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板这里卖瓷器还挺专业的嘛。”张扬看着显示屏上的文字说道。
“专业？”陈彦光挠挠头，顺着张扬的视线看去，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张扬的意思。
“你是说他们给这东西的命名很专业是吧？”
“问题是，军持是什么东西？”
“一种装饰用的瓷器啊。”张扬答道。
“废话，我当然知道是装饰品，不然也不会做成大象的样子，问题是，它是用来干什么的？”
“装饰房间啊。”
陈彦光：“你……”
张扬看到陈彦光吃瘪的表情，心情舒畅的笑了笑，接着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对方。
“好了，逗你玩的，伱先看看这个图。”
张扬给陈彦光看的，是一件唐墓出土的蓝釉军持。
造型有点像没有把手的酒壶。
但是这东西的用法和酒壶恰好相反。
“军持最开始是古代僧人云游随身携带的水壶。”张扬解释道，“顶上这个孔看到没？很细，是用来喝水的。”
“看到壶颈部的凸起没，是不是很像奶嘴？”
“我感觉有点像唢呐。”陈彦光看了看说道。
“行吧，也差不多。反正是用来系绳子的，防止水壶掉落。”
“侧面这个口呢，开口要比顶上喝水的地方粗一点，用来倒水的。”张扬指着图片说道。
“啊？那喝水的时候，水不会从这个口漏出来吗？”
“笨啊你，直接用塞子塞住不就好了？”
“哦哦。”陈彦光恍然大悟，“靠，那你拍照为什么不把塞子拍进去呢？这不是误导人吗？”
“这你就要问当时发掘这个唐墓的人了。”张扬耸耸肩说道。
“后来苦行僧都用铜制的水壶了，这类瓷的军持，就慢慢演变成了装饰品。”
“这些装饰品瓷器里，大象造型的青花军持是最火的，从元代开始远销海内外，所以在很多明清的沉船都有发现。”
张扬话刚说完，面前戴着头巾的中东买家突然转身，用非常蹩脚的中文对着张扬来了句：
“谢谢你的讲解，分享给了我宝贵的知识，非常感谢！”
“不客气。”张扬微笑着回应道。
会讲中文的中东佬，还来买瓷器，说不定是个华夏迷。
“卧槽，这老登竟然能听得懂中文？”陈彦光和张扬对视一眼，眼神中掩饰不住的惊讶。
“什么是老登？”中东佬疑惑的问道，“我学中文有两年了，还是第一次听说老登这个词。”
“老登就是老兄弟的意思。”张扬解释道。
“我懂了，谢谢你们，两个老登。”中东佬指了指张扬和陈彦光。
“对对对，老登就是这么用的。”陈彦光兴奋的直点头。
来展会这么久，总算让他找到乐子了。
他缠着中东佬非要教人家中文。
张扬无奈的摇摇头，看来只能他自己去给这件明代的象首军持报价了。
参考市场价的话，去年苏富彼有一件，拍卖成交价八万。
张扬想了想，在估价栏里输入了一个“8000”。
刚才十几万的东西就卖一万，这件军持打一折也不过分吧。
五分钟后，到了揭晓答案的时候。
陈彦光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就剩张扬一个人在人群的最后面，等着负责人宣布价格。
随着屏幕上半小时的倒计时结束，军持的定价也蹦了出来——两千万印尼盾。
折算成rmb的话是9200块。
“咦～”
现场不少人发出遗憾的声音。
张扬的出价还好，差得不多，还有希望。
虽然东西不贵，但张扬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期待的，这是参加这种活动避免不了的心态。
“现在，我宣布最接近的价格是，两千万印尼盾！”
“出价两千万印尼盾的在哪里？”
众人纷纷转头，在人群里找那个幸运的陌生人。
竟然准确命中了报价，一分钱不多、一分钱不少，大家都想看看是谁。
“我、我、我。”
人群后传来一个张扬非常熟悉的声音。
陈彦光高举着号牌往前走，人群一路让开，像欢迎明星似的，等他登记完，大家又鼓着掌欢送他离开。
