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内阁大学士离开后,整个暖阁内除却一些宫女太监外,便只剩景行帝一人。
他看着天边夜色,心绪有些乱了。
太子乃是他与吕皇后所生,吕皇后贤良淑德,担任皇后一职,更是称得上母仪天下。
与他又是夫妻情深,而太子则是他和吕皇后所生长子,于诸多后宫嫔妃所生之子中,其嫡长子之位毋庸置疑。
按照大乾立长不立幼的传统,册立刘裕为太子,担任储君之位,毫无问题。
可偏偏,出了个二皇子刘景!
想到此子,哪怕此刻景行帝心情不佳,脸上却依旧浮现出一丝笑意。
刘景还是他与杨妃所生,自出生以来,便素有神童之名。
弓马、圣人文章,为君之道,统统是一学就会,一点就通。
而且性行淑均,有古君子之风。
朝廷内外,不论以清流自居的文官集团,亦或是以勇武发家的勋贵集团,都对其赞誉有加。
甚至……甚至前些年,民间还传出过废太子、尊景王的呼声!
若是太子贤良一些,他身为皇上,大乾又历来有立长不立幼的传统,他自是可以为太子顶住压力的。
可偏偏,太子过于顽劣!
哪怕和那李长空的纨绔之名比起来,也不遑多让了!
也就是生在皇家,若是生在其余家庭,妥妥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说句不好听的话,现在的太子,实在让他放不下心来,在自己百年之后,将这皇位交托于他。
毕竟,这皇位不仅仅代表着九五至尊的至高权柄,还代表着大乾的万里河山,江山社稷,以及百万黎民!
若是君王眼中看到的只有权力而无责任,这江山社稷,怕是避免不了败亡之途。
但...废立太子乃是大事!
一旦执行,只怕朝野动荡,内乱横生。
而如今,大乾北方是虎视眈眈,蓄势待发的北元。
西方和南方的晋陈两国,国力和大乾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
大乾可以说处于四战之地,一旦北元南下,将退无可退,只能抵挡。
毕竟向东只有大海,向西则要与西晋交锋,向南则要与南陈交手,同样是战!
可大乾当真挡得住北元吗?
面对这样的询问,只怕强如天子之国,当年分封四方诸国的楚国,也不敢口出狂言。
亦或是以兵马著称,号称骑兵唯一能和北元对抗的西秦,怕是也不敢夸下海口。
要知道,哪怕东陲三国的国力加起来,也不见得能比得过大楚。
三国的军队加起来,也不见得能比得过西秦的虎狼之师!
他们面对北元尚且没有把握,更何况是大乾?
在这样外患横生,四面皆敌的处境之下废立太子?
只怕是取死之道。
可若是不将李长空等人充入东宫,而是充入景王府,那...未免有些昭然若揭了。
毕竟从古至今,也不曾有将参加校阅的勋贵子弟充入亲王府任职。
毕竟,亲王开府之后,其府内人员,甚至称不上是官员!
看来,其实自己没得选。
景行帝看向天际,微微叹息一声,心中却是已然有了决断。
……
武陵侯府。
张旭和李逐峰面对面坐着,两人中间的案牍上,则摆满了酒肉。
砰!
张勋掷下酒杯,道:“造孽啊!”
“张邯这个逆子!当真是枉入我张家门楣,好好的勋贵子弟不当,非要去读书!”
“读书能有什么屁用?”
“我告诉你,前几日圣上批阅文试试卷时候,我刚好在场。”
“有个考生写了个名为山字营的策论,当真是惊艳全场,别说是圣上了,便是咱们这些个久经杀伐的老兄弟们看了,怕是都不得不交口称赞。”
“这样的文章,定然是那些个从小便熟读兵书的子弟写出来。”
“张邯一个半吊子,便是读了几年书,又当如何?”
“写出来的策论,怕是连人家半个字都抵不上!”
“家门不幸,当真是家门不幸呐!”
几杯酒水下肚,张勋明显是有些上头了,对着李逐峰大吐苦水。
其实,这文试的含金量,在“何以镇西晋”这个题目出来的一瞬间,就注定要超越武试了。
若是张邯当真能在文试中取得一定成绩,不说写出山字营这样的策论,便是能排在前几名,也是极好的。
他张勋就心满意足了,毕竟谁说领兵打仗一定要身先士卒的?儒将便不是将了不成?
只要胸有韬略,能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便任谁也说不得半个不是!
可偏偏,他张邯没这个能耐啊!
现在落得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尴尬境地,当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李逐峰一边听,一边闷头喝酒,也不说话。
他奶奶的,他倒是也想安慰几句,但转念一想,自己哪来的资格?
人家张勋的儿子,好歹肯好生念书。
自己的儿子呢?
那是天上的太岁下凡,人间的煞星!
不出去伤天害理,便已经是幸事了。
若是肯好生读书,那便是祖坟冒了青烟,列祖列宗积了阴德!
至于是不是习武,能不能继承老李家的绝学,他是万万不敢想的。
所以...若是换过来,把张邯换成是他的儿子,只怕他晚上做梦都能笑醒。
张勋可倒好,在这哭爹喊娘的喝闷酒。
人比人,当真是气死人,他也郁闷了。
砰砰砰!
就在这时,武陵侯府的大门突然被敲响,敲门声急促而猛烈,像是有什么要紧事。
杨管家开了门后,便见一青衣小厮进门便喊:“老爷!少爷高中啊!得了校阅文试第二!”
便是喊到气喘唏嘘,也不见停歇。
刷!
张勋听见这话,刷地一声站起身来,浑身上下都打了个激灵,瞪大了眼睛,发现传话的青衣小厮是自家伙计没错,便更激动起来。
“你说什么?且再说一遍!”
“宫里,宫里来了人到府上差报,说是少爷在校阅文试上写的策论是极好的,得了文试第二,便是距离那金砚台,也只有一步之差!”
“当...当真?”张勋咽了口唾沫,狠狠掐了把李逐峰,道:“老李,疼不疼?”
李逐峰有些发懵,看着他怒骂道:“我又不是铁打的,你这么掐,怎能不疼?”
“看来不是白日梦,这是真的啊!”
他张勋,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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