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春。
浦江市轻工局的楼道里,两位表情严肃的同志,正并肩快步走着。
“广交会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该通知的参展单位,都通知下去了,”
韩科长边走边侧身向着许沐春:
“许局,广省外经委的王石同志来电询问,咱们这边入住中山温泉宾馆的具体人数。”
“王石?”
许沐春想了想:“一直和咱们联系的不是夏与吗?哪又冒来一个王石了?”
往年一到这时候,都是由许沐春来张罗广交会的诸多事项。
“听说是去年年底,刚从铁路局调过来的一位同志,”
韩科长汇报道:
“听声音还挺年轻的,这次组织去中山宾馆参观学习的负责人,也是这位王石同志。”
“你不提这宾馆,我还没想起来呢,”
许沐春脚步一顿,皱着眉问道:“不会就是那家香江企业家,出资建造的宾馆吧?”
“不是它还能是谁呀!”
“这也太快了吧,”
许沐春摇了摇头后,重新向办公室走去:
“我记得这家酒店好像是前年年底才开建的吧,这才一年多的功夫,就已经开门营业了?”
“哪是现在呀,去年年底就已经正式开张了……”
1978年,12月。
《奥门日报》上刊登了一篇:中山县翠亭村开辟旅游区的报道。
没想到,这篇文给香江的霍英东看见后,立刻萌生了回大陆看一看的想法。
说来也巧,他那边刚冒出个念头,大陆这边就给一批港澳商人送去了一封邀请函。
于是1979年的春节刚过,时任香江中华总商会会长的霍英东先生,就领着一支考察团打南边来了。
依照当时的考察路线,这队顶级富商从广—州一路考到中山。
被随行领导,隆重的安排进了当地条件最好的139招待所。
可惜中山毕竟不比广—州和浦江。
不能挂星倒也算了,可怜这家招待所的房间,居然连个自来水都没有。
硬是在服务员一桶热一桶凉提进去几桶水后,诸位贵客才自己个勾兑着洗漱一番。
结果霍英东在这间既没有自来水、也没有抽水马桶的招待所,住了一晚后。
中山县意外的获得了一项巨额投资。
“大陆要想留住外商,吸引外商进来投资,食宿的标准就必须先提上去。
中山县的三乡既有青山、又有温泉,距离奥门也仅有20多公里的路程。
我想在这里投资建造一座度假村……”
经过前后三次的考察,霍英东决定在中山县的三乡建造一座温泉宾馆。
当时,对外开放刚刚起步。
国内还没有海外资金,建造宾馆酒店的先例。
在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的情况下,霍英东决定:
宾馆是国家的,他负责出资建设。
后期只收回投资的本金,不要利润,也不计利息。
话虽是这么说,实际上到最后霍家也没在账上拿走过一分钱。
不过甭管事后怎样,如今这座改革开放后的首家港资宾馆,就这样诞生了。
由于当地政府的特别关照,这座总投资4000万港币的温泉度假村,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得以落成。
……
不知不觉间,韩科长已经和许沐春走进了办公室:
“据那位王石同志介绍,自打去年12月开业后。
上中山温泉宾馆参观学习的客人,就一直没歇过。所以,他让我们早点把入住的名单给定下来。”
“去那的时间是放在广交会的前面吧?”
“是的,”韩科长点点头:
“目前我只报了咱俩的名字,您看还要加上谁的名字?”
“……把和平饭店的老吴叫上,”
刚坐下来许沐春,叩着桌面寻思道:
“另外,再把江山和黄华也一道叫上。”
“好的许局。”
“话说这两个人也该从徽省回来了吧?”
“这次的时间可说不准,”
韩科长提醒领导道:
“小江不是说了嘛,他们这回不光是去拍广告,还得帮着村子里的墙面出新呢……”
……
徽省,四亭村。
忙活完几天的工作后,这当会的江山正领着黄华坐在村长的家里。
“这……要想竹制工艺品走向正规市场,就必须要经过防霉防虫的工序处理……”
被村民们围在屋中央的黄华同志,正拿着一盏竹灯指指点点。
作为一位饱含出口商品合格经验的单位负责人,黄经理正在向农民老大哥们普及商品的出口标准。
这一会坐在周围的村民骨干们,一个记的比一个仔细。
只要一想到自己村的特产,能够走出县大门、市大门……跨省交易、甚至跨国交易。
就浑身都是劲儿。
“大家其实也不用太紧张,”
黄华微笑道:“只要按照我说的方法,操作起来也不会太难的……”
……
第二日,在所有工作都完成后,江山一行又重新踏上了回程。
看着后视镜里不断招手道别的村民、一片缤纷的四亭村。
江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虽然这是我出的主意,但直到今天早上推门出来时,还是会感觉眼前一亮。”
“不光是你,”
丁铃铃恋恋不舍的向后吧吧瞧着:“我也有这感觉。”
依然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黄华笑道:
“谁不是呢,主要谁都没见过这种款式的村庄,想不多看几眼都不行。”
“只可惜咱们的报纸不能放彩色照片,”
蒋壮壮端着相机,远远的又拍了一张:
“不然,挑几张搁报纸上一放,保证全国都会轰动。”
“这怕什么,”
江山呵笑了一下:“到时候广告一上映,别说是咱们国家,国外都得轰动。”
“我们还可以把照片放在广交会上,那儿的老外也不少,”
黄华看了眼江山:“就是不知道许局能不能给你这个展位了。”
此话一出,面包车上的三个人一块看向了江山。
“我想……应该问题不大吧,”
江山估摸了一下:“对了华哥,你参加过几次广交会?”
