本是左良玉部下,随左梦庚降清后,被阿济格任命为提督江西全省军务总兵官,与副总兵王体中一起收取江西,入南昌后,二人分城而居,东城属王,西城属金,虽是上下级,但却泾渭分明。
如果仅仅这样,金声桓还不至于担忧,但王体中是大顺叛将,所部仍然保持着顺军原来的作风,所到之处不甚诛掠,不像金声桓所部仍是明朝官军的作风,到处强取豪夺,滥杀无辜,人心渐渐有了归附王体中的趋势,这就不能不让金声桓担忧了。
他暗想:江西迎我,只是畏惧清兵的声势而已,而王体中兵马精强,远胜于我,他又是个胆敢杀害主将的狠人,如今人心渐附,恐生异志。我不能当白旺第二,需得先下手为强才好。
金声桓起了杀心,但是一时又没有借口,担心擅杀大将会被清廷问责,正在无计可施,忽有湖广总督佟养和批来礼部公文,命令他在江西推行剃发令,其中有“遵依者为我国之民,迟疑者同逆命之寇,必置重罪”等语,登时大喜,心中有了主意,安心等待王体中归来。
这日,王体中率军回到南昌,按规矩来拜见金声桓,双方见礼已毕,金声桓笑道:“王副总平定抚州、建昌,擒获逆命明藩朱慈炲,又是大功一件。”
王体中有些尴尬,因为朱慈炲的确是抓到了,可是在押解南昌途中,却又被益王府的侍卫赵民怀给救了出去,只得苦笑,说道:“我运气不好,那朱慈炲在半路上自己了断了,只带回来一颗脑袋。”
这谎撒得并不高明,不仅不高明,而且还有后患,如果以后朱慈炲又出现了,难免会是一场风波,但这恰好瞒过了金声桓,以为王体中还不至于那么缺心眼,说道:“首级也是一样,同样功劳不小。”
王体中笑了笑,却又把话挽了回来,说道:“我其实很怀疑他是不是朱慈炲。这么多年了,总镇可曾听说过明朝的王爷自杀?没准是个替身。”
“那倒没听说,”金声桓眼珠转了转,已经明白其中有诈,但却并不挑明,将计就计道:“万事总要有个第一次。他敢挑旗抗拒天兵,已然跟别的草包王爷不同了,自杀也不是没可能。副总不必多虑,把首级送来,本镇为你向朝廷请功。”
你少来这套!王体中心思深沉,岂会不明白个中凶险?心里暗骂,断然拒绝道:“罢了,这功我不要了,免得搞错了,再落个冒功的罪名。”
这罪名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金声桓呵呵笑道:“副总不贪功,令人佩服,便依副总好了。这里还有一件事,佟制帅从武昌发来礼部文书,严令江西军民剃发。本镇所部在九江已然剃发,副总所部却仍是拢发包巾,是不是给百姓们带个头?”
“我是汉人!”王体中眉头一皱,站了起来。
他投清是为了给自己奔一个前程,不是为了出卖祖宗,之所以跟金声桓分城而居,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想跟“辫子兵”划清界线。
见到王体中不悦,金声桓自知得计,所以并不逼迫,只是说道:“副总莫要激动,这是大事,还望三思。”
“好吧,”王体中拱了拱手,没好气地告辞道:“那我便回去三思三思!”
“告示我却不能不发!”金声桓冲着王体中的背影大喊。
“你发你的,我思我的!”王体中挥了挥手,并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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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发告示贴出去了,但也只是贴出去了而已,金声桓既没强制严办,也没诱掖奖劝,完全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南昌百姓自然也就视若无睹,我行我素,三天过去了,竟连一个剃发的也没有。
金声桓暗暗高兴,唤来骁将白朝佐,说道:“朝廷严令剃发,你我皆未能免,南昌百姓却不肯遵命,必是王体中从中作梗,朝廷若追查下来,我等难逃干系,却由不得他胡来。”
白朝佐以为金声桓让他动武,心中有所忌惮,说道:“总镇所言甚是!凭什么他不剃发我们剃发,还要替他担干系?由不得他胡来!只是此人强悍,部下也算精锐,恐怕不太好办。”
“好办!”金声桓说道:“只需如此这般这般便好。”
二人计议已定,金声桓遣人去请王体中议事,王体中以为还是剃发之事,勉强前往,不料刚一见面,正在施礼之时,白朝佐突然从旁窜出,手持利刃,更不搭话,“噗噗”连搠两刀,王体中血流满地,气绝身亡。
金声桓起身看了看王体中,见他圆睁双眼,死不瞑目,俯身帮他闭上眼睛,摇头道:“这是朝廷政令,制帅手谕,你休要怪我,好好去吧。”
这未免也太假了!白朝佐不耐烦看金声桓演戏,问道:“下一步怎么办?”
金声桓起身说道:“找辆车,把他拉到东城去,招降他的手下。”
“怕会激起变故。”
“那就带兵去!”
“是!”
白朝佐的判断没错,王部见到王体中已死,登时大哗,以王得仁、吴高为首,要为王体中报仇,金王两部展开混战,王部更占优势,先是烧了北门德胜门,然后又杀入西城,烧了西门章江门,金部隐隐有些抵敌不住的意思。
但是从第二天开始,王部气势渐渐衰落,两部变得势均力敌,到了第三天,王部气势更落,反被金部压了一头。
王得仁与吴高计议道:“我军无主,士气已堕,这仗不能再打了,不如引军退走如何?”
吴高摇头苦笑,“事到如今已经退无可退了,大顺、大明,哪个容得下我们?即使占据州府,拥兵自守,也不过是支孤军,其势必不能长久。”
王得仁是个二愣子外加白眼狼性格,当初王体中谋叛,稍一撺掇,他便起了歹意,如今故态复萌,闻言立即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还跟着大清!我去找金总镇讲和。杀了三天,也算对得起王哥了,犯不上都去给他陪葬。”
这正是金声桓求之不得的事。
两人一拍即合,于是相互配合,且剿且抚,火并渐渐平息,从此南昌清军尽归金声桓帐下,王体中旧部改由王得仁统领,金声桓自称“都督”,王得仁也以“副总”自称。
然后金声桓上书佟养和,声称王体中抗拒剃发,谎报军功,被识破后悍然发动兵变,幸有其标下旗牌王得仁深明大义,襄助斩杀王体中,收服其众,宜接替王体中继任副总兵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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