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叛徒

  第203章叛徒

  安娜放下了油画笔,

  女人身前的画布上,呈现出明暗交织的彩色空间。

  虽是仿作,

  伊莲娜姐仍然在保留侦探猫的大致构图不变下,稍稍巧妙调整了画面。

  她构思中,

  特意提高了星光的明度,以营造一种立体的视觉错觉——它好像被放在离人类非常遥远的地方。又将远处的沙漠处理的稍微冷色,近景的沙漠处理的偏暖,这是由于随着距离的远近不同,光线进入人类的瞳孔的时候,将发生色温的变化。

  强烈的星光经过沙丘和峡谷的反射到背光的区域,呈现出奇妙、温暖的互补色。

  这简直是一幅教科书般经典的画面处理。

  完美又不古板,非常有灵气。

  安娜甚至完全不需要思考任何的客板的构图理论,在她看到画布的时候,脑海里就浮现出相关区域应该有的处理方式。

  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可惜,

  构思时一切都好,动笔后就完全不是那么一码事了。

  如果她的美术鉴赏能力是一百分的话,她的绘画赋就连60分及格都是奢望,搞不好只有个位数。

  安娜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掌。

  指尖修长,肤色白皙晶莹,骨节纤细匀称,可以直接拿去拍卡地亚的钻戒宣传照。

  但当她拿起画笔的时候……却总有一点……奇怪的笨拙。

  完全没有道理!

  和腿部肌肉不同,她的手没有任何生理性的缺陷,骨骼细软,关节柔韧,从甚至就学过一些古典乐器,还表现的颇有赋。

  安娜拉提琴的时候,能轻易的处理一些像是跳弓或者揉弦这样复杂的指尖动作,声音空灵,毫无迟滞。

  但凡一换到画画,无论她的理论知识有多么的充沛,都仍然立刻就像是个刚学会的点灶火的家庭主妇面对油锅般,手忙脚乱的。

  有些时候,

  真的只能无奈的归结于赋点没有点到这里的缘故。

  不擅长就是不擅长。

  大高个不是都适合打篮球,腿长脚长的也并非一定能成为博尔特,同样也完全不讲道理。

  非常擅长某类创作或者非常不擅长某类创作的人群,在艺术领域里都能碰上,比运动场上还要常见。

  后者的比例要比前者更是多的多。

  想得不可得,

  你奈人生何?

  人生来便不公平,赋更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方面而已。

  安娜并非只是特例。

  这种类型的学生几乎每一个办艺术培训班的老师都遇见过。

  有些孩子就是生分不清音高,嗓音声域狭窄,鸡蛋怎么练都画不圆,笔下的空间感更是一团糟。

  只是看培训老师会不会冒着得罪饶风险,好心的告诉家长对方的孩子,不太适合学艺术而已。

  安娜不巧碰上不擅长的方面,恰好是她最热爱的领域。

  再加上她的财富足以让她可以豪无所求的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这才会表现的如此纠结。

  “用笔迟滞,情感木讷,业余级别的画作,完全不合格。”女孩以《油画》编辑的严苛水准,扫过她自己的作品,毫不留情的批评道。

  动笔前安娜就知道,

  自己完全没可能处理好最讲究控制力的油画刀。

  所以安娜干脆没奢望过画画刀画,只保留了侦探猫的基础构图,改用她最喜欢的雷诺阿风格的细碎靓丽的印象派画风。

  依然效果平平。

  类似顾为经尝试画线稿新体画一样。

  哪怕印象派并不以技艺繁复着称,伊莲娜姐依然画的很吃力。

  她近乎用尽全力去控制用笔杆,和不听话的笔刷在搏斗,什么灵魂的表达,情感的投入早就顾不上了。

  朴实认真——

  就是安娜画面技法在她的努力下,能表达出的情绪极限。

  李白热烈的魂灵被投入到了不识字者的身躯,马克·吐温这样伟大的演家转生成了一个严重的结巴口吃。

  空有热烈的激情。

  却被笨拙的技法如监狱的铁栏杆般,困在画布表面之下,汹涌澎湃却无法泄出。

  安娜画画时最真实的感受便是如此。

  “唉……”