“真要说起来的话,”
黄华这会摆出了一副忆往昔的模样:“那可就早了……”
1955年10月至1956年5月。
广省凭借毗邻港澳的地理优势,先后举办了三次商品物资展览交流会。
这三场交流会和之后的广交会不同,完全是属于广省自己家的展销会。
结果三场会开完后,外贸部的驻广特派员就瞧出不一样了。
广省的展销会,跟他在其它市看见的展销会完全不同。
开在广—州的展销会,不但有超过一半的土特产都是外销。
从数据上看,也是相当惊人的。
半年多时间连续举办三次的展览会,其中仅两场的出口成交额,就接近了千万美元。
而当时中国全年的出口额也就五六亿美元。
这是什么概念?
特派员当即从中看到了在广—州举办大型展览会的必要性。
1956年6月,驻广特派员,迅速向外贸部和广省同时建议——在广—州举办全国出口商品展览交流会。
此请示一路上报,一路开绿灯。
后经多位领导联合批示决定:1956年11月10日,中国出口商品展览会,在广—州中苏友好大厦开幕。
由华润公司代发的邀请函,为展销会招来了37个国家的近三千位客商。
促成了高达五千多万美元的商品出口。
一大笔外汇堆上来后,外贸部看见了一个全新的快速创汇窗口。
到了第二年也就是1957年。
外贸部正式下发了:第一届广交会,将于四月份在广—州举行的通知。
这一次不光是大大小小的商品,连解放牌卡车都开过去了。
为了促成广交会的顺利进行,广—州同年还成立了全国第二家出租车公司。
60多辆伏尔加,刚现世就忙的团团转。
……
“别看我今年才刚到35岁,”
黄华的声音缓慢且清晰:“但早在10多年前,就开始忙活广交会上的工作了。
如今回想起来,还是第一次去的时候最紧张。”
“那是,”江山理解道:
“头一回去肯定紧张,再说那会儿你才刚踏入工作岗位吧?”
“刚踏入工作岗位倒是不假,”
黄华意味深长的看着江山道:
“但那一场广交会不光是我,人人都紧张的不得了。”
“每个人都紧张?”江山就奇了怪了:“为什么?”
“谁说不是呢,”黄华回忆道:“原本大家都以为那一届广交会,肯定没多少客商会来。
没想到来参展的人数一点不亚于往年,成交额也没受多大影响。
事后,我们领导一番打听后才得知。
原来在会前也不知打哪冒出来一本小册子,叫什么《与中国人做生意的秘密》。
结果,就是这本小册子给了广大客商来参展的勇气。”
“是嘛,”江山好奇道:“那上面都写了什么?”
“在当年,只要是来广—州参展的客商,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揣着这本书。
按照书上的说明指导,这些海外商人下了飞机后。
第一时间不是前往宾馆,而是满大街的置办合身的中山装、和别在胸口的像章……”
听到这,江山、蒋壮壮、丁铃铃,同时想象了一下黄华同志描述下的广交会场景。
“可惜了,”
江山摇摇头笑道:“如此精彩的场景,我是看不见了。”
黄华笑了:“你以为仅仅是这样就完了?”
江山:“不然呢?”
“哪有这么简单,别忘了人家可写了整整一本书呢,”
黄华继续道:
“在置办好这身行头后,这些个老外就赶紧住进酒店,抱着语录学习新思想,熟读知识点。
在之后的广交会上,我发现这些海外的客商与我们见面后。
都不会立马和你谈生意,而是先跟你一块喊几句口号。”
江山直接就听愣了:“说的是英语还是日语?”
“什么话都有,”
时至今日,黄经理依然难忘:“很多时候,几个老外还会在一块相互学习、交流经验。”
刚踏入社会的黄华同志,在当时深刻体会到了,海外商人们与时俱进的快速学习能力。
……
1981年,三月。
距离春季广交会的举办时间,仅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广省外经委,招商引资的办公室。
刚满30岁的王石同志,正在核对即将前往中山温泉宾馆,视察参观的领导名单。
“嘶……这怎么又有一个东方都市报社的江山?”
“怎么了老王?”
办公桌对面的一位中年妇女,道:“看见熟人了?”
“哪是什么熟人呀,我就是瞧着这名字眼熟,”
看着旅游局刚报上来的人员名单,王石赶紧翻起了之前的资料:
“外贸部随行记者:江山,机械部随行记者:江山,浦江对外贸易办公室:江山。”
听着王石同志的念念有词,中年妇女也惊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江山?难道这些部门报上来的都是同一个人?”
“看起来好像还真是同一个人。”
瞧着手里的登记簿,王石同志的双眼跟着就眯了起来:
果真要是这样的话,他可一定要重点接待一下这位江山同志了。
……
1981年初,总部设在香江的华润公司,在先后收购了两家超市后,又奉命开展了一项全新的业务。
去年年底,一篇全文196个字的广告,陆续出现在香江、奥门的各大报刊上。
此广告总结下来其实就是八个字——《港澳购票,内地提油》。
改革开放后,往来于广深汕等地区的港澳车辆,眼瞧着就多了起来。
于是,广省石油决定联合华润公司,向广大港澳同胞们推出:
【在港澳地区购买邮票,来广—州、深圳、汕头加油的销售方式。】
只可惜几个月下来,这套便民服务一直没被港澳同胞们接受。
这一会,已经发布了多条卖油广告的华润负责人邵康,正在往脑门上抹了把清凉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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