一时间风头无两。
问题是，他什么时候出的价？
张扬很确定没见过陈彦光上去写价格。
他的号牌还在张扬这里呢。
张扬的眼神跟着陈彦光的身影一路往外走，在人群外的拐角，有两个白头巾，一男一女，看长相应该是父女，在迎接他。
哦，原来是拿人家中东佬的号牌出风头。
那对父女和陈彦光也看到了张扬，还对着他指指点点。
很快，陈彦光笑嘻着走过来，拉着张扬过去聊聊天。
陈彦光一边走一边告诉张扬：
“这位阿卜杜拉什么沙特的老登，是正儿八经的沙特王子。他是真的有钱，他女儿全身上下的奢侈品，比卉卉用的还贵。”
“我只能说还好卉卉这次没来，不然她学人家公主的服饰，哥们儿的钱包又要遭重了。”
张扬对什么中东的石油富豪不是很感兴趣。
这群白头巾不爱买华夏古董，相当于不支持张扬的事业。
和不支持自己发财大计人没啥好说的。
他们这些沙特王室买的值钱货，要么是什么欧洲大师的名画，要么是稀有的珠宝。
华夏传统的古董，无论是书画还是瓷器，对他们来说都太难理解了。
“他们要我过去干嘛？”张扬问道。
“巴莎伊尔，就是那个公主，她爸爸在她面前一顿吹，说你学识如何如何渊博，结果人家说要请你去他们在印尼的家里做客。”
“他们请我做客？别吧，语言又不通。”
“谁说的？你见过人家公主本人就知道了。”
陈彦光卖了个半分钟的关子。
结果这个叫巴莎伊尔.阿卜杜勒的女人一说话，还真把张扬镇住了。
标准的普通话，甚至还带点燕京口音，那叫一个地儿道儿。
“你是留学生？”张扬问道。
“不是留学生，不过我的中文老师是燕京语言大学的教授。我是2022年的时候，从利雅得的沙特努拉公主大学毕业的……”
“那你中文讲的真的很顶级了。”张扬由衷的赞叹道。
有些字的发音，甚至比陈彦光还标准，有一种高中生朗读的美。
“谢谢！”巴莎伊尔开心的笑了，“你们两位，是我除了中文老师外，第一次见到的纯种华夏人，能得到你们的认可，我很荣幸。”
“是纯血，谢谢。”张扬纠正道。
反正不管怎么说，人家两父女，就是想邀请张扬和陈彦光去他们家里坐坐。
中东老登还说，想请张扬见识见识他的收藏。
张扬态度当然是拒绝的，豪车游艇珠宝真没啥好看的吧？
但不知道怎么的，李老板闻着味过来了。
他的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和父女俩打招呼。
“李先生，你来的刚好，帮我劝劝张先生和陈先生，告诉他们，我们真的就是想请他们去做客，没有别的意思。”
“好的好的，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李老板揽下任务，拉了拉张扬的衣袖。
“张总，咱们借一步说话？”
“咋了？”张扬跟着他走到旁边。
“张总，我知道你买的是明天的返程机票，但是就当帮我个忙，改签一下，明天去人家王子的家里做客如何？”
“机票不是问题，问题是我真的没兴趣啊。”张扬小声的告诉李老板，“他们那边的人规矩太多了，比国内还要紧绷，去了图啥？”
“早说啊，张总，你想放松的话，等去完他家，整个东南亚你随便选，我出钱！”
“这么狠？李老板，你不是说你对钱没兴趣吗？怎么，老来俏，想做驸马了？”张扬揶揄的问道。
“我倒是想，但我是平民，没那个资格。”李老板笑了笑，“张总，实不相瞒，这个老王子刚刚涉足瓷器收藏，是个很有潜力的买家。”
“为了让他感兴趣，我可是费了大心思的。刚才那个象首军持最后的价格为什么刚好是两亿盾？因为我们就是照着他写的报价，定的价。”
为了说服张扬，李老板连内幕都爆出来了。
他做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哄抬物价。
只要沙特王室里有人开始收藏瓷器，就他们家族内部那股邪性的攀比之风，估计很快精品瓷器的价格就要开始涨。
那些欧洲的古董贩子都会上赶着来买货。