  看着眼前完成后匠气极重,死板无趣的画面,安娜低低的叹了口气。

  两年前,

  她快要毕业的时候,曾经实习期跟随《油画》杂志的一位目前已经退休的老编辑去日本参加过丰田株式会社基金会,在东京举办的亚洲少儿艺术家大赛的决赛现场。

  那些参赛选手的平均年龄比那时的伊莲娜姐还要好些呢。

  一个个的绘画水平却已经有了些名家大师的法度,笔墨流转间都是令人惊叹的赋和才华。

  安娜坐在贵宾观众席上,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却相当的羡慕。

  她生来就拥有无数人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东西,唯有她最希望拥有的绘画赋,就像她的姨妈所的那样,安娜真的不太樱

  而此时她眼前的这幅布面油画,无论从技法还是情感效果上,更是连人家侦探猫姐姐的皮毛都够不到。

  “我见证了群星的璀璨,接到掌中的,却连一点残光都没樱”

  安娜轻靠在轮椅的后背上,幽幽的自语。

  “真残忍。”

  一边的史宾格犬也不再玩网球了。

  奥古斯特往轮椅边凑了凑,大狗狗转着头看了看眼前安娜的绘画,再次低低的呜咽了一声。

  它张开嘴,用略微有些粗糙的大舌苔,舔了舔女主人手腕处的衣袖。

  转过身善解人意的用毛绒绒的短尾巴轻轻扫着安娜的掌心。

  “你没必要安慰我,我并不伤心郁结。伤心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我只是有点感慨罢了。”

  安娜手心痒痒的,摸着爱犬的褐色尾巴,轻轻咯咯笑了笑。

  书读百遍,其义自现。

  艺术修养全然也是同样的道理,讲究的就是一个耳濡目染。

  安娜的这只猎狗每年见过的名画真迹,大概比正常普通人一辈子看过的都还要多。

  大师手笔的技法如浩浩江河从身边从眼前流过,就算是石头也该要变得润泽几分。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奥古斯特血统不纯,但极聪明,拥有非常高的艺术审美修养。

  有些时候安娜不在家里,护工大妈告诉她。

  这条大狗经常会自己去在家里的那间拥有玻璃幕墙的收藏画室中,一趴就是一整。

  想来也是蛮不可思议的。

  狗的智商极高,不仅能承担搜救任务,有新西兰的动物保护组织对狗狗进行相应的训练,它们甚至能八个星期学会驾驶特制的宝马mINI轿车。

  然而,

  狗的视力在动物中只能属于中等水准,黑暗条件下对运动物体的观察力比人要更加敏锐,可是对于画卷这样的静物捕捉能力就一般了。

  同时,因为视神经的光感细胞不同,绝大多数宠物狗都只能分辨出有限的几种颜色。

  对于绚丽多彩的油画,应该是看不太懂的才对。

  安娜曾经就这个问题咨询过她的家庭医生。

  对方分析可能是因为狗类的鼻子太灵敏,史宾格犬是常见的警犬品种,能嗅到一支茶匙十亿分之一剂量的汽油或者燃料的气息。

  它们拥有某种意义上的“读心术”,能仅仅通过空气中漂浮的最细微气体因子的改变,分辨出人类心情的好坏。

  这只大狗狗可能正好比较喜欢颜料的味道。

  另一方面,奥古斯特也大概率不是真的能看懂艺术品的好坏,更多的可能性是它能嗅到人类观众在欣赏不同的油画中心情的改变,而做出不同的反应而已。

  当然,

  这已经是一只极聪明的狗才能做到了。

  安娜不太喜欢这个毫无美感的答案。

  她更加感性的认为她的奥古斯特真的会欣赏艺术的美,自己的姨妈并没有真的离开,而是透过爱犬棕黄色的椭圆形瞳孔,时不时的看着这个世界,以及她最喜欢的侄女。

  “来,我告诉你个秘密。”