谁让人家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钱的家族呢？
职业末年的阿伟罗都能拿两亿刀，论哄抬物价，什么罗斯柴尔德家族来了都得往后稍稍。
李老板这样一说，格局瞬间就上去了。
他是为了所有华夏古董的藏家！
但是张扬不吃他这套，论画饼，海外华人还是弱了点。
他只是对着李老板搓了搓大拇指和食指。
这意思，华人应该都懂——需要意思意思。
钱的多少不关键，主要是看诚意。
“行。”李老板咬着牙点点头，“这次，只要是和中东佬交易的东西，不管贵贱，利润我分你两成，怎么样？”
“够大气，合作愉快！”张扬笑着说道。
……
张扬当然也不是白拿这两成的分成。
展会当天接下来的时间，他基本扮演了老王子和公主私人讲解员的身份。
一路上费尽口舌，让这两位金主对展览的东西感兴趣。
同时和李老板理应外和，尽可能的往外卖东西。
他们买的越多，买的越贵，张扬也就挣的越多。
和古董店的销售差不多。
而且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张先生，什么叫虎子啊？”
巴莎伊尔指着一件南北朝时期，越窑褐釉的瓷器夜壶问道。
“虎子就是……一种像老虎的装饰品，你知道的，华夏的古人对老虎有一种图腾崇拜。”
“你看它上面的花纹，是不是非常像真的老虎？”
“在里面装满液体后，可以用来浇花，也可以放在卧室里当装饰品。”
老王子听不太懂这些复杂的中文，需要由巴莎伊尔翻译成他们当地的语言，才能明白这件虎子的奥秘。
听完翻译后，老王子开心的点点头：
“我喜欢老虎，我家里就养了两只老虎。”
“这件老虎瓷器，买！”
在父女俩和李老板沟通购买的事宜的时候，陈彦光拉了拉张扬，小声问他：
“这样忽悠人家合适吗？”
“一个虎子，这李老板卖他五千刀，太坑了吧？”
“才五千刀吗？”张扬之前没有注意到这个价格，经过陈彦光提醒才看到标价。
他一脸遗憾的说，“完了，让这白头巾捡漏了。”
“捡漏了？不可思议。”陈彦光震惊的看着张扬，“咱们第一波来逛的时候，你说这东西最多值四千块，还是rmb！”
“那人家的钱，和我们的钱，能是一样的吗？”张扬理直气壮的反问道，“你家的钱，难道也是咕嘟咕嘟从地下冒出来的？”
“我……”陈彦光想反驳，但是有点语塞，最后蹦出来一句，“好好好，那你这样玩，导致全球石油涨价了算谁的？”
“算霉菌的。”张扬撇撇嘴回应道。
两人还没聊完，老王子又对虎子旁边的一对瓷器感兴趣了。
他站在橱窗前，看着里面的瓷器，嘴巴里发出了“啧啧啧”的声音。
看的出来，他很中意。
李老板悄悄冲张扬挑了挑眉，示意该他出手了。
后者会意，赶紧上前主动介绍说：
“这是一对宋代青白釉的谷仓。”
“是我理解的那种，装谷子的仓库吗？”巴莎伊尔问。
“我们华夏的谷仓不像国外农场的谷仓，不是用来装谷子的，它们太小了。”
听完巴莎伊尔的翻译，老王子也好奇起来了，问道：“那它们是用来装什么的？”
“装骨灰的。”陈彦光用只有张扬能听到的声音答道。
“装糖果、装零食或者装些玉石珠宝都可以。”张扬给了陈彦光一个胳膊肘，微笑着答道，“在华夏，这种东西一般是夫妻结婚时的礼品。”
“你应该发现了，这两个谷仓的造型是不一样的，一个顶上尖尖的，是给丈夫的；一个是屋檐的造型，是给妻子的。”
巴莎伊尔听完两眼放光，兴奋的说道：“爸爸，那我想买这一对，送给你和母亲！”
张扬听了觉得有些不对。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是21世纪了，封建迷信思想不可取。
这对青白釉的谷仓，的确很适合当作礼品嘛。
而且看品相保存的这么好，卖20万刀真是白菜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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