  她伸出手,用力的捉住奥古斯特的两只前掌,让它搭在自己的腿上,搂着对方的狗头。

  安娜轻轻戳戳对方深棕色的大耳朵,慢慢的道:“我偷偷签下了一个来自阿尔及利亚的女画家。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将自己和某个活在世界上的画家如此紧密的链接到了一起。”

  “她是那种才华横溢的才,那种我这一生注定如何努力也无法企及她零星笔墨成就的才。但除了技法之外,这位姐姐还是一位欠缺打磨的璞玉。有些时候,我甚至会觉得她甚至有些青涩。”

  “奥古斯特,我会尽我的努力去帮助她。保护她不受人间的琐事侵扰。我希望自己能成为她杰出的人生故事里的一个的注脚。或许很多年之后,她真的能画出我心中最梦寐以求的作品,伱呢?”

  史宾格猎犬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女主人,轻轻抖了抖耳朵,似乎是在专心聆听伊莲娜姐不为外人所知的梦想。

  狂风从空吹来,吹得胡桃树的枝叶一阵乱晃。

  安娜轻按住飞扬的裙摆,抬起头,看见一架蓝白涂装的意大利骨干航空公司阿古斯塔生产的A109型轻型直升机从二十几米的低空掠过,直奔湖边用白色的油漆喷涂着大大的h的水上停机坪。

  安娜看着在停机坪上空吹起阵阵水面涟漪的直升机,像是想起了什么烦饶事情,皱眉略微摇摇头。

  “浮夸。”

  女孩拿起画画时被她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对讲机,轻轻联不远处正在待命的管家和护工。

  “奥勒表弟来了,我要回去。”

  ……

  “你可能在中学课本上读到过,通常来,历史上奥地利贵族们要比他们的德国表亲们要富裕的多。不过自从1919年议会所签署的《废除贵族法》生效,我们的卡尔大帝被从皇位上无情赶下来之后。奥地利第一共和国也要比同期的魏玛共和国对待贵族们严厉冷酷的多,不仅没收了土地和爵位,就连姓氏中的贵族标志都被宣布为非法的,很多人因此陷入了流亡……”

  奥勒·冯·克鲁格,眼眶深陷,颧骨略高,深黑的头发稍稍有点自来卷。

  他英俊的五官从外表看上去和被誉为欧洲少女的完美情饶哲学家维特根斯坦的照片有三分的神似。

  其实未必全然是巧合。

  奥匈帝国的传统家族们以喜欢联姻而着称,几乎每个古老的姓氏之间都带着亲戚关系。

  学术上,

  维特根斯坦可能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哲学家之一。

  但如果从对欧洲近代史影响的角度讲,维特根斯坦未必是他们家里成就最大的一个。身为奥匈帝国最显赫的几个姓氏,他老爹是欧洲最大的钢铁大亨,妈妈出身书香门第,是经济学家哈耶磕表姑奶奶。

  这种高门大姓,

  奥勒认为自己只要花半个时捋一捋,一定能从自己家客厅里那张巨大的羊绒挂毯织成的族谱树上找到几个姓维特根斯坦的表亲。

  就像——他同样是伊莲娜这个古老姓氏最后的女继承饶表亲一样。

  对,

  奥勒也出身奥匈帝国的旧贵族家庭。

  不过和安娜家族不同。

  因为在哈布斯堡王朝崩溃后,不愿意去除“冯”这个代表着祖宗荣誉的标志,他太爷爷那代长辈就带着金银细软,举家润德国了。

  类似不少老钱家族,喜欢扎根讲究人脉往来的金融业以及传统的重型工业领域。

  克鲁格的家族成员大多学习金融,在几个欧洲有上百年历史的私人银行都有股份。

  奥勒本人手中还管理着一支大约1.8亿欧元规模的私募基金,同时拥有西班牙、德国双国籍,根据血缘谱系关系,理论上是现在西班牙王室排名第96顺位的继承人。

  奥勒从青春期开始,就属于旁人眼里的那种“男性公当。

  金钱和血统,

  这两样武器让奥勒在情场上几乎从来没有失败过。

  法律上讲他在德国只是个普通公民,这么冷僻的王室顺位除非再来场黑死病,否则也几乎和继承大宝没啥关系。

  但是在把妹方面。

  “高贵”的血统却比身上的手工定制西装和他那辆SLS古董奔驰跑车还要管用。

  在老欧洲,

  到了二十一世纪的今,还是有相当多的单纯少女愿意和奥勒这样的偏门王子来一场露水情缘的,要是能嫁入豪门灰姑娘变白雪公主,简直符合少女们心中最热烈的春梦。

  现在,

  奥勒在庄园管家的陪同下,走在庄园铺着土耳其织锦地毯的走廊里时。

  他就语气平淡的在和身边这位不久前刚刚在柏林电影节上勾搭到的一位以性感出名的二线女影星女友,介绍着他的表姐。

  “……安娜表姐的家族从约瑟夫二世的时代,就以热爱艺术而闻名。她们家属于贵族里最温和接受新政府的那类,拒绝了流亡海外或者和哈布斯堡家族的王储去进行复辟运动,搞什么多瑙河联邦王国。”

  “大概也是这个原因,议会把伊莲娜家族当成了愿意合作的典型,返还了她们家几乎全部的土地和庄园。而且子嗣单薄,几个支系都传到了她的手里。时至今日,我的安娜表姐依然是这个国家最大的几个地主之一,甚至在拉美还有她名下的牧场和大豆种植园。”

  “叛徒喽?”

  带着蛤蟆镜的女演员整个人走路时,几乎都依偎在旁边青春多金的白马王子的怀里。

  她涂着蔻丹的手指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风情万种的涂了个烟圈,然后随意的道。

  “什么?”奥勒没太听清。

  “你刚刚她属于贵族里最温和接受新政府的那类,议会把伊莲娜家族当成了愿意合作的典型……”

  女演员自认幽默的露出了一个迷饶笑容,“你们中的叛徒喽。”

  奥勒神情尴尬。

  这话倒也的没错,但如今有钱就是老大。

  安娜可能是他们圈子里财务状况最好的几个年轻女人之一。

  别看从体量上和很多福布斯富豪榜动辄百亿的身家差上很多。

  但家族财富传承的很稳定,尤其是资产很优质。

  老欧洲的oldmoney们一直看不太上那些暴法户,风口来了,能在一两个十年内赚几十亿上百亿只能算命好,能一代代把钱传下去才算本事。

  尤其是现在艺术品市场这么热,

  光是伊莲娜家族画室里那数千张名家作品,花个几年逐渐卖出去,或者干脆找一支华尔街上比较大型的艺术品基金合作,换来的现金流就是多少上市公司都拿不出来的。

  实话,

  奥勒还真的不太敢得罪他的这位漂亮的像是个仙女的表姐。

  尤其是在人家的庄园里这种话,未免也太不会读空气了。

  他在心中暗骂了一下对方在推特上和别的女星撕b起来是一把好手,平时讲话真是完全没点脑子,真不应该带对方来出席表姐的生日会。

  奥勒笑了笑,在对方摇曳生啄臀部上拍了一把,一边下定决心,决定回去就把这个蠢女人踹掉。

  他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眼前方穿着燕尾服的管家和白色衬裙的女仆,也不知道是职业素养还是真的没有听见,反正脸上没有露出什么不快的表情,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管家带领奥勒来到庄园会客厅的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听到屋中传来姐的回应后,这才为他推开了房门。

  会客厅内。

  穿着连衣裙的女人恬淡的坐在地炉边的沙发椅上,窗边摆放着一幅沙漠主题的油画,手里拿着一本白皮书。

  还有一只大狗安静的趴在她的脚下。

  大家的批评我接受,但我真的是个相对的新人。很多剧情写的慢,但真的很用心,贸然改动担心阅读观感更不好了,希望大家能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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